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帐房一看便知是个初出门的娃儿,其实其心十三岁起便到江湖流浪了,只是他从来没正式住过一次旅馆,都是草行露宿罢了。
那帐房道:“这两日城里旅客格外多,咱们这儿都已住满客人啦,只剩下一个套房,客官看看还可以吗?”
易老儿听说只有这么一个房间,不禁一皱眉,轻声道:“我们换一个客栈罢……”
其心与蓝文侯说好的在悦来老店与丐帮英雄相会,连忙道:“就这里好,就这里好。”
易老地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由一怔。那帐房道:“不瞒客官说,城里其余的客店都没有什么空房了。”
易老儿只得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那帐房道:“好,好,伙计,带三位客人去。”
三人到了房里,只见那套房有前后两间隔开,其心把易家的行李都放到里面的房里,自己拿了一条厚毯子铺在外面的长椅上。
易姑娘这时才深深吐了一口气,放下了心,其心却是一点也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回头笑道:“二位先歇一下,我出去走走。”
易老儿点了点头,其心转身走将出去,他在客栈四周仔细瞧了瞧,并没有什么丐帮的讯记,他知道丐帮的兄弟还没有到,便回客房去与易老儿一同用了晚饭。
次日,整天他都在城中转,什么也没碰着,他回到客栈的时候,又是华灯初上的时分了。
正当他走到悦来客钱的门口,一个人迎面与他撞了一下,他一抬头,几乎叫了出来——
只见与他相碰之人,身高体猛,不是昔日丐帮中的开碑神手白翎又是谁?
其心呼道:“白三侠……”
白翎低声道:“过来一步谈话!”
其心跟着他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白翎道:“董兄弟不远千里赶到洛阳,助我一臂之力,白某这里先谢过了——”
其心见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这事是他白翎自己的私事一般,心中不禁大为感动,他感叹世上毕竟有这些热血的汉子,从前他读书读到古燕赵慷慨悲歌之士,为一句话一个字拔刀刎颈,血溅五步之内,他总以为是史家刀笔过实,到了这时,他才相信世上真有这等抛头颅洒热血的铁汉了。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道:“白三侠若是不把董某当外人看,便请不必言谢。”
开碑神手白翎道:“兄弟你到了多久?”
其心道:“不过一日。古四侠呢?”
白翎道:“不出半个时辰便到。”
其心道:“不知那三个异眼之人究竟先到了哪里?”
白翎的神色一凛,沉声道:“那三个异眼之人可是身穿条纹皮衣,双腿上扎着白羊毛球儿?”
其心道:“正是正是,白三侠怎么知——”
白翎点了点头道:“如果这样,那么他们的第一站就是洛阳!”
其心惊道:“白三侠见到了他们?”
白翎道:“正是,我在城外见到他们,看来也是刚到——”
其心道:“那么他们可能就在今晚下手了。”
白翎点头道:“不错,咱们今晚就出动。”
他说着拿出三支火药箭来交给其心道:“放红的是发现敌踪,黄的是危急求救,绿的是速退城外,董兄弟你就伏在城东那条大街的屋背上罢——”
其心接过了三支信号箭,放在怀里,白翎道:“我先到城外去接古老四!”
其心点了点头,回到悦来客栈。
他走到房前,轻轻推开了门,他原来乱糟糟的“床”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了。易老儿不在房中,易莲正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
其心走进来,她从书上面瞥过来的一个悄悄的眼波,仍然被其心捕捉住了,他发觉那眼波中是温柔,是关怀,却也是幽怨。
月亮慢慢升了起来,照着繁华的洛阳城。
城东街上,忽然一条人影比流星还快地从屋脊上滚过,一直向街头上那一幢大屋飞去。
墓地里,董其心轻飘飘地出现在屋脊上,拦着那疾奔而来的黑影,低沉地喝道:“是为了一百颗人头而来的吗?”
那人猛一停身,轻灵无比地立在原地,低声道:“你是什么人?”
说着手一扬,一只火扇子迎风而亮,直飞到其心的头上,把其心的面孔照得清清楚楚。
其心一扬手,一股劲风卷出,把那火扇反卷回去,直送到来人的上方,奇的是火焰连闪都没有闪动一下。
火焰也照亮了那人的面孔,只见那人身着异服,鼻高目凹,但是其心却是一点也不认识。
其心不禁惊得退了一步,反问道:“你是谁?”
