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急需低着头。
虽然她不认识那位孙祭酒,也不认识那位吏部杨尚书的公子,但是四皇子形容的太生动绝妙了,她完全能想象出那两人的形象来。
不过四皇子好像有点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哪。
是不是他也挺想有人把他的诗抄在扇子上,大冷天拿出来扇风的?
说实在的,现官不如现管。四皇子是皇子不错,可他无权无势呀?人家吏部尚书可是手握实权,手里捏着一大批官员的考绩分派。就算不给你叫好儿,使坏可是不简单了。这样的人谁敢不讨好?谁敢去得罪?
潮生不动声色又递上茶,四皇子接过来喝了一口。潮生又递上了玫瑰酪。
四皇子挖了一匙酪放进嘴里,忽然抬起头。
这一刻他眼神清明。
潮生的心突然跳得快了一拍。
“潮生?”
“是,殿下。”
还认识人,说明没胡涂到底。
四皇子指指她:“你知道你为什么从烟霞宫被赶出来么?”
呃?
这话题转得又陡又快,潮生实在来不及反应。
“想知道么?”
那双眼睛亮得慑人,而且说的又正是潮生心中长久的疑问,潮生不由自主就吐出一个字。
“想。”
四皇子嘿嘿一笑,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我不告诉你。”
……
潮生想找个碟子来接一下,以免吐一身血。
深呼吸。
好吧,不能和喝醉的人计较。
但是四皇子笑完了之后,说了句:“你还活在世上,说不定会成为旁人的一块大心病。所以好好保住小命儿吧。”
潮生忍不住问:“谁的心病?”
四皇子摇摇头:“知道的少一点,可以活得更久一点。诺。”他朝里屋的方向抬抬下巴:“就像他一样,要是他知道的少一点,日子就不会过得这么难受。他埋怨父皇,憎恨皇后,可是这两个人他一个也惹不起,所以他只能折腾自己,拿身边的人泄愤。有什么用?”
潮生眨眨眼。
四皇子的意思,是在暗示,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希望她死掉吗?
可是烟霞宫的事,潮生真的知道的有限。她对陈妃为什么小产完全一无所知。
她认识的大人物有谁呢?
安妃?皇帝?
贤妃和贵妃这样只能算一面之缘的人物总不会惦记她吧?
至于皇后,她根本就不认识啊。
等等,四皇子又怎么知道个中情由呢?这事儿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就是上次他说钱大娘送她进宫不怀好意一样——有可能是他料事如神,也有可能只是他顺口一猜。
这次可能也是一样。
四皇子可能也只是顺口说说。
潮生让自己把那天晚上听到的话都忘记。
不管是二皇子说的,还是四皇子说的。
二皇子好像完全不记得那天晚上说过什么,后来再见了面,依旧是那副放诞脾气,想笑就笑,想说就说。
因为秋砚病了差不多整个月,春墨终于又出来管事了。她瘦了许多,脾气也收敛了许多。不过她一出来,潮生的压力立刻轻了不少。这几天秋砚一病,虽然还强撑着做事,可是潮生徒然觉得身上的压力多了不少。很多以前秋砚能处置的事情,她不得不接过来一部分。就像那天晚上二皇子过来喝酒的事,要放在以前,肯定是由秋砚操持的。
春墨能力一如往昔的强,开门几件事分派得井井有条,但是账本还是没有接过去,依旧放在秋砚处。
大概真是吃一堑,长一智。
经历过挫折,人总会有些变化。
春墨其实很幸运,桂雨临时改口,不然她很难从伤人事件中脱身,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是更多的人,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
比如岁暮,一次就要了命。
