白展堂喘吁着道:“还好,总算多留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
但他喃喃了一阵后道:“萍儿,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是怎么逃到这地方来的?”
白采萍哽咽着道:“多亏了……丁弃武,是他赶回去冒险救了我们的!”
“啊……”
白展堂呐呐的道:“丁弃武!……他的人呢?”
丁弃武凑到床边,苦笑道:“晚辈在这里……”
停顿了一下,又道:“只怪晚辈去得晚了一些,才发生了这件想不到的祸事……”
白展堂挤出了两滴眼泪,颤抖着握住了他的右手,叫道:
“小顺子,我……对不起你……”
丁弃武诚挚的道:“前辈不要想得太多,还是安心养伤要紧……”
微微一顿,又道:“过去的事情也就不必提了,一切随它去吧!前辈,您的伤……”
白展堂挣扎着道:“我的伤只怕不行了,可是我……”
苦笑了一笑,又道:“死不瞑目!”
丁弃武也知道他的伤势严重,但却只好竭力安慰他道:“前辈只要静下心来调养,一定很快就会复原的……”
白展堂仍是握着他的手道:“小顺子,你当真不恨我?”
丁弃武低下头道:“说老实话,我一直是恨着您的,我一直想给我爹爹报仇,但是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我也记得您杀我爹爹时是流着眼泪杀的……”
白展堂哽咽着道:“只怪我太糊涂,我一直是如此糊涂,才造成这些大错!”
丁弃武苦笑道:“已经发生的事情已是不可补救的了,前辈还是不要多想它吧!”
白展堂摇摇头道:“我自己心里明白,我的伤势已严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眼下不过仗着一口未散的心头真气强行支持,到心头真气—散,就算想说话也说不出了!”
白采萍着急道:“爹爹,您别这样想,您的伤一定不要紧,很快就会好的……”
白展堂分别握着白采萍与丁弃武,挣扎着叫道:“我放心不下就是萍儿!”
丁弃武不便开口,白采萍则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白展堂喘吁了一阵.悠悠的叫道:“小顺子……”
丁弃武忙道:“晚辈在这里!”
白展堂道:“老夫仍然记得,你们小的时候,时常在一道玩耍,是么?”
丁弃武点着头道:“是的,难得前辈还记得。”
白展堂道:“听说你现在对萍儿仍然很好,是么?”
丁弃武只好点头道:“是的。”
白展堂道:“老夫是不行了,我很想把萍儿交给你,不知你可愿意?”
丁弃武呐呐的道:“这……这……”
白展堂痛苦的道:“如果你不肯,可以坦白告诉我……”
微微一顿,又道:“我知道现在是晚了一些,但如果你可怜我们父女,也许还是一样可以收容她!”
这话说得十分哀伤.丁弃武忍不住也流下了泪来,道:“我当然愿意,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照顾萍妹一天,而且……”
他沉凝无比的接下去道:“我愿对天立誓,一定要找到有心人,把他碎尸万段……”
白展堂吁出一口长气,颤抖的双手移动,把白采萍与丁弃武的手移到了一起。
白采萍与丁弃武用都明白他的意思,两人的手也紧紧的握了起来。
白展堂喘吁了一下,又道;“小顺子……”
丁弃武忙道:“前辈……”
白展堂双眉微锁,又道;“小顺子—一”
丁弃武怔了一怔,但他始于懂了白展堂的意思,略一迟疑,呐呐的道:“岳……父……”
白展堂的两眼闭了起来,但唇角间却泛起了一丝笑意。
白采萍大吃一惊,急忙叫道:“爹爹……爹爹……”
但白展堂没有应声,唇角间的笑容渐渐消失,双手开始冰冷,脸上也没有了血色。
