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迅速从树后绕出,揭起饭盒盖子,弹了一些东西入内,然后又盖上盖子,轻轻退去。
这人手脚迅速已极,那婢女浑然不觉,擦好了汗,又提起饭盒走了。
小玲躲在一株大树后,冷眼旁观,心想翠云这个丫头,真是辜负了我一番教诲,要她送些东西,路上都会出毛病,真是没用极了。
翠云一边提着饭盒,嘴中喃喃地道:“小姐真是发了疯,东园这傻小子是个什么东西,还要我送茶送饭去服侍他,又不准我说我是小姐房中的,其实叫厨房里那几个丫头送去也就行了呀!”
说着竟有三分顾影自怜,这时她正走过池塘边,便把饭盒放在石凳子上,弯下身去,平静的湖面像一面镜子,她正在搔着弄姿,忽然见到小玲站在背后,忙站起身子,小玲笑道:“我看看今儿是什么菜?”
说着掀起盖子,望了一眼,道:“倒也普通,翠云,你快去快回,可不准你瞎说。”
翠云笑道:“小姐,我已装了三天哑巴了。”
小玲打发她上路了,又敏捷地往东园去。
翠云进了东园,见董其心尚在拔草,便把饭盒放在地上,遥遥一指,提了上顿吃过的饭盒走了。
董其心以为她是个哑巴,心里虽然奇怪为何有人送饭,但也没多言语,他拔完了草,抹了抹手,打开饭盖,正要进餐,忽然见到盒中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汤中有毒”
董其心一怔,随即会意到一定是小玲的杰作,他心中暗笑,一点毒药算得了什么?
他稍为进了些饭,正要喝汤,他忽然想到,万一中了毒可怎么办?
他又想到,小玲这小妮子瞧我不起,我便喝给她看。
他缓缓举起汤碗,正要一饮而就,忽然一股劲风扑来,他自然而然地想用掌磕飞,但猛地想起自己身份,就在这一迟疑间,当地一声,确应声而破,他举目一望,只见树丛中白影一动,一人飞奔而去。
小玲用石击破了汤碗,决如闪电般地退身而去,饶是如此,仍不免被董其心瞥见了。
董其心暗笑,这姑娘平素装得讨厌我,其实是口是心非,完全不是那一回事情。
董其心低头一看,只见身边青草,着汤之处,迅首枯萎,衣上泊着的地方,也枯焦了,心中暗惊这毒药之烈,但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此在中有人要置他于死地,难道和孙大叔死去那晚的事有关?
他故意失声道:“怎么办,碗破了。”说着收拾收拾,便回去了。
董其心的身形方才消失,树丛中走出那蒙面独臂人,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慢慢跨到方才董其心立身之处。
他俯首察看了一回,冷冷地道:“丫头,丫头,你自以为聪明,哪知你爸爸偏要用你作幌子,这小子机警之极,如非你帮了倒忙,将来哪有功成之日?”
说着犹自得意地冷笑了两声。
转眼又晃过了一日。
其心因为感激小玲的一再照顾,也稍稍假以辞色了。
小玲从那天开始,便亲自下厨,为董其心烧菜,并且伴着翠云,一直送到东园外才分手,她表面上仍是对董其心爱理不理,而且还以为其心蒙在鼓里,那知其心早就有数了。
因为有了上次的警告,董其心知道小玲绝不会害他,也就放心进食了。
这一日,天气甚为炎热,庄中从附近高山上起了极多的冰块,运下山来。
厨房中煮了一大锅红茶,小玲灌了一小壶,准备给董其心解热,临时想起要冰块,便着翠云去取,正要吩咐,只听得厨房外一阵喧哗,原来正是有大批冰块运到。
小玲见是杜公公押送前来,便上前道:“社公公,给我几块冰。”
杜公公笑道:“这里有几块,本来给你爸爸的,他今天出去了,便给你好了。”
原来庄中时常用铁桶盛了井水,送上高峰去,第二天取下来,便冻成了冰块,由于保藏得法,也不至溶了。
小玲作好了冰水,忽然一想,若是冰中有毛病怎么办?她忙倒了一杯,递给杜公公道:“公公也热了,吃一林散散热吧!”
