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柄刀扎入别人的胸膛,所需的内力又有多少?
柴小刀的额头在朝霞的辉映下,有点发亮。
但他已别无选择,他只能挥刀向欧阳之乎砍来。
在他弯刀划空而过时,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刀挥出,便是砍向自己。
他已经没有信心了,甚至他比红儿、柳儿还坚信只要他一出手,便是死路一条。这岂不是等于他挥刀向自己砍去?
结果事情让他更为吃惊!
他的刀真的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有一瞬间,他以为这大概是一个梦,一个有点可怕,也有点滑稽的恶梦。
是的,有哪一个人会把刀扎进自己的胸膛呢?甚至,连傻子也不会如此。
但那种有点胀胀之感的剧痛告诉他,这一切并非梦,他已真真切切地感到刀在胸中硬硬的,冰凉的。
甚至,他听到了长刀饮血时畅快的“滋滋”之声。
柴小刀长叹一声,向后倒去。
他如此叹息,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平时常常自诩的刀法,与欧阳之乎的刀法相比,简直有如儿戏,他的刀只配去砍柴,切马料。
若是与欧阳之乎对招而他却不死,那才是天大的奇迹了。可惜,他不知道欧阳之乎的刀本来就是切马料用的。
否则,他的叹息声,将更响了。
红儿、柳儿有些吃惊地望着欧阳之乎,似乎她们已不认识眼前的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默默地收起那把朴素之极的刀,缓声道:“我现在才明白江湖中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为一本‘易佛心经’而丧心病狂。”
顿了顿,他道:“因为它可以让想成魔的人成为空前绝后的魔;让想成佛的人成为空前绝后的佛。而我,却只想做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红儿、柳儿对视一眼,似有所悟。
欧阳之乎继续道:“其实,现在我的功力仍是只恢复了四成,而我却轻易地击败这二个人,这便是‘易佛心经’的神奇之处,它能化腐朽为神奇!”
红儿道:“此次袭击我们‘恨谷’之人,武功并不如何高明,却不知‘飞魂楼’为何只派如此不济的人来。”
柳儿道:“若是前几日那几人重新折返回来,我与红儿姐肯定是抵挡不了的。”
欧阳之乎道:“这倒是有些奇怪,但这对我们来说,终不是坏事。我已准备今天便离开‘恨谷’,因为呆在此谷,永远只能处于被动。”
红儿道:“你的武功未完全恢复……”
欧阳之乎道:“不,红儿姑娘,应该说是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但我的刀法已精进了一些,只要出谷的前几日不遇上丰魂星这样的顶尖高手,便不会有什么事。我自信几日之后,我的功力便可完全恢复。”
柳儿道:“我与红儿姐跟你一道出谷吧。”
欧阳之乎道:“怎敢劳累二位姑娘,此去定是有万般风险,你们为我做的牺牲已够多了。”
红儿正色道:“‘飞魂楼’的人杀了我师父,此仇怎能不报?眼下是敌众我寡,我们必须连成一体,方可使胜算大些。欧阳大哥不会是因为我们的武功不济,而不愿与我们同行吧?”
她如此说,自是为了不给欧阳之乎推辞的余地。
果然,欧阳之乎道:“岂敢岂敢。”显得甚是惶急。
红儿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从“恨谷”出来倒是挺容易的,因为谷中有许多可利用之物。
站在湖边,红儿回首,默默地望着湖对面的山谷,心中暗暗地道:“师父,徒儿此去不知是凶是吉,但只要徒儿有一息尚存,定会为师父您报仇血恨。香儿妹妹,九泉之下,便多仰仗你照顾师父了。”
心中想着,脸上已是清泪涟涟。
柳儿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递给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一看,却是冬青用来记载丰灵星、丰魂星几人情况的书卷。这书是冬青十几年的心血。欧阳之乎睹物思人,心中不由一阵酸楚。
一时三人都沉默着,心里异常沉重。
还是柳儿先开了口,她道:“我们是找丰魂星吧?”
欧阳之乎道:“不,是丰甲星。因为我们对丰魂星了解太少。而且,丰魂星的‘飞魂楼’在江南,此去路途遥远,我们对江南一无所知,倒不如先易后难,如此一来,也可防止他们几个师兄弟合力对付我们。据我所知,丰魂星已想将他所有师兄弟全部杀死,这样他当年的丑恶行径,便永远无人而知了。”
顿了一顿,欧阳之乎幽幽地道:“可笑他竟被人称为‘战侠’!”
