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姑?
潮生迅速把自己的经历回想一遍,确定自己不认识哪位女官姓陈。
秋砚前些天生病的时候,的确有人送过东西来。但那时候潮生可没有想去打听东西是什么人送来的,又送了些什么东西来。
东宫与掖庭宫隔得老远,秋砚平时无事也不能出宜秋宫的门。
——那送来的东西里,会不会就夹藏着什么泻药啊,砒霜啊之类的?
那个陈姑姑,又是谁的人呢?
潮生觉得茫然。
就算知道了,她又能怎么办呢?
真是哪位大人物想要她的命,她有什么办法呢?
像李姑姑说的,她们这些小人物的性命在上位者眼中贱如蝼蚁一般。
眼下只能小心再小心。
这今年过得冷冷清清的。去年过年时,二皇子弄了歌舞班子来,还让人在园中的树上扎上彩纸绸布做的花朵,妆点得宜秋宫繁花似锦,一股盎然的春意。可是今年二皇子心绪不佳,四皇子一向是爱静的,八皇子倒是嗷嗷叫着要亲自放花炮,可惜刚出门就让雪滑了跌了一跤,吓得冬纸她们再不敢放他出门。
四皇子亲手写了春联贴在门上,然后就将笔墨砚一推:“快快收去,不过十五再不碰它们了。”
难得一向好学不倦的人都这样说了,潮生笑着将文房四宝收起,案上只剩下一个墨绿纹石冻鼎,一个蝴蝶细颈瓶,瓶里插着一枝梅花,虽然红梅艳丽,可是整间书房还是显得沉肃有余,喜庆不足。
“行了,这些天也不写字念书,不进这屋了。”
四皇子走出来,潮生紧随其后。
小肃还是站在门边守着的。
四皇子一个不当差不掌权的少年皇子,书房平时却把守的很严,对外面的说法是四皇子爱书,不愿意什么人都在书房出入,更不喜(…提供下载)欢旁人随意摆弄东西。
对于旁的事情,四皇子一向好说话。但是唯独书房——当初金花和金叶想进去也被小肃拦下了,不管是软磨也好,硬泡也好,在小肃这儿一律碰壁。
但是在金花和金叶来这儿之前,小肃就守着这扇门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时候,四皇子是在防谁?
能进这屋的人……华叶居的人……四皇子一直在提防自己院子里的人吧?
潮生发觉自己笨得很,这么长时间才想明白这一点。
从春墨被训斥禁足,书房里的差事,好像潮生做的多些。端茶送水做过,磨墨打扫也做过。不过每次都不会单独让她进书房,要么四皇子在,要么小肃在。
……还是在防备她。
但是,似乎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防备了。好像和其他人比起来,潮生已经算是进出自由了。
“殿下这几天可以好好歇歇了,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这几天能松快松快。”
四皇子微笑着说:“才怪呢。等着看吧,这些日子要守岁,祭天,开宴……少不了应酬、做诗,别说歇了,只怕比平时还要吃力。”
呃……潮生有些羞愧。
她对四皇子说的那些都不熟悉。
还以为过年大家都能好好的歇着,四皇子也不用去上学了。
结果截然相反。
“开春,咱们就又要有新邻居了。”
是啊,开春之后,听说六皇子七皇子可就要迁进东宫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住在哪一边。像东边的宜春宫是空着的,要住人的话只怕得大大的修缮整治一番。五皇子的长庆殿里倒还可以住人,但是六皇子既然是皇后嫡子,自然不大可能去同五皇子挤一处,长庆殿本来也不算宽敞。再向前数,光天殿丽正殿都不适合住人——宜春宫地方大,景色也美,最有可能的还是宜春宫。
如果开春六皇子就要迁来,那只怕过了年宜春宫就得抓紧修整,不然可来不及。
但时间那么紧,能赶得上吗?
