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潮生并始劝解,许婆婆自己一扭头换了张笑脸,仿佛绽开了一朵大大的菊花儿似的:“好在韬哥儿出息啦,姑娘也长大啦,今天是高兴的日子……”
许婆婆自我情绪调节能力这么强大效率,让潮生憋了一肚子劝解的话无用武之地啊。
正午之前,何云起回来了。
不光他回来了,还带了一位客人。
许婆婆前两天就问了何云起,说是其他的礼数可以省略,反正现在不讲礼数人多了,可是及笄礼上总宾总得请一位有身份的夫人。何云起认识的人里,有哪一位家的夫人身份、关系都合适的,郑重的下个贴子请了来。
何云起当时一口答应了,却没说请的主宾是哪一位。
潮生倒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就她知道的,一般富户官宦人家小始娘及笄,也就是家里热闹一回,长辈们送了钗簪顶冠什么的,实在不必太过讲究。
至于何云起答应请的那位主宾是谁,潮生心里隐约猜着几分一一可是她不能确定啊。
毕竟……何云起的事儿现在还算是地下情哪,不是曝光的时候。
许婆婆松了口气,刚才生怕何云起赶不回来误了时辰,又说:“韬哥儿就是不细谨,这女宾怎么能他赶着去接呢?好歹和我说一声,我去人家府上相请,也象那么回事儿……”
许婆婆只当何云起请的多半是姚将军夫人,要不然就是小姚将军夫人。这如姓两个都是二品诰命夫人哪,请了来也算得很体面了。
但是一看车马,许婆婆心里就有点儿犯嘀咕。
不象……
对,不象。
姚将军府的人许婆婆见过。男的一律灰衣皂靴,女的随便些,可也都是些酱色、茄紫、灰青什么的颜色穿在身上,十分庄重齐整。
可这进了门的……男的当然没见着。可是跟着的丫鬟媳妇都穿得鲜亮着哪。
难道不是姚夫人?
或许姚夫人没答应……但是看这来客的派头,绝不比姚家次。
许婆婆虽然在乡下多年,可是眼力一点儿没搁下。
看那丫鬟走路的步态,看那仆妇恭敬而又端庄的架式一一正主儿被簇拥着正进门。
这是哪一家的夫人?
许婆婆恭顺地请了个安,潮生却隔着窗子打量。
窗纱当然是轻薄透的,可是再透它也是纱,也不是玻璃啊。
隔着窗子,只能影影绰绰的看见有几个人,穿的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正中间那个……
就是看不清!
潮生心痒难耐,简直想把窗纱挠一个洞出来。
外头许婆婆刚福下身,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快别多礼。”
接着两边各伸过一双手来把她给搀住了。
抬起头来,迎上一张笑盈盈的脸。
她生着一双丹凤眼,两眼添黑中带着晶亮,嘴角噙着笑意……虽然是笑着,但是却让人觉得有一种凛然不可轻亵的气度。她看起来年纪很轻,发髻正中簪着一朵大红牡丹花。两侧各一对金芙蓉步摇,垂着长长的流苏珠穗。
“夫人请。”
虽然何云起没说这位的来头。反正是一位有身份的夫人没错。
可是这么一位有身份的夫人。怎么就被韬哥儿冒冒撞撞的接了来?显得自家太唐突太不知礼了。
坐下来后,听她问:“潮生妹妹呢?怎么没见她?”
这话潮生听得清清楚楚。
呃……妹妹都已经叫上了,还能是别人吗?
半生一直好奇大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可是现在真的要见到了,脚不却不争气地有点儿发软,心扑通扑通直跳。
怎么走出去,怎么见礼的她都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
大公主的形象在她心中原来只是模糊的白描,现在终于清晰起来,鲜明起来,一点点绘上了颜色。她比潮生个子略高一些一一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梳着髻的原因……
潮生福下身,大公主已经握住她一只手:“这就是潮生妹妹啊?”