那人冷笑道:“正如你说的,是为了那一百颗人头而来的。”
其心道:“你们来了四个?”
那人道:“三个。”
其心想了一想道:“你们一伙的倒底有多少?”
那人嘻嘻笑了起来,指着其心道:“你是说咱们师兄弟吗?告诉你也罢,一共是九个!区区是老七!”
其心吃了一惊,暗道:“不好了,原来他们一共有九个人,那么必是开封洛阳长安三处同时下手的了……唉,长安危矣!”
他心中虽惊,口上却是丝毫不乱,冷冷地道:“你要想下手,除非先杀了我。”
他说着手一扬,一支红色的火箭直冲而上,同时间里,城西和城南方向也是一道红光冲起,其心暗道:“白三侠和古四侠全通上敌人。”
那异服少年猛一扬掌,对着其心攻了过来,其心举掌一挥,只觉对方手掌重如山岳,他暗暗吃惊,这九个异服怪人个个都有一身出奇的功力,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他一连架了三掌,觉得异眼少年掌法又重又快,却是没有丝毫漏洞。
其心暗道:“这九人年纪轻轻,居然个个如此厉害,想来他们必然还有师长,难道世上还有一个不知名的绝顶高手卢”
他双掌翻飞,一瞬之间已过了数十招,他觉得这个异眼少年的功力较之中原武林任何高手,已无丝毫逊色的了。
墓地里,西方一条黄色火箭升起,其心暗叫道:“不好,城西遇危了。”
他急切之间无法把对手击败,便大叫一声道:“喂,你有种踉我走吗?”
说罢拔身便起,那个异服少年真是个大草包,居然就骂道:“有什么不敢.老子先宰了你再放手干事。”
骂着飞身赶了过来,其心奔到城西,只见远处一个大镖局,想来异服人要想冲入镖局去动手杀人。
前面两条人影翻腾着,其心叫道:“是古四侠吗?”
“小兄弟,正是古某!”
只见一个异服人双掌连挥,双足连进,直向那镖局冲去,那丐帮四侠古筝锋钉立在地上,一掌接一掌他硬碰硬接,铁胆判官掌上功力非同小可,但是那异服人掌出愈来愈快,掌挥之间,一种尖锐的呼啸之声升了起来。
其心暗惊道:“不好,这厮功力之高,犹在我这对手之上!”
他大步飞纵过去,那边轰然之声连响了二十下,那异服人连进了十步,然而铁胆判官古筝锋却是一步也没有退,是以两人之间,相距只有五步之遥了。
其心大吼道:“古四侠,让他过去。”
那异服人鼓掌一推,古筝锋一丝不让,双掌平封而出,轰然声过,古筝锋依然昂立当地,然而其心已看见他面色异常酸红,知他已受内伤,他连忙飞纵过去,喝道:“古四侠,我替你一阵!”
就在这时,南方天空又是一道黄光飞起,其心在心中大喝道:“糟!白三侠也遭危了!”
古筝锋强提一日夏气喝道:“小兄弟,咱们一块儿向南移,且战且走!”
铁胆判官成名武林已有三四十年,一双铁掌从来不知退缩是何物,他虽已内伤,双掌却是鼓足余力,一丝也不见缓慢。
他们方才移了十数步,猛见南方又是一道绿光冲天而起。其心和古筝锋不约而同,一齐飞身而起,古筝锋大骂道:“王八孙子,敢跟咱们走吗?”
那两个异取少年飞身追扑下来,四条人影如流星一般直飞出城外。
到了城外,立刻瞧见开碑神手白翎正与另一个陌生的异服少年苦斗着,那异服少年招出如风,掌法神奇之极,白翎却是只有一掌挥舞,另一掌垂在身侧。
其心当下飞落。白翎喝道:“这小子无耻暗算,我左臂已无法动弹……”
丐帮的三当家开碑神手天生神力,毕生的功力就在这一双手掌上,他虽只有一只手能动,但是掌法却是稳得出奇,对方攻势在他十倍之上,却是一时攻不进去!