正琢磨着,秋砚匆匆走了来。潮生顿时精神抖擞,全神戒备。
最近她一见秋砚就是这反应。
秋砚说:“殿下,皇上传旨召殿下过去。”
四皇子换了衣裳出门,秋砚和潮生互相看了一眼,秋砚笑笑说:“这会儿没什么事儿,你去李姑姑那儿帮忙吧。”
潮生笑盈盈地说:“让秋砚姐姐费心了。”
转过身来潮生脸上笑容不变,只是肚里叹口气。
以前秋砚曾经对她很提携照顾,潮生到现在也不愿意相信那些全是虚情假意。
可是过去就是过去了。她现在和秋砚相互提防,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潮生问过李姑姑,李姑姑想了想:“姓陈……我知道了,是陈素萍。”
“这人是谁?”
“现在是掖庭宫的一个掌事。”李姑姑皱起眉头:“可是她好像没有明显的靠向哪位主子。其他的人倒是好说,像刘良红,她是皇后的心腹。贺圆筝她们几个一向抱成团,和来公公走得很近。陈素萍才干是有,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点儿升迁变动也没有……”
潮生由衷佩服:“姑姑对这些人倒是了如指掌啊。”
李姑姑自嘲地一笑:“别瞎扯,我又不用你拍马屁。我这算什么了如指掌?当年认识的人,有的爬上去了,有的摔下去了,我呢,夹在当中,不上不下的。当年这些人也都算相识,现在啊……人家哪还记得我是谁。”
第65章 剥茧
“等等。”李姑姑忽然说:“让我想想……那还是承泰年间的事,离现在差不多也有十来年了吧……陈素萍她原来是要出宫的,那年太后病了,宫里原说要放一批人,陈素萍当时还不是掌事,应该也在出宫的人里头。但是后来她没走——我虽然也觉得奇(提供下载…)怪,可是那会儿我倒了霉,已经不在掖庭了,也就不知道原因。嗯,我找人打听打听,看她为什么没走成。”
李姑姑行动很快,说打听就打听,借着宫中厨房的人往这边东西来的机会把消息传出递进,第三天就有了信儿。
但这个消息,真说不上是好诣息,还是坏消息。
“陈素萍当年……本是要出宫的,但是宫外传来消息,她哥嫂打算把她聘给一个五十多的老头儿,她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就一直留在掖庭宫了,还升了掌事。她病重的时候,陆昭仪的人曾经出面给她请太医诊脉开药。”
“陆昭仪?”这个人物很关键。
可是宫里面,好像没有姓陆的昭仪。
李姑姑声音很低:“那时候她是昭仪。后来是德妃,现在是皇后。”
皇后!
李姑姑喃喃地说:“也许是巧合……”
秋砚背后的人走陈素萍?陈素萍的主子是皇后?
那么拐了几个弯子,要把潮生除掉的人,就是皇后吗?
可是潮生根本没见过皇后。
屋里静的有些渗人,远处传来鞭炮的声音,不知是宫里头,还是宫墙外传来的。
“你这么一个小丫头……”李姑姑伸手扭着她的脸:“怎么会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呢?”
她这话不像是问潮生,更像是自言自语。潮生也纳闷:“弄错了吧?我从来没见过皇后娘娘……”
也没见过那个陈素萍姑姑。
皇后有什么理由想要除掉她呢?
李姑姑困惑地挠了挠脸,手上的面粉沾到了脸上,白白的一道。要是平时潮生肯定会觉得很好笑,可是现在她觉得一点都笑不出来。
肯定是搞错了。
她们这捕风捉影的乱猜一通,就猜到皇后头上了,其实没有半点儿凭据,这个结论也荒唐得很。
可是越是这样劝服自己,心里那股恐慌就越来越大。
也许,大概,真是皇后。
潮生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李姑姑倒了茶来,茶烫得很,两个人都没心思喝,热气袅袅的升起来,看对面人的脸都有些模糊。
“皇后……是个厉害人物。”李姑姑轻声说:“她的相貌不是最漂亮的,家世也不是顶尖的,可是硬是力压群芳,得获封后。比三皇子年长的皇子,一个死了,一个……腿废了,曾经和她争宠的对手,也都被人遗忘了。现在皇后最大的心病,大概就是三皇子还迟迟没有获封太子了。”
只这样听着,就知道她是个厉害人物了。
可是这样厉害的人物现在要和自己过不去,潮生居然觉得……不害怕了。
真的,原来知道秋砚做了手脚,知道掖庭宫有个陌生的陈姑姑的时候,她觉得惶恐。
可是这会儿听李姑姑这样说,她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潮生摸摸胸口,心跳很正常。
也没出冷汗,也没觉得手脚僵硬冰凉。
可能因为太迟钝了,还没来得及怕。也可能是麻木了,怕也没用,干嘛还怕?