她的手并没有太细软,潮生可以感觉到她手上有薄茧。
潮生含糊了一下,不知怎么称呼,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何云起。
大公主微笑着说:“我虚长你几岁,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这称呼挺好,含糊,而且不失礼。
潮生垂下头,轻声说:“姐姐好。”
潮生想,其实喊“嫂子好”更合适。不过……还没过明路呢。
潮生忽然想起上辈子,表哥把确定了关系的女朋友带回家来。也是让她叫姐姐。
潮生看看大公主,又转头看了一眼何云起。
这两个人,看起来男的仪表堂堂。女的娇美动人……还是很般配的。
去睡了,不知不觉居然这个点儿了。
嗯,小声求票……贪心,还想要回贴。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及笄
潮生在铺好的垫席上跪坐下来,许婆婆将她早上梳的双祟髻解散开来,轻轻替她梳顺。
潮生能感觉到许婆婆的手微微发颤。
等将头发挽起,重新梳髻,许婆婆退开,大公主走过来,从盘中拿起一技钗,肃然而郑重地替潮生暮在发间。
这只钗是大公主带了来做为赠礼的,并不是许婆婆事先预备的那一枝。钗看起来非金非玉,黑沉沉的,钗头雕着流云如意,花样古朴质拙,不要说潮生这样的小姑娘,就是许婆婆那样的老太太,戴的钗子暮子也远比这个花哨多了。
这个及并礼并没有外人,也没有什么宾客。可是各人都神情郑重,待得礼成,许婆婆深深一福:“多谢夫人。”
潮生也直起身来,然后伏拜数谢。
大公主微笑,领首还礼。
没请什么外客。原来许婆婆很想拟张礼单,请姚夫人、还有隔壁剁夫人等人来热闹热闹。不必潮生推辞,何云起已经给劝回去了。
多半他不想旁人见着大公主。
这个及弃礼并没有外人,也没有什么宾客。可是各人都神情郑重。
大公主伸出手,潮生顺势起身。
许婆婆心里一直疑惑不解,这时候总算问了出来:“实在太冒撞了,老身离开京城十余年,日识也都不相识了,不知夫人府上如何称呼?”
潮生心里扑的一跳。何云起显然已经把大公主视为自家人,才今天将她请来。可是许婆婆并不知道要是当面说破,万一……
许婆婆毕竞有年纪了,消息来得太突然太震?“。
而且大公主毕竟是公主啊,若是许婆婆有什么话,说得不妥当,难免伤了大家情面……以后也不好相处。
她紧张得要命,小声说:“婆婆陪我娄更衣吧?”
大公主的目光落在潮生脸上,她眼里带着笑意,显然很明白潮生为什么这时候出来打岔。
潮生心里嘀咕,何云起这人实在如,“男人就是男人,行事直来直去的。
你就算要把大公主的事情摊开,也要迂回一些。
比如,事先和许婆婆透个消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啊,这样大公主再露面,就顺理成章了,她的身份大家心照不宣,也免得她尴尬。
大公主纵然性格刚强,又嫁过人,可是她毕竟还是女子,这还未成婚,她到何家来,又被许婆婆这样当面问起,要让她怎么说呢?难道要她说,哦,我和你家少爷是相好?又或者何云起来一句,婆婆我自己把媳妇领回家来了。
名分啊名分啊。
名分未定,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呢?
在这个时代名分太重要了。大到两国交兵小到邻里吵架,都要占个理字。名正,则言顺。
许婆婆不了解内情,可是她半点儿不糊涂。进了屋一关门,许婆婆就逼上前来:“姑娘是不是知道什么?”
潮生觉得背上直冒汗:“婆婆这说的什么意思?”
“今天来的那位夫人,姑娘是不是认得?”
潮生诚实地摇摇头:“不曾认得。”
“那姑娘也是知道的吧?”
不然刚才她一问,潮生为什么拦她?
“哥哥也不曾说过她是谁“…”
潮生这话也是实话。
何云起的确没说起过她的身份。
大公主的身份是四皇子告诉她的。
这事儿何云起都不知道。他大概也没猜到,自家妹妹另有消息渠道,已经把事情打听得**不离十了。
“唉“…”许婆婆坐了下来:“姑娘不用瞒我了,刚才韬哥儿同她一块儿进门,我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倘若非亲非故,这样不避嫌疑的,岂不坏人名节?韬哥儿到底是年轻气盛,有些事情上头难免冲动糊涂?“”,
潮生觉得嘴唇发干,心里叫苦。
“婆婆“…”
“也怪不得韬哥儿。他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寻常人家的少爷公子到这年纪,哪还有不成亲的?即使没成亲,房里也少不了伺候的?“”,
潮生接过红豆手里的茶,挥手示意她出去。
“可是今天这位夫?,“?“”,许婆婆眉头紧皱:“看着也是有身份的,可怎么“…”
许婆婆把大公主当成何云起的相好了?