潮生并不会经常想起她,但是每次想起,都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大家对岁暮的评价也一致改观。以前那个会叉腰训人的春墨姐姐,被现在这位宽容而敦厚的春墨姐姐渐渐取代。
但是潮生自打看到春墨不声不响撅断一把细齿乌木梳子,就由衷觉得一句话非(提供下载…)常有道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春墨现在不随便发脾气了,可是她的耐心和耐性好像都没好多少,只是化明为暗,从人前发怒变成人后发狠了。
潮生也不知道哪一样更糟糕。
下过两场秋雨,天气愈发愈冷。
宜秋居的秋天特别灿烂华美,金色的、大红的树叶交迭斑驳,彷佛老虎身上华丽的皮毛一样。枫池的水静静倒影着这样的美景。
十公主特意跑了来赏枫叶,还带了画纸画具颜料,将长案搬到枫池边,铺开了画纸,共耗时三个半时辰,过程中喝茶若干,吃点心若干,发现兔子一只,并对其进行了追逐围堵。和二皇子聊过天,逗弄过八皇子。最后画纸上空空如也,调好的朱红颜料干涸在碟子里,看起来和厨房里杀鸡之后用来接鸡血的破碗一摸一样。
既然没有画成,第二天十公主又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几位妹妹——年纪更小的十一公主、十三公主,还有一位十七公主,比八皇子还矮些,穿着锦绣衣裙,大大的眼睛、皮肤雪白,活像一个精致的会呼吸会走动的人偶娃娃。
第62章 疑惑
公主们嘻嘻哈哈,笑声非(提供下载…)常好听,书上形容的像银铃,像百灵,都有道理。而且她们衣饰华美,站在那里就是一副很美的画面了。更何况宜秋宫的枫树这么给力,红得那么正,那么艳。
公主们也摆开了长案,调了颜料,但是你拨我一下,我拉你一下,还有人找了钓竿来钓鱼,不过还好,几位公主出来是向皇后凛告过的,说是来画画,那好歹也得交一张做做样子。反正枫叶好画,一片红直接在画纸上就抹开了。抹了一大片之后再拿熏青色挑出一角飞搪来,也就把房子画上了。碧水也简单,继续抹一片。
潮生觉得这画……咳,连她都能画出来。
十公主当然没忘了心爱的零嘴儿,招手喊:“潮生潮生,去做点排肉来,我要加果仁儿的。”
一边十一公主说:“我要蜜渍的。”
十三公主说:“我也要果仁儿的,多做点,等下再装一盒我们带回去。”
潮生应了一声,回去做排肉。
其实这个用不着现做,好几个爱吃的人,排肉已经成了华叶居厨房的常备点心了,装在磁坛子里,坛口是用蜡扑上的。要吃的时候,要果仁的加果仁儿进去炒炒,要蜜渍的把蜜调一调拌上就行了。
潮生从架子上把那只旧磁坛子抱下来,正要剔开蜡盖,忽然顿住了。
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入口的东西更要当心当心再当心的原则,潮生在看似没什么特别的蜡封上,是做了暗记的。
厨房里除了李姑姑没人识字,而李姑姑也识字不多。所以不会有人发觉,潮生那凹凸不平的蜡封是有点玄机的。
潮生用蜡封坛子,一方面是为了保鲜,怕东西很快变质。
一方面也是为了保安,怕有人在这上头做什么手脚。
蜡封上原来该有个很潦草很浅的潮字,现在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看来杂乱无章,与原来很相似的线条。
让旁人来来,一定看不出来。
可是潮生找不到自己划的那个潮字,就知道有点儿不对。
坛子应该是被人动过了。
小厨房是李姑姑的地盘,潮生一向是挺放心的。厨房里的材料、吃食,平时管的也不是那么严,有人饿了,馋了,来讨要点吃的,李姑姑也不会太计较。
要是有人想吃这里面做好的排肉,也不奇(提供下载…)怪。可是犯不着偷吃吧?再说,偷吃之后再如此细致的同样用黄蜡把坛口封起来——潮生深吸了口气,把坛子放到桌子底下,什么也没有说,另取了材料开始作排肉。
这么一来耽误的时候就有点久了,排肉端出去的时候,公主们的画都画到尾声了。
十公主有些不满:“还以为你脱滑跑了呢,怎么做了这么久?”