白采萍大哭道:“爹爹,爹爹……”
但任凭她如何哭喊,白展堂再也不会听得到了,他去世了。
丁弃武也是双泪滚滚,瞧着白展堂的尸体,他有很多的感慨。
终于—一白采萍收住了哭声,却又倒在丁弃武的怀里哽咽不已。
第二天。
山谷矗起了一堆新坟,白采萍与丁弃武披麻带孝,哀哭尽礼。
二楞子与胡瘸子也跟在一旁吭声饮泣。
白采萍的伤势还未全好,她脸上包了许多布条,有心人那一剑够狠,差一点划去了她的一只眼睛。
丁弃武与白采萍就在那石洞中住了下来,二楞子与胡瘸子则在谷口搭了一间茅屋。
一切衣食,都由二仆轮流到街市中去买,丁弃武只是与白采萍在洞中谈笑、下棋、看花、看月亮,和说些只有两人才懂的话,就是在白展堂的坟前哭上一场。
这种生活似是枯燥而又趣味无穷,但两人却每天都面有笑容。
二楞子与胡瘸子也有他们的天地,那是吃与喝,每天二楞子都会买来好酒、好莱与胡瘸于喝得昏天黑地,也是其乐无穷。
丁弃武也曾与白采萍谈过报仇的事,那就是要等白采萍的伤势好了之后,一同去找有心人。
使白采萍担心的是有心人会寻到那宗武林至宝,那其中一定有神功秘笈,如果被他习练成功,一定会武功大进,也许会使丁弃武不再是他的对手。
丁弃武忖思着道:“萍妹可见过那件天凤图?”
白采萍点点头道:“见是见过,但是看不懂,那上面有一幅模糊的图画,是一幅山水,有水有桥,如此而已,那四句诗是按图索骥,但是如何索法就不得而知了!”
丁弃武道:“那东西在岳父手中有了那么多年,可见岳父也没有想通那画的含义,有心人不见得就能如此顺利的找到,我们大可不必为此担心……”
微微一顿,又道:“但是他……”
双眉微锁,住口不语。
白采萍道:“那么你担心的又是什么?”
丁弃武道:“我只担心找不来他。”
白采萍也沉默了。
因为这实在是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有心人一切如谜,看来他早打好了主意,只要弄到了天凤图,立刻改头换面,谁能再知道他是有心人。
良久之后,丁弃武咬咬牙关道:“不论如何,只要他还活在世上.我就有办法找到他。”
白采萍的伤势终于好了,但撕去布条之后,她即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原来那剑伤的疤痕不但在她脸上留下了一条印记,而且也使她的五官改变了形状,由极美而变成了极丑。
幸好洞中没有镜子,白采萍并不知道她真正的面容是什么模样。
丁弃武瞒着她,只说她风采依旧,同时,他也严厉的吩咐二仆,不能提起这件事来。
丁弃武本想和她离开山洞,但由于这层缘故,反而一天天的拖了下去。
白采萍催着他一同去找有心人报仇,丁弃武仍在竭力延宕,他不知道应该如何使她知道她已是一个丑女,而能使他不会伤心。
幸好,当丁弃武觉得无法再托的时候,白采萍有了身孕。
这是最好的理由。
白采萍也不再提起急着报仇的事,她快要生下她和丁弃武共有的孩子了。
在这段时间中,丁弃武更是加倍的爱她,两人形影不分,使白采萍体会到她确实获得了幸福,往日的苦难终于得到了报偿。
时间很快的过去。
白采萍怀胎十月,竟然顺利的生下了一名男婴。
两人的欣悦自是不难想像,白采萍把孩子取名小武,并要使孩子将来像他。
又是半年过去了,白采萍再度提到报仇的事,丁弃武以孩子太小的理由为藉口,要再拖时间。
白采萍动了疑心。
她问丁弃武:“为什么?”
丁弃武忖思着道:“我说过多次了,是因为孩子大小了!”
白采萍不以为然的道:“如说孩子小.要等到几时孩子才能长大呢,总不能等上十年二十年吧?”
丁弃武点头道:“娘子说得很对,我也想了一个办法……”
白采萍道:“什么办法?”
丁弃武道:“你带着孩子等我,我一人去找有心人报仇!”
白采萍道:“不行,我不放心!”
