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原而言,两人决斗大半在方圆之内。
但是,扶桑的搏技则在于“动”。
动中产生变化,然后捏准时机奋力一搏,必杀。
中原的剑法则讲求面对面的招法变化,讲求的是精彻之处足以生转出天地义理悟性来。
柳危仇嘿的两转里,直往路道上而去。
果然,身旁一响,大古越江的那把“越力”名刀卷至。
柳危仇一个闪身,再度往前抢进。
平行里,大古越江以忍者独特的螃蟹步紧跟。
而刀锋则不时落来。
柳危仇冷冷挑眉,右臂长剑舞弹,反卷对方。
于是,双双一边横移一边出招。
刀锋剑光所过,纷飞断扬的长草飘满了半天空。
好像叫他们两人理出一条路来似的。
几个呼吸间,双双已上了路面。
柳危仇一笑,剑上施展更见精妙,一刹那便缠住了大古越江,决计不叫他走脱。
这下由扶桑式的决斗转成了中原式的比剑。
大古越江擅长的是扶桑忍者的窜杀之技,如今面对面豁干了起来,可是大大的不利。
加上年纪偌大了,体力上便明显吃亏。
这一战到了第十八剑手,大古越江的刀已被压下。
第十九变化,胜败已分。
长长一叹里,柳危仇的第二十剑招刺入了对方的胸口内。
风,在霎时似乎停凝。
老人的眼神蓦地有一丝笑意,笑意来自大古越江的口中,道:“很好,死而无憾了!”
闭上了眼的时候,掌中的刀缓缓滑落。
插在地面上,微颤。
刀上的邪异气机呢?
老人的血滴下,滴在刀锋上,一线。
柳危仇轻轻一叹,好对手。
好可怕的对手。
他自己知道体内最少有八处的刀气所伤,能站着,是因为不愿意比对方先倒下。
“那个小女人果然聪明。”大悲和尚看着秦老天脸面上的毒和柳危仇呼吸间的变化,叹气道:“现在为了治疗你们两个,最少也得停下一天。”
秦老天苦笑一声,四顾微叹道:“这个女人,雇她的人目的到底在那里?”
武年年再度由昏迷中醒来。
明天自己身上“桃花六渡”的毒就可以解掉。
同样在那一处墙角下,魏尘绝盘腿调息如旧。
十二个时辰后,当她连身上最后一点的毒也解掉时,自己是不是忍心下得了手?
这个问题连自己也没答案,问谁?
父仇不共戴天,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纵使那一刀反手挥出是完全另外有别的阴谋,但是杀人的人杀人的刀是不容怀疑的事实。
她再度看向魏尘绝。
是什么时候那张英挺的面庞又憔悴而落魄了?
她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觉得吃惊。
身旁果然有着碗盘、筷箸如昨。
等着,等着,对方调完了气睁开双眸如电而来。
“凉了不好吃。”
武年年虽然没有听到这句话,但是可以从眼神中很明显的“看”出来他在说这句话。
她也为这个感觉而恐惧。
似乎越来越能体会到这个男人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所表达的意思。
这件事也会令人恐惧?
是。
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只是很单纯间彼此爱慕,这是在精神上极美的至高享受。
但是,如果彼此间有着杀父灭族的大仇呢?
“恐惧,是由于人类心灵里的嫉忌。”这句话赵一胜曾经对魏尘绝说过。
但是,武年年现在知道的是:“恐惧,是由于惊骇痛苦于爱着不能爱。”
如果这时候武年年的面前有一座铜镜,自己一定也会相当的讶异。
眸子!
女人的眸子是什么?
有刀也有诗。
女人的眸子有刀也有诗,多么凄美。
魏尘绝缓缓的站了起来,同样是不说半句话的往石壁推去,看似又要去“上工”。
武年年心底一跳,忽出声叫道:“且慢……”
魏尘绝果真停顿了一下,不动。
“我现在还是个病人。”武年年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太激动,冷冷道:“就这样把我丢下了,你的良心会安?”
