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要打他的叫黄金鳞,听上去像某种爬行动物的学名,果然这厮打扮的像头蜥蜴,从头武装到牙齿,连他的马都带着铁鳞片。这里人人站着,惟独他在马上。鸡皮补皮裤——必定有缘故,我猜他的身高…一定很抱歉。
顾惜朝强忍着愤怒,这从他起伏不定的呼吸就看的出。
拍了这个镜头,下面就是打了。
这个…那么多人看着呢,Wallace在一边,两个女化妆师傅帮他脱衣服,脱的很快,最里面是Wallace自己解的,小孩会害羞,上身没有衣服,底下穿的近似于单衣,Wallace不禁打起哆嗦来:“好冷。”
闪闪烁烁的目光,黄大人的小眼睛似曾相识,连闪出来的精光也很熟悉。
为什么有种自家东西被别人占了便宜的感觉?
他走上台子,按剧本趴在台子上面的长板凳,刚趴下Wallace就跳起来了:“道具师傅,这凳子上有刺…”底下哄笑。真是的,道具师傅太粗心了!上来一个道具师傅,处理凳子上的毛刺,Wallace用手掸身上的渣渣。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用手掸身上的渣渣,站在一旁的戚大侠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口水是从何而来,反正是在咽。
再次趴好,军棍下,第一棍完。按剧本这时应该给一个后背的特写,展示军棍打出来一道血印子,化妆师是新手,小女孩,她用调出一点粘性的腮红在Wallace身上抹出一个血道子,刚要继续拍,我这老前辈看出了bug。
“停!”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台子上,拿过她装腮红的盒子:“小妹妹,军棍和鞭子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你这个是鞭伤的血痕,中间粗末尾的地方很细。但是这位哥哥受的是军棍,所以呢,应该这么画…”我用手擦掉了她刚才画上的那条印子,有点难擦。然后又蘸了点那种腮红,小心的在Wallace身上抹出一个宽窄一致的伤痕。看看鞠导,没说什么,示意继续拍。我和小化妆师退到台下一边。
站在我旁边的小化装师有点敬佩的说:“智霖大哥好厉害,这些小细节也能看出来。”
“恩,恩,还好。”顾不上敷衍她。
。。。。。。。。。。。象牙色的皮肤,不止是滑不溜手这么简单,好象有一层薄薄的果冻一样柔软,像婴儿的脸颊。。。。。。。。。。。
下个镜头是五下军棍之后,背上五个血印子的特写,那小化妆师照着我的样子弄出五条血痕,为什么她那么不聪明,那么没常识呢?被我一眼看出了另外的Bug。
“停!”我再次三步并作两步一步窜上台子去,“小妹妹啊,你要注意看,这些军棍的方向一定要一致,不能像被鞭子打一样杂乱无章,你看你的五条痕,都交错在一起了,用军棍打出来的,只能是平行的线条。明白吗?”顺手拿过她的盒子,她抢先用布擦去原来的印子,展现在眼前一个光洁的后背,我不禁再次勉为其难,替她为Wallace抹上五条血印子。Wallace趴在那,看了我一眼。那小化妆师也看了我一眼。鞠导也看了我一眼。
。。。。。。。。。。。。趴着时脊椎是一道长长的小窝,软软的有细弱的汗毛,抚过那道小窝时,趴好的人会痒会动,瘦,但肩胛骨并不突兀,两座温柔的肉肉的小山。。。。。。。。
噼里啪啦一阵军棍后,最后一个特写,是他背上很惨不忍睹的样子。
小化妆师倒干脆,直接把颜料盒子递给了我,我一直就是这么乐于助人,所以第三次非常勉为其难的走上去,这个…可他们非说我当时一副食指大动的样子一步步逼近Wallace。Wallace趴在凳子上,看着鞠导,满是深切的求助目光。
鞠导终于发话了:“这场改戏,只拍军棍落下和Wallace的表情,背部特写…”他干嘛看着我?“不要特写了。”
“鞠导…”
“Chilam你就一直在捣乱!”
