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珠点了点头。
谁还不知道谁啊,含薰做过的事儿,采珠可比许婆婆和李姑姑还要清楚。但李姑姑和许婆婆都老于世故,眼光毒辣,早认定了含薰这人不地道,所以绝不会和她讲什么客气情面。
宫人过来传话,说前面席散了。
李姑姑忙站起身来,“哎哟,光顾说话了。”
采珠也忙说:“您忙着,我去前头看看,要是娘娘得空,我就辞了去。您还有什么话让我捎带吗?”
李姑姑想了想:“没事儿,你先去吧,回头我再另打发人回去。”
潮生脸色潮红,虽然没饮酒,可是天气火热,身上也出了汗。
芳园近前问:“娘娘要沐浴吗?”
“再等一会儿吧。采珠去了吗?”
“采珠在外头候着呢。”
“快让她进来吧。”
采珠先行了礼,潮生有些歉意:“今天实在忙得很,都没顾上你。”
采珠笑着说:“您还怕饿着我呀?实话跟您说吧,我早在厨房偷吃过了,还吃得特别饱呢。”
潮生也笑了:“其实我也喜(…提供下载)欢在厨房吃东西,随便,自在。虽然席上摆着那么些碗盏,可是哪有吃东西的空儿,净在虚应酬。”
“那是您有福气。我倒想去坐席呢,又没人请我。”
采珠看着潮生的笑容,心里不是不感慨的。
瞧,她以前就说过,潮生长得这么好,人也好,肯定是有福气的。小宫女们凑在一起常说闲话,有时候也会向往妃子娘娘的生活。
采珠记得当时不知是哪一个同伴说过,没准儿咱们这些人里,也会出娘娘呢。
没想到她们那时候一群小姑娘里头,真出了一位皇后娘娘。
“前些天哥哥打发人送信来,还捎带了许多东西,家里也得信儿了吗?”
“有,怎么没有,好几车呢。”采珠说;“我们足足理了半天。那些甜瓜什么的不耐放,还送了些给别人。其它象药材啊,衣料布匹啊什么的,婆婆说几年都用不完,让娘娘给将军回信的时候说一声,说他的心意婆婆都知道,可家里人少,送来这么多东西也浪费了,下回还是少送点吧。”
潮生笑着说:“好,我一定不忘了写上,不过哥哥嫂子未必听我的。”
采珠看得出潮生倦了。说实在的,虽然过生辰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当了皇后,自己的事就由不得自己作主了,得应酬这么些人,把人累的半死,哪还有力气高兴?
含薰的事情,采珠并没有对潮生提起。许婆婆和李姑姑都是这个意思。
含薰的路,是她自己选的,自己走到今天的。不管她现在想向潮生求什么……采珠都并不能赞同她的行为。
她从椒房殿辞出来,芳园出来送她,问,“你还要不要去看一看徐美人?前些日子她染了风寒,是娘娘让太医尽心替她诊治的,现在已经痊愈了。”
采珠摇了摇头,轻声说:“我还是不去了。”
芳园心说,采珠真是个明白人。
她已经不算是这宫里的人了,而且徐美人和她的主仆之情,采珠也算是偿还了结了。知道彼此过得还好,也就足够了。
潮生泡了一个澡,又歇了一个多时辰,睡得特别沉,四皇子进来时,芳景一抬头看见,正要出声,四皇子朝她摆了一摆手。
芳景会过意来,悄没声息地行了个礼退了出来。
她刚才拿着一柄锦扇。天气一暖和,蜂飞蝶舞,许多小虫子也都活泛起来了。虽然殿中熏香,纱窗也早晚放下,可总保不齐会漏进一两只来,潮生的脸颊边就被叮了一口,潮生皮肤嫩,马上就肿了一个红包。所以椒房殿上上下下的都格外当心。
四皇子撩起帐子看了一眼,潮生兀自睡得香,脸色红扑扑的,分外娇艳可爱。四皇子看她鼻尖上有汗,一只胳膊也伸到了被外面来,顺手拿起刚才芳景放下的锦扇,轻轻替她扇凉。
这活计从小到大都没做过,当然不熟练。虽然十分小心,扇子的边缘没蹭到潮生脸上,可是扇尾的流苏穗子却在潮生的肩膀上拖来拖去,没两下就给她拖醒过来了。
四皇子轻声问:“把你吵醒了?”