那什么,其实也没说错。
他们两人是相好了没错。
如果许婆婆知道何云起打算明媒正娶这个“相好。”还有,这位“相好”的身份,只怕会惊得厥过去吧?
潮生心里油然而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绪来。
那天何云起向她爆料,说要娶个寡妇的时候,还有四皇子告诉潮生,这寡妇是他的姐姐,皇帝的长女时,潮生也觉?,“象被雷打了似的。
潮生犹豫了下。
何云起今天已经将人请到家中来了,显然是不准备将事情再向许婆婆隐瞒下去。
潮生尽量小心地说:“哥哥和我提过一次,他心里有人了…,应该就是今天这一位。”
许婆婆盯着潮生问:“姑娘可知道她是什么人?”
她“。
潮生小声说:“她曾经嫁?…丈夫已?…”
唉,为什么始作俑者说这话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可是潮生这会儿说出来,只觉得气短理亏,好象自己做了亏心辜一样,舌头别提多难受了,都不知道怎么把一句话说出来的。
“什么?”许婆婆眼一瞪:“她是寡妇?”
当然是了。
要是她还有丈夫,那何云起不成了……呃,小三……
许婆婆气急败坏:“韬哥儿胡涂啊!”
潮生忙安抚:“婆婆别?…哥哥他也不是那种人。我听?…哥哥被流放西北,多亏了她照应……西北那里,对这些事情也不是很看重,日子过得苦,丧夫再嫁的人很多。”
许婆婆眼眯了一下:“姑娘听说的事儿,还真不少?………怎么我就一件都没听说呢。”
潮生心虚地低下头!
真见鬼,干嘛她心虚啊!又不是她和人私定终身了!
都是何云起害的。
他要不和她说,潮生就和许婆婆一样一直蒙在鼓里,也比现在这样强啊。
还有,大公主那些好吃好喝的,真不是白给的啊。吃了人家喝了人家的,能不给人家说好话吗?
不等潮生再说话,许婆婆自己已经想到:“不对……看她的那样子,那气派,可不是西北那种地方能养出来的人物。她嫁在西北……可娘家一定不是那儿。”
潮生附合了一句:“嗯,她娘家是京城的。”
“京城的小姐,怎么会嫁到西北去呢?”许婆婆苦苦思索:“这事儿奇(提供下载…)怪……姑娘可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
矛头一下子又戳过来,潮生忙说:“我真的不知道,哥哥没和寿说。”
“哦”许婆婆皮笑肉不笑:“看来韬哥儿早就和姑娘通过气儿了,里外就瞒着我这老婆子一个人?………”
潮生如坐针毡,许婆婆实在太精明了。
“韬哥儿还和姑娘说过什么?”
潮生轻轻咳嗽一声:“也没有说什么……”
“他没说,要娶这个寡妇?”
潮生一惊,抬起头来。
许婆婆阴侧侧地说:“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姑娘一生的大日子,只有自家人在。韬哥儿就这么把人领了来,摆明了……”她把茶杯往几上重重一顿,砰一声响,潮生哆嗦了一下。
“其实……”
许婆婆站了起来,在屋里走了两步:“?………韬哥儿不会那么胡?,“给姑娘及等这样的事情,请的主宾必得有身份,他不会拿来开玩笑。连姚夫人小姚夫人都没请,却请了?………难道她的身伽,…并不次于姚夫人?”
许婆婆,您老人家太英明了!一断一个准的,干脆改名叫铁口直断好了。
“?…”许婆婆重重坐回椅子里:“这事儿可难办了!”
嗯,许婆婆可能也明白过来了。
她说的这个“寡妇。”是个大有来头的,大有身份的寡妇,
要真是西北普通的一个民妇,那算得了什么大事儿?何云起要是看上了,许婆婆也不会象现在一样有这么大的反应。在她看来,自家少爷完全应该妻妾成群,一个寡妇,收了也就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