李姑姑看潮生呆呆的,还以为她是吓傻了。
就算想安慰她两句,也没有什么话说。
皇后的权势,手段,都不是潮生这么一个小宫女可想象和抗衡的。
李姑姑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她看得明白。当年那么多如花美人,都在皇后面前一一惨败。远的不说,近的,就像二皇子的母亲刘妃。当年后位虚悬,刘妃未尝没有问鼎之力。可是结果呢?
潮生反而倒过来安慰她:“姑姑不要担心,她要对付的人应该只有我。”
这个她没有提名,可以是指秋砚,也可以是指秋砚背后的人。
李姑姑苦笑:“胡说八道,你以为我还能从这事儿里脱身?
上次那排肉的事要是真成了,你固然要遭殃,我难道就能置身事外了?”
潮生觉得很愧疚。
李姑姑教了她那么多东西,可是她却连累她也陷入眼前的困境。
也许她根本不该学厨艺的。在宫里头,本来就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入口的东西本来就是大家动手脚下毒药的受选——潮生自己倒不后悔去学厨艺,只是后悔不该连累了李姑姑。
“行啦,”李姑姑倒也看得开:“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多活一天都算赚了。好在咱们现在在东宫,即使上头那人想做什么,也没那么方便。要是在掖庭宫的话,那早就……”
李姑姑忽然顿住了,神情有些惊疑不定。
“姑姑,怎么了?”
李姑姑摆摆手,潮生忙闭上嘴不敢吵她。“不对呀……”李姑姑抬起头来盯着屋顶一处,苦苦思索:“以皇后的权势,要对小宫女下手何必这么费事?直接派两个尚方司的人来,一条带子把人勒死岂不更省事?”
潮生不太懂李姑姑说的什么意思,可是听到勒死二字,忽然觉得屋里玲森森的,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姑姑你说什么?”
李姑姑回过神来,两眼放光,一把抓住她的手:“潮生,咱们可能猜错了。”
“不是皇后?”潮生吃了一惊,差点忘了压低声音说话。
李姑姑摇头:“这事儿不对,肯定不对!就我知道的,皇后那手段是何等了得,若要你的命,那肯定出手就不会落空。当年她使手段弄死刘妃,更废了二皇子的腿,真是如雷霆霹雳。
还有些别的事情上也能看出来,那是绝不会给人留一丝余地的,从没有徒劳无功,打草惊蛇。她……就算要让人下药,只怕下的也是毒药,用泻药……可不像她的手段。”
潮生可不了解皇后,但李姑姑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没错。
李姑姑激动地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我猜……有两个可能。一是,咱们猜错了,陈素萍后面那人不是皇后。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皇后有什么大的顾忌,所以才不能用直接干脆的手段来了结你。”
潮生也紧张起来,咽了口唾沫:“不是皇后的话,会是什么人呢?”
“那可难说了,咱们现在只是猜,并不能够就断定陈素萍是皇后的人。”李姑姑的手握得紧紧的:“或者说,皇后出于什么原因,不能明着对付你……”
可是她看看潮生,除了一日比一日出落得更秀美,潮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没有什么靠山和背景,有什么值得皇后忌惮的?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她和潮生都不知道的。
潮生进宫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除了烟霞宫那件事,并没有经历过别的重要的事情。
安妃小产疑点重重,贤妃和贵妃都受了牵累,贵妃尤甚。
要不是她有个儿子,家中也镇得住,只怕这贵妃的位子已经坐不稳了。但是以李姑姑的猜测,贵妃恐怕是被人栽了一回赃。整件事下来,安妃没了孩子,也没了圣眷。贤妃受了打击,贵妃吃了大亏。
皇后一点儿没事,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牵涉到她,看似与她毫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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