其心一看,古筝锋已经身形踉跄,白翎又伤左臂,他一咬牙飞身过去,硬接了一掌,替下了强湾之末的白翎。
对方三人会齐,十分得意地狂笑道:“便先取了你们三人的头再动手杀别人也不迟。”
其心回首看了古白二人一眼,古筝锋咬牙道:“小兄弟,你别管我们了,我古筝锋还撑得住——”
其心默默对自己道:“其心其心,这可不是你要卖弄自己,形势逼得你非出手不可了!”
他抬起头来道:“你们来吧!一齐上啊!”
那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然而笑声未完,三人猛然一晃身,一齐向前扑来,其势有如长空电闪!
月光下,其心的脸上突现凛然之色,只见他从容地一举拿,闪电般拍出了三掌——
轰!轰!轰!
人影一阵乱窜,那三个异服少年落到五丈之外,三个人都是面色苍白,嘴角渗出鲜血,而其心依然站在那里,一分也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三人齐声道:“震天三式……震天三式……天下有谁会震天三式?……你是谁?……姓什么……”
其心放下了双掌,淡淡道:“我姓董——”
那三人几乎又是齐声惊问道:“董?……天剑是你什么人?”
其心依然是淡淡地道:“我不认识什么天剑不天剑。”
那三人惊诧地对望了一眼,忽然一齐拔身而起,如飞而去。
月光下,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平静的城郭,平静的草原,平静的其心,只有古筝锋和白翎两人四只眼睛射出惊震而骇然的目光,那像是在无言地问道:“你——原来是地煞董无公的后人卜
他们同时在自责,为什么会那么笨,其心既然姓董,那么天下除了地煞和天剑,还会有第三个人能调教出这等神迹般的功夫吗?
山峦重重叠叠,在最翠绿最险要的一块山麓下,郁浓的树林中露出几块桔红的屋宇。
偶尔几声锐急的鸟鸣,但瞬间即已远去,好像有什么极其凶残的景象,使得整个山野笼罩着一缕凄惨的荒凉。
“呵!呵!”
一阵令人闻声下泪的猿啼划过长空,为这孤寂的荒野更添一份悲凉,正对着有红屋宇的山峰顶,一条青色的身影在树丛中一闪而没,身形之外再加上青色的混淆,即使一等~的目力,也只是在他越过山峰那么极短的时间内看到一点影儿。
这儿正是受尽武林人士向往的昆仑山,而那被树丛遮蔽了的屋宇,即是昆仑派本门,地位隐秘,再加上门人的不出江湖,这地方久与江湖隔绝。
翻下山岭,渐渐一大片雄伟的庙宇露了出来,一层层像阶梯的建筑,除了较高的一所宝塔外,都很巧妙地被树林挡住。当先一堵上红围墙,两根大石柱当中倒着一扇石门,另一扇虽仍连在石柱上,但也碎得四分五裂,五个寸厚的门板上赫然印着凌乱而深刻的数个手印,石柱顶上本似乎尚有一块匾额,但却被人取去,只留下一块白而光秃的痕迹,俗大一个庙宇静悄悄的一丝声息也无,不!突然一声轻叹传了出来。
大门前不知何时多出个青袍老年儒生,白净而秀朗的面貌流露出一股书卷气,但眉间凝聚着浓浓的郁怒,眼光更冷峻得使人望而生畏!
“唉!来迟一步!”
只听他自言自语道:“真令人不敢相信啊!”
整个空间弥漫着难闻已极的腐臭气味,这青袍中年人鼻孔款动两下似是闭住了呼吸,然后举步向内走去。
才一进门,立刻一幅惨绝人表的景色呈现出来。在开头两个大厅间是块方约数十丈的园子,几乎五步就有一株粗如人身的巨木,两厅当中是一条通道直往后延伸,隐隐约约看得见后面一层层的屋舍。
这时每一株大树下都有一名着浅青色的袈裟的和尚,有的躺着,有的俯卧着,有的靠在树上,有的跌坐在地,但每一位的脑袋都软软地垂在一侧,紫红色的血从七孔流出,早已凝成血柱。
“好厉害的掌法!”这青衣人闪烁着一种骇人的目光,将一位跌坐和尚的颈部仔细看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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