魏尘绝吭也不吭半句,一推开暗门,便要走进去。
“就算你不管我生死也可以。”武年年在背后叫道:“但是我这样子出去怎么见人?”
见人?毒解了出去见人有什么关系?
“我又脏又臭,连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女孩子家就是爱美,道:“最少你也该带我去好好洗个澡。”
水桶放在土堆上,热腾腾的水气正不断的往上冒。
魏尘绝还真的带她走过秘道来到了武当别观。
望着澡堂里那一大桶热水,她的心中又感动又兴奋,终究是女人,洗澡是一件极为兴奋的事。
感动的是什么?
她不愿去想,怕因为如此反而让自己混乱着。
罗衫早已脱曳,快意而舒适的浸泡在木桶内,让热气侵入每一个毛孔中。
温热在血液中流转,人也变得慵懒舒放开来。
甚至有点轻飘飘的乘云味道。
轻飘飘?不对!
武年年忽然觉得全身不对劲。
怎么会连一丝儿的力气也没有?
这桶子里的热水有问题。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似乎有些晚了。
因为,她忽然看到一个人,一个女人由地板下冒出来,对着自己猛笑。
“你……是谁?”武大小姐觉得话说得好吃力。
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却好像是在耳语。
“我是‘阴刀’贝玉笙……”那个女人低下头来,附耳在武年年旁边,小声而且愉快的道:“就是你们口中剪刀一双中的‘阴刀’。”
武年年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
几乎费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挣睁一条缝。
她看见这个姓贝的女人左手拿着一套新的,不同颜色的衣服,右手把自己从水里拉出来。
好快的速度穿上了。
“你应该感谢我没让‘阳剪’来做这件事。”贝玉笙轻轻笑道:“谁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真的,武年年的心里在叹气,如果让男人看见自己赤裸的身子,不如死掉算了。
武年年被摆布的穿好了衣服,这才发觉是男人的衣裳,尚未会意过来,贝玉笙又三两下的在自己的脸上涂插了一番,甚至贴上了胡子。
她明白了,现在自己是变成了“男人”。
贝玉笙好像很得意自己的杰作,随手将武年年往洞里一放,同时很快的脱曳下衣袍来,随着丢入洞内。
她要做什么?
武年年心中大惊,身旁忽然多了一个人,点住自己的穴道,低笑道:“你好,我是‘阳剪’范影……”
范影笑着,道:“我想,贝玉笙大概已经变成你的样子在洗澡了。”
她为什么这么做?
唯一的理由,杀魏尘绝!
武年年没有任何机会出声警告,因为范影已经点了她的哑穴,唯一的方法就是眼睁睁的抬头看着上面的变化。
这地板是铺着木条,不知道何时这对‘剪刀’在这儿挖了个洞藏身。
武年年还能呼吸,所以闻得出来新翻泥土的气味。
显然是刚挖不久。
她紧接着想到刚才的情景。
魏尘绝带着自己走出秘道向昨夜见到的那名道人表达了自己要洗澡的意思。
烧热水当然需要一点时间。
而这点时间就是他们行动的时间。
她可以想像到剪刀一双的行动有多快多精密。
他们可以在偷听到消息的瞬间就决定好了行动的方法,而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
不愧是杀手中最高价码的几个之一。
但是,他们那有时间把土堆运出去?