柳儿道:“倒不如叫‘脏侠’贴切些。”
欧阳之乎不觉有些好笑。
他翻开冬青留下的那本书,找到与丰甲星有关的那一部分,只见上边写道:
丰甲星,“邪佛上人”之徒,使一柄“问天玉戈”,精通排兵布阵。为“问天教”教主,弟子三百。
性格:多疑、易怒。
亲友:有二子一女,武功颇为不弱。长子丰酒与次子丰醉已是江湖中年轻一辈好手,其女丰傲雪性格刁蛮。丰甲星与“寒天三友”交情颇为不错。
弱点:贪杯。
住于淮南金州府。
欧阳之乎又往前翻了几页,看了看丰寒星的那一部分,在那儿打了一个勾,然后把丰千星那一部分撕了。
柳儿看着他将撕下的纸扔进湖中,有点惊讶。
欧阳之乎道:“金州府,据说盛产一种枣,叫酸仁枣,吃了可以滋脾补肾,颇负盛名。”
红儿不知他为何要说这一番话,不由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
欧阳之乎道:“启程吧,从这儿到金州府,少说得有近千里,恐怕得雇一辆马车了。”
红儿道:“欧阳大哥,如今你还是丰少文的模样,这一路去,怕是不方便吧?”
欧阳之乎道:“这倒也是,我便恢复我本来面目吧。”他以真面目见过的人倒真是不多。
红儿懂得一些易容术,便又将欧阳之乎的伪装除去,那个俊朗而略带野气的欧阳之乎又重新出现了。
当红儿手指无意中扫过欧阳之乎的双唇时,她忍不住一阵轻轻的颤抖,她想起那个月夜,那个她第一次遇见欧阳之乎的月夜。
走到一个小镇,他们才想起三人都是身无分文。柳儿自告奋勇地道:“此事不难,包在我身上,你们在此等着,我很快便回来。”
说罢,她三拐二拐地不见了。
欧阳之乎苦笑了一下,只得与红儿一道站在原处等她。
当他们开始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只见街那头已出现了柳儿的身形,她正坐在一辆马车上,挥着鞭子,向这边驶来,远远地便叫:“欧阳大哥,红儿姐,快上马车!”
红儿正待细问,却已看见马车后面有一大帮家丁打扮的人拿着棍棒刀枪,大声吆喝着追了过来,每当有人将追上马车时,柳儿便反手一鞭,将那人击退。
马车很快便到了欧阳之乎身边,柳儿大叫:“快上马车,快上马车!”
红儿道:“柳儿,是否又做了顽皮之事?”
柳儿大声道:“冤枉,冤枉。我与他家主人说好五十两银子买一辆马车,可我说以后给钱时,他又后悔了……”话未说完,已有好几个家丁追了上来,扒车的扒车,拉马的拉马,又有两人向柳儿挥刀砍去。
柳儿长鞭一扬,那两柄刀便飞上半空了,然后那两个家丁的身躯也被卷得飞了起来,压垮了一个水果摊,一个馄钝铺。
街市上登时大乱,鸡飞狗跳的。
欧阳之乎有些窘迫,但眼下情景已不容他对柳儿指责什么,便对红儿道:“先上去再说。”
红儿与柳儿一向生活在“恨谷”,性子本就异于一般的女孩子,听欧阳之乎如此一说,红儿便娇躯闪晃,身子过处,已有三四个家丁直倒在地,痛哼不已。
欧阳之乎也是双足一顿,跃上马车。
柳儿见红儿、欧阳之乎全上了马车,便一扬长鞭,虚击马背,马车又“轰轰”而驶,尚有一个家丁还死死拉住马车的边框不放,红儿故意一板脸,腰间软剑一闪,在空中挥出无数朵剑花!
那人“妈呀”的一声叫,双手一松,人便滚下车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还有几个不要命的跟在后面,柳儿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向后一洒,同时长鞭一卷,卷倒了一家染坊晾在外边的两大排布匹。
街市更乱了,几乎便如一锅乱粥,不可开交。
马车便如此绝尘而去了,柳儿坐在前边,已笑得直不起腰来,好半天才止住。
红儿道:“五十两银买一辆马车,已是不便宜了,那人却还反悔,也是太……啊,不对,你何时有银子来着?”
