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没有天真的权利了。
四周的人纷纷赞说,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不过这话不怎么确切。
四皇子的才是可以确定的,但新娘子的那妆——脸上的粉怕不有铜钱厚了,嘴唇涂成了殷红殷红的一个小点,眉毛画得特别细特别弯,看起来就象戴了一个无锡泥人儿的面具一样。
这时候新娘子,大概都是要这样妆扮的。
千人一面,美丑俊妍完全看不出来。
八皇子大概还没体会到这种普遍化的审美,他挤在最前头,疑惑地看着新娘子。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
大概这是他这辈子头一次看人成亲。潮生记得,一次二皇子成亲,八皇子因故没能出宫,就没看成。
“老八呀,这就是你四嫂了。你一向黏你的四哥黏得紧,从今往后可不成喽,你四哥得陪媳妇儿了。”
八皇子小嘴一扁,看起来这话着实让他伤心。
热闹一直到晚上,四皇子被狠狠灌了一通酒,连八皇子都摇摇晃晃地端了一大杯酒来敬。
不过四皇子应该是早有准备的,小顺早就给潮生透了底——四皇子早就服了解酒丸了,他喝的那酒也是掺过水的。
掺了水的酒就算变成水酒了,那也是酒。喝得多了一样是要醉的。
但愿那太医秘制的解酒丸有效吧。
四皇子平素的人缘还是不错的,起码他几个兄弟还能帮着挡挡酒。四皇子到后头换了一回衣服。
衣裳上头泼上酒了。
但是等他更衣出来,脸色微红,眼睛显得很湿润——
他八成是吐过了。
无论古今,这成婚总是一件折腾人的事儿,没有好体力真撑不下来。
新郎要酒经考验,新娘却要坐得住,衣裳头面重而多,妆画得浓,她既没法儿喝水进食,也没法儿去方便,只能像是樽雕像一样在那里坐着。
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两位嫂子倒是陪她坐了一会儿,新娘子羞涩,不轻易开口,只是微微点头摇头。
明明论起来,二皇子妃算是长嫂了。但是三皇子妃却更有架势,亲切而温和。二皇子妃的目光在屋里的家什,摆设上流连过,又打量四皇子妃的首饰衣裳,眼神中仿佛带着估量比较之意。
两相比较,二皇子妃就显得不够大方了。
而且,她看四皇子妃的眼神,好像……
有些妒嫉?
潮生想,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一样是妯娌……
但是二皇子腿脚有疾,又不及四皇子俊美多才温和——
这人就怕比较,一比的话,原来再好的东西也觉得不好了。
更何况原本就有缺憾呢。
整间府第都让红色浸染透了。红绸,红灯笼,红衣裳……粉白的墙,青灰的地,全都映成了一片潋滟的红。
来客渐渐散去,厨房里终于忙得告一段落。李姑姑嗓子都哑了,潮生把一杯茶递给她,李姑姑两口就灌了下去,杯子一伸:“再来一杯。”
潮生又倒了一杯给她。
客人走了,不代表她们的事儿就忙完了。今天用的碗盏杯碟不是他们府里的,他们也没有这么多待客的东西——足足几十桌席哪。
连碗碟再桌椅,都是内侍监的人运来的,用完了洗净装好,还要原样儿运回。
这收拾清点清洗的一系列后续,才更加磨人。
潮生靠着一点薄荷油提神,同李姑姑一起忙碌到过了三更。李姑姑说:“你今天不到五更天就起来了,这会儿怎么能再熬着?快去睡吧。”
“我还不累。”
“胡说。”李姑姑瞪她一眼,目光却是温和的:“你站都站不稳了,快回去。这儿我看着他们做。明天一早还得给皇子妃请安呢,难道你今晚不打算睡了不成?”
潮生也的确有些撑不住了,看册子上的数字都有些模糊,脑子也更迟钝了。
疲劳到了一定程度,就谈不上什么工作效率了。
她只能说:“那……我先回去了。”
两条腿酸得厉害,潮生草草洗了一把脸,衣裳都没来及脱就倒在了榻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翻了一个身儿,呻吟了一声。
真累。
春墨不在。
她今天晚上应该是在正屋那边伺候。
四皇子和四皇子妃……
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吧?