潮生一低头,小声解释:“现做的……好吃。”
不得不说,这低头神功着实了得,十公主一听,顿时觉得这排肉比平时的有诚意啊!拈了一条尝了,还笑眯眯地说:“以后都给我现做。”
十一公主有样学样:“对对,现做的好,酥。”
十公主还语重心长开导她:“你嘛,手挺巧,脑筋不够灵光。你刚才做排肉的时候,可以先弄些别的东西来给我们嘛,不能让我们干等着啊。这是我们好说话,换成那不好说话的主子,肯定要怪责你。”
潮生唯唯诺诺:“是,多谢公主不罚之恩。”
可公主们也没饿着呀,这桌上那些碟子啊碗啊里头,装的不是各式点心啊?
得,几位公主真觉得自己特别宽容大度了,瞧瞧,我们都没罚她。
晚上潮生就跟李姑姑讲了下午的事,还把自已藏起的那坛子排肉端出来给李姑姑看。
当然她没说自己做的是什么暗记,只说肉肯定是动过。
李姑姑沉着脸:“真的?”
潮生点头:“真的。”
别开蜡封,李姑姑闻了闻,又拈出一块来咬了一点。潮生忙说:“姑姑……说不定变了质了。”
“味道没变。”李姑姑让人抱了一只活鸡来,捉着嘴给它硬塞了两块肉下去。
“等一等,看这鸡有没有什么不对的。”
潮生的心也提了起来。
李姑姑经的事比她多多了,连她都如此郑重,那……潮生一夜没睡踏实,天不亮就过厨房去看那鸡死活。
李姑姑把鸡笼子上的蒙布一掀,鸡还活着,可是已经站不起来了,下面拉得一塌糊涂。
让人把鸡拎出去,李姑姑重重一坐,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厨房是她的地盘,可是就在眼皮子底下让人动了手脚!
这排肉平时做了,都是尽着十公主、八皇子,四皇子偶尔会尝,总的来说,进的都是主子的口。不管是公主吃了还是皇子吃了,拉稀拉成这样——那还有好儿吗?等着潮生和李姑姑的不定是什么呢!
当然,主要责任是潮生的,可李姑姑也跑不了连带责任啊!
这要不是潮生警醒,或者说,那动手脚的人如果下的不是泻药而是毒药呢?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李姑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哼,平时看着一个个没什么本事,想不到窝里斗个顶个的强!”
潮生没出声。
这事儿明摆着,肯定是华叶居里的人干的。
虽然小厨房人来人住的,但来的往的都是华叶居自己院里的人。李姑姑手下三个兵,平时作饭烧菜供着主子还要填饱一院子人的肚子,活计不能说很轻松,除了她们这边儿还有八皇子那院儿呢。八皇子没单独开伙,两边儿的饭都是在这里做出来。
那究竟使坏的是谁呢?
排肉一直是潮生在做,最有可能是冲她。
在宫里一点小错都可以要人命。真让十公主和八皇子拉坏了,潮生铁定要倒霉。
当然,也有可能是冲李姑姑,但是可能性比较小。
基本方向确定了。
现在要琢磨的是,谁动的手?
潮生在华叶居并没有那么重要,也没有多么不可替代。
要说有人想把春墨再次击挎,把秋砚拉下马自己上位,都有可能。因为这二位管着人管着钱,那叫大权在握,是一把手二把手。
干掉她们上位还差不多。
干掉自己有嘛用处?自己现在的地位还是中不溜的,头等算不下,但比下有余。也就是说,潮生一直没混上大宫女的编制,但是有大宫女的待遇。别人一看册子算人,还是把她算在小宫女里头。
就这样还招了人眼?
“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李姑姑一拍板:“我自有道理。”
潮生忙说:“这事是我惹出来的……”
李姑姑狠狠锐:“呸,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潮生大囧。
好吧,她其实明白李姑姑的意思。不管是冲着谁,这事儿都是在李姑姑的厨房里发生了。
可是这个比方……实在是听着很怪异啊。
“这次不错,你很小心。”李姑姑点头说:“但是以后要更小心,既然有人看你碍眼,那这事儿必定还有下一回。至于我这里,也会好好整治整治。”
就算不是小厨房里的人动的手,也有监管不利的地方。
李姑姑憋着一腔火,过后好些天都没什么动静。潮生还以为她没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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