“没有……”潮生懒懒地朝他一笑:“什么时辰了?”
“嗯,也该起来了,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今天累坏了吧?”
“还好。”潮生说:“好在这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咬咬牙就挺过来了——幸好今天来的人不多。”
四皇子替她拂开额前的一缕散发:“本来是你的好日子,可是却让你受累了。”
这个潮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皇帝和皇后的日子,更多的时候是在做秀。皇帝主外,皇后主内。帝后和谐,龙凤呈祥,更多的时候是做秀给旁人看的。
“来,咱们出去走一走。”
潮生笑着穿上鞋子,动作利索地挽起头发,也不用什么首饰,刚睡醒的脸色特别好,根本用不着什么脂粉。
四皇子挽着她的手走出椒房殿,已经快到傍晚,夕阳西斜,暖洋洋的霞光映得四周一片都是红彤彤的。
四皇子指着远处:“瞧,碧玉池。”
潮生往远处看,水面映着夕阳,一片金灿灿的鳞光。
从前他们曾经在池边放过风筝,还有八皇子。
芳景远远在后面跟着,瞧见皇上弯腰折了一枝花,替皇后簪在发间,两人不知说了句什么话,皇后娘娘笑了。
他们在栏杆边停了下来,依偎在一起,静静的看着日头西沉。晚风吹来,那两人衣袂飘飞,看起来就象画中人。
神仙眷侣,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吧?
芳景就这么远远看着,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宁静。
啊,时候差不多了。
芳景知道这会儿她应该过去回话,请这二位回去用晚膳。可是她心里想着,再一刻,就一刻……让他们再待一会儿。
毕竟,他们能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太少了。
晚膳时,只有他们一家人在,潮生这会儿才算是正经过生日。阿永甚至亲手捧来了一碗寿面,有些忸怩的说:“孩儿不知道送什么寿礼才好……我能有的,都是父母和母后给予我的。这个面,其实……也不算是我自己做的,李姑姑帮我一起做的……还请母后别嫌弃。”
潮生微笑端起寿面,阿永忙补了一句,“要是不好吃……就别吃了吧。”
面条虽然粗细不匀,卖相不佳,但是调味什么的应该是李姑姑代劳的,味道可没有问题。咸淡正好,面条咬在嘴里也很筋道。潮生尝了一口,笑着说:“嗯,好吃。真是你自己做的吗?母后可不敢相信啊,怎么能做的这么好吃?”
阿永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手指在一起扭啊扭的,既有些难为情,又显得有些骄傲:“我练了好几天了,李姑姑一直帮着我,我让她先别和您说。还有,虎哥也帮忙了,他看着火的。”阿永还不忘拉上弟弟,替他也表一表功,“弟弟也帮我递碗帮忙来着。”
小宁儿吮着手指头看着,好像对这碗面很是好奇。潮生招呼四皇子也尝了一口,又喂了小宁儿一口,虎哥也没有拉下。最后是一家人一起把这碗寿面给解决了。
虽然没有生日蛋糕,也没有蜡烛,眼前这一大三小四个男人也都不会唱生日歌,可是潮生觉得这个生辰过得圆满无憾。她觉得自己已经得到的够多了,实在不应该再奢望贪求。
搂着儿子,靠在丈夫怀里,潮生只想着,但愿以后每一年,都能这样,合家安康团圆的在一起,吃一碗寿面。
四皇子轻声说:“我都被儿子比下去了,他这份寿礼可真是劳心劳力了……我就没预备什么。”
当然,天子富有四海,这天底下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捧来给她。可是阿永的这份礼,送的是一片孝心和诚意。
“你给了我很多东西了。”潮生说。
第三三六章 产子
梁氏一身一头都是汗,手紧紧的抓着稳婆的手。
寿王惶惶不安的守在门外头,听着里面梁氏高一声低声的呼叫,手里的玉带穗被他一根一根扯下来,在椅脚边落了一圈。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父亲了,可是这时的心情,却比头一次的时候还要焦急迫切。
天气闷热,日头直照在屋瓦上,亮晃晃的光斑撒得一院子都是,看得人更心慌。
梁氏这是第二胎了,论理该比头一胎要顺当。但是生得并不太顺,折腾的时间太长,大人和孩子都快力尽了。
蝉声歇了一阵,又响了起来,叫得人心里越发焦躁。
寿王一挥手:“粘了!都粘了!”