潮生眯着眼,看着窗子。
本来是白的窗纸,上面染了一层红晕。树影婆娑,风吹过,树影也在变幻,影子一时深,一时浅。
潮生实在太累了,脑子里一点想法也没有。
她就那么怔怔的看着树影,直到眼皮越来越沉。
这一觉一个梦也没有。
春墨服侍了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梳洗,回来和潮生说:“四皇子妃说话细声细气的,昨天妆重没看得清楚,今天早上洗脸的时候,我看清楚了,鹅蛋脸,看起来不像是个脾气不好的人。”
“要真是那样可太好了。”潮生说:“主子脾气好,咱们的日子才能好过。对了,你快些吃吧。”
“这就不用赶了。”春墨说:“殿下和皇子妃进宫了,只怕得正午才能回来。要是皇上留饭,那就得后晌了。”
阖府的人都要拜见新主子呢,潮生有些忐忑。
但愿四皇子妃真的象春墨说的那样,是个脾气温和的人。
日久见人心。
二皇子妃只看长相,也是个秀气的美女,可是那手段——正巧遇上的又是二皇子,这是位混不吝的主儿,只要我高兴,你烧房子都行。我要不高兴,你给我下跪也没用。二皇子妃和二皇子生过一回气之后,迅速调整方略,知道对这样的丈夫得顺毛摸。她把陪嫁丫头开了脸,又将宋婵架空……
不知道她以后还会做什么。
其实她的地位摆在那里,宋婵再花样百出也越不过她。她只要动一下手指头,宋婵就抵挡不了。
第1〇〇章 差事
其实论起年纪来崔婵与二皇子妃应该是同岁就算差一些也差不了多少。可是她们地位如此悬殊,主与奴有如天与地。
四皇子妃如果是像二皇子妃那样的,春墨头一个要遭殃,潮生只怕也没好日子过。
不过这次春墨说的话非(提供下载…)常可靠。潮生也觉得这位主母脾气应该真的不错。和四皇子倒是真的般配。
她们一起拜见皇子和皇子妃的时候各人都按品级领到了一份红包里面是二两银子。
这满院子人当然不可能每人都有这么高的赏额。地位低下的大概只有八钱、五钱甚至二钱。
这笔钱是新娘子来出的真是财大气粗啊。
潮生这待遇是已经归进大丫鬟里头了。既然出了宫以前在宫里的品级就不适用了。现在在齐总管的册子上想必谁是一等丫鬟谁是二一等谁是不入流的干杂活儿的这些都已经分清楚门类了。
皇子府地方不小伺候的人也当然少不了。上上下下少说也是百十号。再加上皇子妃带来的四个大丫鬟,四个中等丫鬟,八个小丫鬟,四房家人等等这就更多了。
拜见过主人之后就开始分派人手了。
潮生不知道是不是四皇子吩咐过什么还是齐总管自己心中有数,潮生并没有被分派去厨房而是分在了书房伺候。这活计可以说是很轻松上等差事。但是责任也大。四皇子一向对书房看得严紧,原来就有小肃这么个冷面门神,现在更多了两个护卫。这也不奇(提供下载…)怪,书房这种地方一般都有字纸飞书信这些关系重大的东西。在这时代字迹落到旁人手里,保不齐就给你炮制出什么反诗反信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潮生听说过时间不太远大概也就十几二十年前有位倒霉的将军吃了败仗还被人告发通敌证物就是两封信件。四皇子写过的字一般不是特别好的从来不留着。
留下来的也是要好生保管。
满儿她们也有了安置。
有四个留在皇子妃屋子里做事,其他的有的归在针线房,有的归到园子里,不过是些杂活儿打扫之类。满儿就留在了皇子妃院子里。潮生真心替她高兴。要是分去浆洗房什么的那不又走了以前的老路了?要真是那样满儿说不定会吐血哦。她已经洗够了衣裳,当初要不是想拼一把摆脱洗衣的噩运,也不会那么紧张想进入掖庭宫。结果进去了还洗了好长一段时间衣裳,到现在被拨到府里如果还接着洗衣,呃!那真是命中注定又或者和洗衣太有缘份了。潮生负责书房的打扫(。。)整 理端茶倒水口
潮生琢磨着这差事要是四皇子的意思多半是觉得她这个人还算可靠?