杜公公一口饮了,还赞了两句,小玲又故意缠着他谈了几句话,看看没有异态,才和翠云走了。
杜公公目送她们去了.心中暗暗嘀咕,若不是庄主妙计在胸,还骗不到这小妮子,更别说那傻小子了。
原来他们将药冻在冰块的中心,这时冰来化尽,药性尚未散在茶中,饮了自然无害,小玲心计虽细,哪会想到这一招?
小玲怕冷气走散了,急急送到东园口,仍叫翠云送进去。”
董其心实在也热了,提起冰水壶便要痛饮一番,但他忽然想起,今日还是第一次送红茶来,万一疏忽可不妙。
他倾倒了一些在地上,见并无异状,才放心地喝了一大口,也没什么不对,便又去作工了。
原来此时冰块尚未化尽,自然没有异状。
小玲躲在树林中,看了也是放心,便离去了。
董其心又工作了半晌,便提壶再饮,这一次,冰水才下肚中,忽觉腹痛如续,董其心大惊,知道着了道儿,但他耳听四方,方圆数大之内,没有一人来过,这壶冰方才犹是好好的,此毒却从何来?
他此时也无暇细想,忙丢壶于地,那毒不知是何物,厉害无比,不过三两分钟,其心已不支倒地!
这时有一人自远处奔来,正是社老总管,他见状大是不忍,忙趋近道:“其心,你在干什么?”
其心捧腹道:“肚子痛死了……痛……”
社公公心中一酸,双指迅地一点,其心想到是否要闪躲,就是这一迟疑,杜公公观指已点中他乳台大穴,此穴是三十六死穴之一,虽是轻轻拂中,却可以使人一时失去感觉,董其心眼前一黑,情知不好,已然昏去。
杜公公不知自己一片好心,反害了董其心,本来董其心发现毒素甚早,此毒虽是天下第一,犹可托住,但此际地穴道被点,就如堤防崩决,毒素四处漫延,一发而不可止矣。
其心悠然醒来,已是黄昏时候,他只道是小玲作的手脚,心中真是恨她恨得痒痒的。
他人虽中毒,心智却极清楚,只听得隔定有争吵之声。
原来是庄主夫妇在争辩,庄主道:“你不管管小玲这丫头,倒反来说我。”
小玲的母亲道:“人家是个小孩子!”
庄主冷笑道:“此子大是奇异,就是加了两倍毒也不能猝然置地于死地。”
女的道:“那事后你去和小玲解释!”
庄主口气稍软道:“我不管。”
说着,门启处,庄主走了进来。
这时室中灯光甚暗,庄主的面目不易辨出,他沉声道:“你醒了么?”
其心冷冷哼了一声,他想:装就装倒底吧,看你拿我奈何。
庄主冷笑道、“你中了南中五毒,天下无药可以治,以后每月毒发一次,如果不服解药,五脏俱烂。”
董其心怒气攻心,忽觉内中有如火烧,不禁大叫一声,庄主笑道:“你未服解药之前,稍为用力,便会心胆俱碎,我不想置你于死地,你可要小心。”
其心冷声道:“欺侮一个孩子,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那庄主哈哈笑道:“上者斗智,下者斗力,你懂什么?”
说着手掌一场道:“解药在此,你如果发誓听从我命令,便让你服了。”
董其心暗想道:“上者斗智,好,我们就斗斗瞧吧!”
当下便道:“皇天在上,我董其心愿从本庄法度。”
庄主大喜道:“你如从我,我可将全身武艺都传给你。”
其心暗中盘算已定,但其心知道也不能装得太热心,便道:“我不希罕。”
在主让他服了药道:“你不知道老夫的本领有多大,自然不懂。”
董其心服了药,果然舒畅得多,他心中更是冷笑,自己尚未投师,他倒口口声声吹将起来了。
于是董其心心道:“哼!有本事也只会欺侮我罢了。”
那人不乐道:“你知道什么,当年天下第一高手——”
他猛地住口,想是个中大有隐秘——
董其心正想了解这院中的秘密,不禁心中紧张起来,他故意激那庄主道:“编不下去了么!”
那人果然忍无可忍地道:“当年天下第一高手,名震宇内的董无公,都被我玩弄于掌股之上,到今天还蒙然不觉,这等事你这黄口小子,哪里懂得?”