丁弃武着急的道:“你该相信我,凭我一个人,一定可以顺利的杀掉有心人,把他的脑袋拿回来祭岳父的在天之灵!”
白采萍苦笑道:“我不是信不过你的为人,也不是信不过你的武功,但是……”
丁弃武道:“这有什么但是,如果你希望我能安心,好好的在这里教养孩子,才是上策!”
白采萍皱眉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我住在这里?”
丁弃武苦笑道;“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而且有胡瘸子他们两人,什么都不必你操心……”
白采萍叫道;“但是我寂寞,而且,我也有一些事要做……”
丁弃武皱眉道:“你……”
白采萍道;“平安镖局虽然烧了,但我也该去看看,找找我那九师哥也找找我那奶娘,另外,我还想先去一趟洛阳,看看家里的老房子……”
丁弃武低谓无语。
他知道,事情总有一天会拆穿,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她已是一个很丑的女人。
他犹豫着想要告诉她,然而却仍是开不了口。
白采萍怀中抱着六个月的丁小武,在灯下瞧着她的夫君,皱眉道:“你有什么事好像一直在瞒我?”
丁弃武忙道:“没有啊……”
白采萍道:“我白天和你说的事情,怎么样,我想离开这里,这里实在太寂寞了!”
丁弃武无可奈何的道:“好吧,我们……明天走!”
他终于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然而,他没有想到,悲剧在第二天一清早就发生了。
那夜他心事重重,睡得很迟,等到醒来之后太阳巳斜斜的照进了洞内。
他翻身而起,方才发觉白采萍早已起床。
他轻轻喊道:“娘子……”
没有应声。
他又放大了声音叫道:“娘子……采萍,采萍……”
但洞中静静的,也许他的声音大了一些,睡在一旁的小武被吵醒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白采萍还是没有出现。
这是很不平常的事情,若是往常,白采萍会很快的从洞口跑回来哄着小武,唱着山歌,或是替他穿好衣眼,要他起床。
丁弃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目光四转,但洞中一切都很宁静。
然而他终于发觉在洞角上有一条白布飘着,那是血书。
丁弃武大惊失色,急忙提过血书看时,只见上面写道:
“弃武夫君:
我踌躇了很久,很久,我留够了眼泪,虽然我舍不了你和小武,但最后,我还是不得不狠狠心抛下你们,我去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离开这里,你的苦心我是很感激的。
但我终于发觉了,我巳经是一个世界上最丑陋的女人!
弃武,也许你不能谅解,你会说:我不说你为什么你不能活下去呢?
但是你不知道,这影响对我太大了,我不能使你有一个这样丑陋的妻子,也不能使小武有一个这样丑陋的母亲!
我离开你们,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你会再找到一个合意的妻子,如果她爱你,一定也会爱我们的孩子,我很放心!
我知道你会替我爹爹报仇,我对你有信心,这件事就寄托给你了。
弃武,最后我愿告诉你,虽然我难过,但我却很安心,一年多以来,你对我的爱,已是很够很够的了!
后面还写些什么,丁弃武已经看不清楚了,因为泪水已经使他的视线模糊。
他大叫:“糊涂……糊涂……”
顾不得哭着的小武,拔足就向洞外跑去。
然而,毕竟晚了,只见胡瘤子与二楞子正向山洞跑来。
胡瘸子的臂弯中平躺着白采萍,但却早巳气绝多时,返魂无术。
二楞子双泪交流,呐呐的道:“主母……是在河里……淹死的!”
丁弃武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胡瘸子、二楞子同样的痛哭失声,三个大男人哭成了一堆。
在白展堂的坟墓旁多添了一个坟墓,那是白采萍的新坟。
胡瘸子权充保姆,负起了喂养小武的责任。
他上了几岁年纪,做事很有耐心,小武又特别乖,仿佛他知道自己是没有娘的孩子,平常不太哭闹。
丁弃武没有心肠再住下去,于是,他带了小武与二仆再度踏上了征途 。
他惟一的目的,就是要找有心人,他恨恨的发下了宏誓,要把他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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