管事忙应了一声,吩咐人去粘蝉。
寿王突然间又说:“回来,别粘了。”
管事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看寿王的目光又投向了门帷,既焦急,又带着温柔和期待,才恍惚捉摸着一点儿寿王的心思。
不让粘蝉,是想给王妃和孩子多积点儿福荫吧?
热风吹在脸上,脸上身上都汗黏黏的。寿王伸手抹了一把,长长的吁了口气。
他想起上一次儿子出生时的情形来。
那时候的事儿,他已经印象模糊了。那时候的天气是冷是热?应该是个冷天儿吧?对,应该是个冷天儿,好象还下了雪?但是留在他记忆中的感觉,并不是寒冷。那会儿也用了那么长时候吗?好象并没这么久一一也可能是他没有留意。
生了儿子他当然是高兴的,乳母把孩子抱给他看,那情景却象是就在眼前一般。孩子生得很好,天庭饱满,鼻梁挺拔,要是长大了……必然是个英俊的少年。
可惜,那时候她不懂做母亲,他也太轻浮大意,那个孩子……还没等满月,就那样没了。
寿王抬起手来,他的掌上好象还残留着那时候的触感,清晰而鲜明,鲜明得让他觉得手心微微刺痒。
寿王一阵心悸,用力攥紧了手。
其实,那感觉当然不是头一个儿子的体温还留在他的手上。因为天气炎热,掌心出了汗,汗水蛰得手心刺痒。
可是那时候的感觉……孩子的啼哭声,仿佛都在耳边一样。下人个个笑容满面,纷纷恭贺讨赏。那会儿他的喜悦并不纯粹是因为孩子,还有更多的是终于扬眉吐气的得意。终于压了昌王一头,终于洗脱了扣在自己头上那些不光彩的污名——
对于一个新生命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其实他那时候并不太懂。
至于他现在的那个孩子阿田,寿王的感觉十分复杂。阿田太畏缩,头脑也不够聪明,请来开蒙的先生也直接跟寿王说过,这孩子够刻苦的,十分懂事。
但也只有这个优点了。他学东西很慢,并不是块读书的材料。
寿王当时说,这有什么,本王也不是读书的料,也不妨碍现在的富贵啊。但是内心里,他还是失望的。人都是这样,自己没办到的事情,总希望在儿孙身上实现愿望。纵然寿王年少时愤世嫉俗,不守常规,可是他内心里其实并不喜(…提供下载)欢那样,现在有了孩子,他也绝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象自己当初一样。
没有不望子成龙的父母。
婴儿的啼哭声越发清晰了,管事有点发愣的看着寿王。
稳婆都出来贺喜讨赏了,孩子也抱出来了,王爷怎么好象梦游似的,站在那儿不吭声呢?莫不是欢喜得傻了?
“王爷?王爷?”
寿王有点恍惚的看他。
“恭喜王爷喜得贵子!”管事提高声音大声喊。
寿王终于一点一点回过神来。
哦,生了?
刚才那婴儿的啼哭声不是他记忆中的哭声,而是现实中的?他的孩子,已经生出来了?
他有些茫然的伸出手:“是男是女?”
管事大声说:“恭喜王爷喜得贵子!”
稳婆把孩子递到了寿王怀里,管事的有些担心,王爷这样子可不大保险,他可得挨近些,别王爷一疏神,把孩子摔了。
孩子的身体太软了,热乎乎的。大概是出生的过程让他太累了,所以刚才还在啼哭的孩子,被寿王抱起来时,眼睛是紧紧闭着的,已经又睡着了。
寿王简直是惊悚的问面前的人:“他怎么不哭了?”
管事的心说王爷实在欢喜傻了,轻轻咳嗽一声:“公子爷这是睡着了……恭喜王爷了!”
他的声音又大又宏亮,满院子的人都跟着一起说恭喜。
寿王这一刻真是百感交集。
新生儿的脸真小,好象还没个桃子大。小小的一团抱在手里头,他的五官面庞,仿佛和寿王记忆中的儿子渐渐重合起来。
寿王偏过头去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说:“赏,都有赏!差人去报喜去……先去宫里。”
“是!”
其实这事儿压根不用寿王吩咐,赏钱早预备下了,报喜的人也一样。
“王妃呢?”
“里面正拾掇呢,太医也把过脉了,说王妃产后体虚,得好好调养。”
“养!好好养!”
寿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