董其心听他口气,大而无当,心中本已不悦,再加上父亲的名字忽被牵涉在内,不禁又惊又怒,他扬声道:“不听不听,黄狗放屁!”
那庄主大吼一声,缓步上前,举掌欲下。
董其心住命关头,也顾不得了,暗中吸了一口气。
在这剑拔弓张的~刹,室中空气紧张之极——
忽然,一声尖叫,划破沉寂的空气。
“爹爹——”
在主一怔,董其心从床上翻起,往室外跑去。
小玲拦在门口,董其心一把把她推开,小玲哭喊道:“其心!”
她返身要追出去,庄主怒喝道:“让他去!”
小玲一怔,董其心已跑出屋子去了。
她懊悔了,因为她的激动已过去了,当她一听到董其心中毒了的时候,她虽然不知道是如何中毒的,但她直觉地猜到毒从口入。
但是董其心一切的饮食,全在她密切安排之下的,她觉得对不起他,尤其因为下毒者是她的父亲!
她向母亲哭诉了,但是母亲也没办法,因为“南中五毒”同时使用,连她也不知道解法呀!那独门解药只能暂缓一时,每一个月都要服一包。
她激动极了——人在冲动的时候,最能显出真情,于是,她平日的矜持失去了,她竟当着她父亲的面喊出董其心的名字!
庄主阵子中浮起一股异样的光芒道:“此子不但禀赋非凡,而且——”说着一顿道:“高深不可度测!”
小玲的母亲出现在门口,冷冷地道:“哀焚琴煮鹤之心,妇人之仁耳!”
庄主冷然不语。
小玲木然地立住门口,泪珠含在双目中。
庄主冷酷的脸上,浮起一股萧杀之气,他喃喃地道:“我到要盘盘他的海底。”
他的目光注射向窗外漆黑的大地。
董其心伤心地奔着。他心中不停地响着:南中五毒!每月一服!
他想起了相依为命的父亲,武当山上的伊芙道姑,家乡中的小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明日黄花了。
他不甘心终生被人所制。他愤怒极了,但是,他心口又疼痛起来。
他盲目地奔跑了一阵,冲动了情绪平淡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究竟是在庄子里还是庄子外呢?
他放缓了脚步,在林子中游荡着。
月儿害羞地躲在乌云中,像一个新寡文君,娇姿美容全淹没在一方块黑纱之中,令人心伤。
星光一闪一闪,像是在嘲笑着董其心。
董其心漫无目的地闲走着,心中纷乱已极。
忽然,他止步不前。
原来在前面不远的一株大树下,凝立着一个人。
那太低声道:“可是小娃子?”
董其心大喜,原来正是那个废去一臂的唐瞎子,他如见故人般地道:“唐大叔——”
瞎子走上前,摸住董其心道:“我耳朵还好,听出是你的脚步声,要不然我暗器就要先发制人了。”
董其心觉得他话中带着一番温情,听在心中暖暖的。
他告诉唐瞎子丐帮已经救了姜六侠,唐瞎子哈哈笑道:“真是老天有限。我才一走出,便碰了上萧五爷等人,我就叫他们快来支援……”
唐瞎子一摸董其心的脉息,骇然大叫,惊道:“你上了谁的当?”
董其心黯然道:“姓庄的。”
唐瞎子又遭:“是什么毒?”
董其心道:“南中五毒,据说是无药可救。”
瞎子忽然大咧咧地道:“哼!天下哪有救不得的毒?别听那姓庄的三八胡吹!”
董其心见他说得肯定,不觉有了一线生机,低声道:“即使能解只怕也只有姓在的有解药——”
唐瞎子摇摇头道:“小娃子,让我也来气气那性压的王八蛋。”
他把鼻子往空中嗅了嗅,面上忽露狂喜之色道:“你看左边是否有株杨树。”
董其心道:“是呀——”
瞎子道:“你再看杨树下是否有株三叶的小草。”
董其心莫名所以凑近了一看,道:“有一棵,但你怎么知道的。”
唐瞎子道:“用鼻子呀!”
说着又道:“你摘下我右边那株梧桐的一片叶子,在左后方地上有个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