脑海里正想着,从木条的缝里可以看见木桶内的贝玉笙已经变成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她探头,故意惊叫了一声,而且急迫道:“魏尘绝,水里有毒……”
贝玉笙趴了下去的同时,门破裂的声音同时传来。
魏尘绝一直站在门外。
这点武年年知道。
但是,剪刀一双同样也知道。
魏尘绝果然很快的进来,一抬腿就到了木桶前五尺处,凝木看着。
武年年可以感觉到范影手上的尺半斜背刀正稳稳的握着,双眼直盯着上头。
而且,还事先冲着自己一笑。
武大小姐这时可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不先杀自己的理由。
这是杀手的寂寞。
越是有名气的杀手就越寂寞,因为,他们精心设计的狙杀过程就越不能让人家知道。
所以,他们经常只能自己回味。
自己回味而没有观众,就好像是名伶压箱子绝活在唱时,台下没有观众一样。
这也是一种痛苦。
魏尘绝果然稍稍一停顿后,往前一跨要去扶“武年年”。这一跨,完全落入范影的狙杀范围。
脚掌正好在自己这藏身处的上方。
魏尘绝的手果然伸了出去。
好快。
当魏尘绝的手上有刀时都是特别的快。
然后,武年年只觉得贴身一阵冰凉,上头插下的刀锋正好贴着自己的背脊刺斩了紧贴在身旁的范影。
贝玉笙跳了起来。
速度很快,可惜还是比魏尘绝的刀慢了一点。
刀,架在一个非常细腻柔和的脖子上,冰凉凉的。
“贝玉笙?”魏尘绝淡淡的问。
“是!”贝玉笙轻轻一叹,缓缓抬手越过了刀锋撕下“武年年”的人皮面具,苦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她的一张脸又凄美又艳丽,这一声苦笑里小皱眉,端的是吸引人极了。
“因为泥土的味道。”魏尘绝淡淡的笑道:“木桶下的土堆新加上去的泥土太新了。”
原来,他们挖出来的泥土就是垫加在下面。
“那……你又如何知道有人躲在下面?”贝玉笙忽然有一丝恐惧,道:“而且确定不会杀错人?”
“木板的声音不一样。”魏尘绝难得也会说这么多话。
难道他也是觉得寂寞?
“呼吸声也不一样。”他冷冷笑道:“杀手的呼吸在出手前几乎是凝止的,不可能因为担心而急促。”
谁担心你这姓魏的了?
武年年想骂,只可惜哑穴被点住。
她另外讶异的一点是,怎么方才木桶澡水里的毒好像退去了?
以毒攻毒!
她灵光一闪,“桃花六渡”的余毒和澡水里的毒相克,反而是因祸得福。
无奈自己穴道受制,动弹不得。
“不愧是赵一胜的徒弟……”贝玉笙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你还是留不下我!”
贝玉笙笑了起来,手指上的人皮面具忽的飞出。
“嗤”的冒烟贴向魏尘绝的肚腹部位。
魏尘绝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只有暴退。
暴退中手上犹且稍一用力,留了一道血口在贝玉笙的脖子上。
很美的脖子,如今多了一道血口。
贝玉笙却还能逃,猛的以背破壁而出。
虽然她的脖子在流血,虽然她全身赤裸。
但是命还是比什么都重要。
她一撞而出,魏尘绝一刀拍掉了那张人皮面具正想追出。
却是硬生生停住了身子。
停住了身子,是因为记起来武年年在下面?
不,而是因为贝玉笙又退了回来。
只不过这回背上多了四个大血口子。
是被一双兵器分别扎出的四个血口。
谁的兵器会留下四个血口洞?
安西重!
安西重的双戟!
除了原先破壁那个洞口外,另外两边壁板忽然又多了两个洞口。
来的不止安西重。
“所有的事今夜必须做一个解决!”孤主令冷冷道:“你说是不是?”
陈相送也大笑道:“魏公子不应该是个逃避事情的人。”
魏尘绝看了他们片刻,忽然明白似的点头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他明白了什么?
“是你们三个人联手杀害武大先生……”魏尘绝冷冷笑道:“是不是?”他说着,身体转向孤主令。
现在他们站的角度就如同那天在青峰镇一战时那般,面对孤主令,左后方是安西重,而右手边则是陈相送。
只不过现在少了上面的沈破残和正后方的武断红而已,魏尘绝的呼吸突然重了起来,是因为紧张?
孤主令的脸沉了又沉,忽的嘿嘿冷笑道:“是吗?一个人要死以前变得聪明是一件可悲的事。”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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