又或者是因为她识字所以收拾(。。)整 理起来方便?总不至于主子吩咐要找本书她瞪然不知应对。但是身边伺候的人识字不悄泄密?在潮生从前的那个时代尤其是那个末代王朝好像宫女太监都不让识字。可是这个差事未免太招眼了。别处分派人手都是两两一批抽的分派。唯独在书房伺候这一块儿只有她一个丫鬟。
好吧!小顺也是。可是小顺算丫鬟么?好处也不是没有。如果她也在正屋或是院子里伺候或是继续服侍四皇子。那她每日大多数时间要面对的其实是皇子妃而不是皇子。现在她在书房伺候等于独立于内院的体系之外了。春墨在正屋伺候。看起来好像和以前没有区别。可是细想想其中区别大了。春墨以前也是正屋伺候可是那伺候的四皇子。现在正屋住的谁?皇子妃啊。
皇子妃身边儿四个大丫鬟。潮生扫眼就知道都不是省油的灯。倒不是说一个个泼刁霸道什么。有一个站在最前头的听说名叫秦荷。那派头那气度站出去不说是丫鬟谁不把她当正经小姐?
皇子妃温氏的陪嫁丫鬟里应该以她为首,听说她父母也是一起陪过来的家人,现在管着温氏的处田庄。瞧瞧既有能力又有背景,春墨是当久了老大的,现在到了全新的地盘别说老大当不上就是老二老一也未必轮得着。对她们这些以前皇子身边的人,皇子妃是一定要用的但绝不会当成心腹。春墨肯定不好受,但是事情已然如此她也只能打起精神来迎接新岗位新挑战了。四皇子终于不用去上学了。成了亲就算大人了可以替他老子分忧替朝廷办事了。
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紧要政务让他插手,可能是给个什么机会让见习。一来他没经验没资历,二来三皇子已经隐然有太子架式,而至于他们这些出身并不高的兄弟只能做些辅助的不起眼的峰稍,可不能啃宾夺主了。
四皇子现在处于“毕业待业”,状态有大把的空余时间。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故意这样安排的算是给儿子放个婚假。四皇子妃洗去那恐怖的新娘妆之后。露出真容来果然是柔情似水秀美动人。
新嫁娘挽起头发来有一种与闺中少女截然不同的气质,风韵青涩中透着甜美端庄里带着妩媚。
潮生向她请安的时候温氏十分和煦:“听说你是识字的?可念过书?”
潮生回答没有:“读过书,识字也不多。”
温氏说:“那也很难得了。”,又吩咐她要尽心伺候。从头到尾温氏都没有什么不自然更没有针对她。
当然潮生一个小小的丫鬟人家主母不至于这么跌份儿的来和她过不去。温氏两手交迭很自然地搭在膝上姿态优雅又自然一看就是家世良好教养出众。她说话的时候春墨也站在屋里但是以她站的位置来雅断温氏对她并不亲信。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温氏也要用她。毕竟春墨了解四皇子的起居习惯,一向也掌管着宜秋宫的财务和人事。不过等温氏和四皇子关系更融洽,对府里的人事财务情形也一步步熟知掌握的时候,春墨的作用就弱化了可有可无了。潮生也见了满儿。这丫头在院子里当差其实就是打扫跑腿打杂,可是她高兴得紧连说自己好运气。和她一起出宫的人比如那个莺歌就分派到针线房去了。
“那里活计可不轻。不过她本来就做得手好针线。”,满儿小声说:“要不是有这个长处她还没有机会分过来呢。”,潮生笑着打趣她:“那你又有什么长处了?要真这么论,没把你分到浆洗房去太屈才了。”
满儿连忙摇手:“哎呀!可别我这辈子再也不要洗衣裳了”,原来宜秋宫里出来的人像珊瑚,文月还有那个绮树都有了安置。也不知绮树的投靠大业进行得如何了?这年头想投靠想出头也得技术过硬。绮树没什么别的手艺她要想在一众丫鬟里出头怕不得踩着别人往上爬。
比如春墨。比如潮生自己。潮生问李姑姑的时候李姑姑嘿嘿一笑她现在打扫园子呢。你惦记她做什么?”
“嗯!总是块心病。”
“不怕这丫头翻不起什么浪来。再说她就算想也得能见着主子的面儿啊。”,正说着话外头婆子说哟:“齐总管您老人家怎么得闲儿上我们这儿来了?”,齐总管这年岁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