(16)
自从那次探班之后就很久没和Wallace见面聊天了,两组的作息时间不一样,他们出发,我们回来。他们拍白天,我们拍晚上。常常是我和Wallace黄昏时分匆匆在大堂打个照面就擦身而过,连招呼也来不及打。
直到戚少商身边只剩下红袍和老八,戚少商和顾惜朝隔着悬崖说话,我站的位置是山崖下面的一棵树,眼晕,从这个角度仰视,他意气风发,志在必得。
这几天来和Wallace最长的对话就是现在讲台词,一见到Wallace,突然就觉得很想念,其实每天都能见到,但就是这么觉得。戚少商也在用自己恶狠狠的台词表达他对顾惜朝的想念,噬骨的想念:“把你的狼心狗肺扒出来。”——听来多动情。
要走了,冲Wallace喊:“顾大寨主,后会有期。”转头,离开。
他的目光此时还在紧紧追随,足矣。
本能的,该恨他,也的确恨他,我常能感到来自体内戚少商的浓烈恨意,这种恨意几乎都无法控制,它要从我的身体里夺框而出,即使现在戚少商死了,凭着这样的恨意也一定会化为贞子级别的厉鬼。
但身体里另有一种东西,是连这种恨意也压制不了的, 那另一种东西的质地远不及恨意刚猛,它很软,会静静的潜伏在他的潜意识里,不动声色,看似微弱。当他疲倦时,当他看到一些美好柔弱的生命时,具体点说,就是当他想起酒滴顺着唇下落时,想起穗子轻轻拂面时的心痒。
恨他,但只要松弛下来,另一种东西就会像隙缝里的水滴,一滴一滴的渗出来,直到盈满他整个心脏。
两种感觉此起彼伏,没一刻消停。对于他而言,这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这种折磨,也在折磨着我,很多时候,我代表戚少商,更多时候,我就是戚少商。
鞠导曾严正提醒过我,‘这片连云寨会让我——爱恨交织。’不过,主语不对,令戚少商爱恨交织的是一个人。
戚少商对连云寨只有爱。等拍到他坐在马车里,一点点离开他的连云寨,踏上生死未卜的行程时,他心如刀割,我感同身受。
戏到了这会儿,才真称的起这片悲凉土地。
一上一上又一上,
一上上到高山上。
举头红日连云起,
四海五湖全一望。
(17)
小红袍的事,升级为小于娜的事,这个情绪其实也很容易理解,她和红袍一样喜欢上戚少商的英雄气概,同时喜欢上饰演戚少商的我。
这种事常发生在新人身上,入戏入的太深,爱上戏里的角色。
坐在马车上赶往雷家庄,我和她这时的对手戏最密集,每天朝夕相处,我又不是傻瓜,况且这种事最容易发觉了。
还有晚晴,也终于到她出场了,她和顾惜朝的对手戏比较靠后,反而是按剧情她和另一个叫小玉的女孩子先遇到重伤在身的戚少商还有垂死的小红袍。
直到小红袍死在我怀里,鞠导喊这条过了,我还有点缓不过来,真的很难过。小于娜突然在我怀里诈尸一般的睁开眼睛,只看我一眼,倔强,羞涩,柔媚,顽皮,可爱,耐人寻味,挑这种时候让我明白她的心意,刚刚失去红袍的戚少商正心软,小于娜的智慧还真不逊于红袍。
要马上扼杀。
赶上两组人一起吃饭,真不容易,想找机会和她说清楚。她们说起以前的戏,讲我那版郭靖很憨厚,小于娜看着我说找老公就要找憨厚的。晚晴打趣说不如你就找智霖大哥,小于娜居然说好,我的红泪更过分,说真是般配啊。
坐我旁边的Wallace无可奈何的看着她们:“你们啊~明明知道Chilam有女朋友的,不要乱讲话。让人家知道会误会的。”
“小钟,我们知道你是清纯派,我们在问智霖大哥嘛~”
“你们都错啦,我才不喜欢郭靖,其实我想演的是张无忌的嘛。”
“这么花心啊?”晚晴小姐乍舌。
“对啊,你们四个正好,赵敏芷若殷离小昭。”晚晴红泪小玉红袍不多不少整四个。
“那谁演谁啊?”小玉被算在里面,好象很意外很惊喜的样子。
“谁演谁都无所谓,不过…”我看着她,“小于娜一定要演殷离。”
也不知道这么说她明不明白。万一她从来不看金庸呢。
“为什么呢?”小玉很不明。而周围看出端倪的人不做声了。
“因为小红袍是你们里最坚强啊~”打这种哈哈,都快掰不下去了。我总不能说,你的戚大当家和小时侯的张无忌一样是不存在的,你别痴心妄想了。
也是一瞬的受伤表情,但是她几乎是同时就消化掉了这种受伤。小于娜的决绝真的不比小红袍逊色。
晚上Jessica给我整理衣服,她喜欢边做事边和我聊天:“那个女孩子…”她也看出来了。
“是啊,小女孩没事的,而且她的戏分已经结束了,过几天就会走,安了,不要说给靓靓听。”
“那就好,你对靓靓好就好。” Jessica背对着我,口气怎么听来有些哀怨?