柳儿又笑得花枝乱颤,把马车驾得歪来扭去,路人纷纷回避。
小镇已远远地抛在后面,三人认定向南方向,日夜不停地跑,三人轮流驾着马车,另外二个人则在车上调息,因为柳儿抢来这辆马车的同时,又顺手牵来不少银两,这一路倒是吃穿不愁。
四天四夜之后,已进入淮南境内。
此时,欧阳之乎身上的内功已恢复了八九成。
淮南府颇为繁华,但三人无心逗留,只是换了二匹马,找了一个酒楼,准备用一餐之后便上路。
因为连着四天四夜都在马车上,所以一下马车,柳儿与红儿都是极为高兴,神采飞扬。
酒楼的伙计老远便迎了上来,吆喝道:“客官辛苦了,到小店吃吃热饭喝喝热汤歇个脚,是再合适不过。小店的酒菜不多,却占了一个‘精’字,每一份菜都把它往绝里烧了。若是客官吃得不顺心,你抬脚就走人,小店是不敢要您半个子儿……”
柳儿也是肠子“叽哩咕噜”,一声响过一声,哪受得了他如此叨唠?
于是她把柳眉一竖,道:“小心风大闪了舌头,你先把这马车安顿好,再替我们要个雅座,菜便拣最好的上。”
那伙计一边点头一边道:“小姐放心,你把事交代给我便是万无一失了,安顿马车自有安顿马车的伙计,你们便随我来,我给二位小姐和这位……这位公子安置一个大雅之座,再上几道小店的拿手绝活,那泥鳅滚豆腐,可没得说的,别看它名字土,可是进过皇宫,上过御桌的菜。这菜要诀便在于一个火候,火猛了,泥鳅便死在外面了,火冷了,也是不行,不是有句古话么?……”
柳儿也懒得再打断他的话了,因为让他不说话,简直比不让他吃饭还难。
进了店中,里边倒真是生意兴隆,楼下已全坐满了,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老少胖瘦美丑挤了个闹哄哄的场面。
那伙计道:“这楼下公子与二位小姐自是不屑坐的,三位还是楼上雅座请。这‘雅’来形容楼上桌席,是再贴切不过了,你道这酒楼后边是什么。嗬!你一推开窗子,竟是满眼的芦苇塘子!客官你定会说芦苇有啥看头,那便有些不对了,先前有个翰林看了这芦苇塘,还吟了一首诗,说什么风呀飘呀的,我是个粗人,却是记不清了……”
说到这里,他已走到楼上,向里一看,又缩回头来,道:“楼上竟也满了,小店后院尚有一间雅舍,平日是不轻易开的……”
哪知柳儿跟他跟得紧,眼又尖,早已看见楼上尚有一张桌空着,这伙计却在这儿胡扯八道,不由大怒,喝道:“西边不是空桌是什么?你若是再满口胡言乱语,我便一刀将你的舌头剁下,炸着吃了。”
伙计讪讪地道:“小的舌头硬得很,恐怕炸了更不好吃,倒不如清蒸。”说到这儿,他见柳儿已是满脸怒容,赶紧解释道:“这桌子昨日便有人定下了。”
柳儿道:“那为何已是午时,还不见有个人影?你又在诳姑奶奶吧。”
她这么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孩自称姑奶奶,把这伙计唬得一愣,忙一迭声地道:“小的便是有十个、二十个胆,也不敢骗小姐你,这桌席真是有人定下了。”
欧阳之乎开口了,他道:“现在已是午时,那人恐怕是不会来了,我们只是吃顿便饭,快当得很,他们若是来人,我们让开便是。说不定他们来时,其他桌上已空出来了呢?”
他说的极为平淡,全不似柳儿那样凶神恶煞,但不知为何,那伙计却不敢再哆嗦了。有些胆怯地道:“那便如此吧,只是定桌席之人脾气怪得很,几位切莫与那人一般见识。”
却听得柳儿冷哼一声,红儿知她心意,暗暗好笑,心道:“这饶舌的伙计如此一说,柳儿反倒更要惹一惹那人了。”
酒楼的菜上得倒不慢,味道也颇为不错。
柳儿很快便忘了方才的不快,专心致志地对付着一条糖醋鲤鱼。
便在此时,楼梯口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人。
果然,待人上得楼时,正是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