其实她们晚上起哄的时候,如果不是Wallace说,我真的忘了,我原来是有女朋友的人。
一个星期以后,小于娜离开了剧组,临走时女孩子们都哭了,她说永远不会忘记这部戏,傻丫头,永远又是多远呢。
车子在外面等着,小于娜临走之前拥抱了每一个人,包括我。
(18)
日子过的行云流水,天气越来越冷,组里的人都换上了厚厚的羽绒。
晚晴小姐还戴了一副手套,不过看起来很大的样子。手套是Wallace送给她的。Wallace的大尺码手套,她很开心的天天戴着,而且他们有时很开心的穿着戏里的衣服聊天,哼,一对璧人像!
不爽,回房敷脸,在二楼走廊看到Jessica在打电话,暖暖的声调,开心的语气,什么时候这小女孩也开始恋爱了?悄悄猫到她后面,把头探到她的肩膀上:“和谁说话呢,这么开心?”真的吓到她了,居然把手机掉到地上了,幸好地上有铺地毯。帮她拣起来,她笑的很…说不上来,她说你来接吧,是靓靓,她要来银川了,看你来。
我很意外。
接起电话,她问我最近好不好,冷不冷,需要带什么东西吗?我想了一下,刚想告诉她,她说等等,我叫助手来记一下。除了要已经用光的护肤品,我自己的手提电脑,我还让她的助手去买一个PS2。
PS2是送给Jessica的,我抢走她的GBA,她没的玩一定很无聊。
挂上电话,我问Jessica靓靓什么时候来,刚才忘记问了,她说大概五天以后。
转天,下雪了。
最早发现的不是我,早晨五点多钟的时候,房里的电话响了,是内线,Wallace的声音很激动:“Chilam,起了没?看看窗外,下雪了耶。”
十分钟后两个疯子跑出酒店,嚷着下雪了,下雪了,好漂亮啊~啊~~~~~阿嚏。不是没见过雪,不过次数真的十分有限,每次赶上下雪,都好象在过节。
我拢起一把干净的雪含在嘴里,拢起另一把干净的雪塞进Wallace的领子里,小孩打了一个大喷嚏。然后还击。
闹了很久,抓雪抓的手都冷僵了,痛快。
这场雪却让鞠导很头疼,因为另一个摄影点戏里的碎云渊在贺兰山上,下雪之后的路况不好,今年还有可能提前封山,到时候到哪里去拍?
他们研究了一下决定立刻就动身去贺兰山,赶拍在碎云渊的戏。
我没让Jessica跟着,因为靓靓来了可以由她先照顾着,看她不太放心我的样子,不过好在时间不会很长。装东西装人折腾一上午,开车开了一下午,路不远,但山路很难开,走路上去也许更快,晚上六点多到了贺兰山顶,雪一直没停,下车感觉不是一般的冷,也不是一般的美。
雪中的碎云渊就像一座仙宫,粉砌玉澈,俯视整个山脉绵延横亘,气象万千,以前看过的小山小水都太小家子气了,这样的地方,简直让我流鼻血。
同行的大胡子灯光师傅看到这雪景也很抒情,不禁在这里引航高歌:
“2003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的更早一些~~~~~”
好有气势好应景的一首绝唱啊~我以前从来没听过这首歌,被感染的几乎落泪。
“鞠导,不如我们用这首歌当开头的主题曲吧!”这个建议为什么会使红泪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智霖大哥,要是用这个,开头一响就会有人转台的,收视率不用再想了。”
真的么?
(19)
碎云渊的毁诺城,其实是座庙。
冰清玉洁的仙子是没有滴,有的只是大大小小的和尚(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啊~)。庙的正殿是大雄宝殿,偏殿连着长长的回廊,回廊直通向后面和尚们的宿舍。
真正出家的和尚带戒疤而且常年住在庙里,不带戒疤的是旅游旺季充门面的雇佣和尚,雇期整三年,薪金可观,他们多数都很年轻,三年期满,蓄发娶妻生子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