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补了不少呢。”旧的去了,当然要补进去新的。御前的差事不算繁重,却十分紧要,补的人首要忠心可靠,然后要知规矩,懂进退,先挑了十几个暂时支应着,后头还得再添补。
“那……”八皇子刚想说话,九皇子扯了他一下。
潮生有点好奇:“怎么了?”
八皇子犹豫了一下:“昨天无意中瞧见一个勤政殿的宫人……”九皇子又扯了他一下,样子有些不安和着急。
这孩子是怎么了?难道八皇子要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八皇子拉开九皇子的手,还是把话说完了:“那个宫人生得可俊了呢。”
哦?
八皇子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后宫美女如云,八皇子能说那个宫人生得俊,那肯定是非同一般。
勤政殿添补的宫人,潮生并没有个个都见过,名册曾经送来过,她看过一眼,姓林……名册上似乎有一个林氏,这时候的人事资料上可没有照片可贴。潮生又把名册拿出来翻了翻。林氏,单名一个静字,十七岁,淮州府人氏。
从这上头真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十七……是个好年纪啊。再小一些,未免稚嫩生涩,花骨朵哪有什么风情可言,十七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能当得起八皇子一句夸赞,想必非(提供下载…)常貌美。这样的宫人,在勤政殿做什么活计?奉茶磨墨?总不会是干些洒扫打杂的粗活吧?那也太糟蹋人才了。
八皇子虽然年纪还不大,可是宫里的孩子哪个不是早早就懂事了?他这是隐晦的提醒她呢。
在八皇子看来,潮生当然是自己人,他当然愿意帮着她。再说,帝后之间和谐,后宫太平无事,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潮生亲自往勤政殿走了一趟。
倒不专为了八皇子说的话,潮生本来也想过去一趟。四皇子近来总是忙到很晚,有时候晚膳都来不及用,回来时再胡乱垫巴几口。潮生差人去催过,国事纵然要紧,身体才是本钱啊。一天是不可能将所有事情全都做完的,把自己熬病了,吃苦头不说,岂不更耽误事。
看着时辰钟,外头天色已晚,潮生吩咐备辇。
差人催不来,她亲自去请。
齐公公迎出来,扶着潮生下辇。
“皇上呢?”
“户部左侍郎和吏部的郭尚书还在。”
潮生点了下头,进了东侧殿。这里设了床榻,四皇子若能有短短的闲暇,会在这里小憩。潮生坐下来,通向殿内的门是紧闭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两个宫人进来,一个捧着茶,一个端着热腾腾的手巾。
潮生擦过了手,接过茶。
奉茶的宫女微微抬起头来,迅速的看了潮生一眼。
潮生的视线越过茶盏盖的边缘,也看清了这个宫人的长相。
的确清秀绝俗,一双眼水汪汪的,长长睫毛眨动着,眸光仿佛受惊的小鹿,一闪就逃开了。一身普通的绿宫衣穿在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温柔。
另一个宫人也生得端庄美貌,但潮生直觉,这一个宫人应该就是八皇子说的林氏。
潮生还没喝茶,殿门被拉开了,四皇子大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怕你又误了用膳的时辰。”潮生替他理了一下领子:“我没让齐公公过去回禀,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四皇子笑了:“我们心有灵犀么。”
潮生猜他肯定是听见动静了。毕竟现在不象在王府的时候,潮生过小书房去可以静悄悄的。皇后出门前呼后拥的,四皇子听不见才奇(提供下载…)怪呢。
“事情可议完了?我在这儿多等你一会儿。”
“议完了。”四皇子拉着她一只手,很不见外的说:“你也没用膳吧?天儿虽然暖和些了,可是一早一晚的风也冷,你瞧你,手这样冷。”
潮生察觉到林氏的目光投注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又飞快的移开。
两人共乘一辇回椒房殿,潮生说八皇子逃课的事情,四皇子就笑,一天里头难得这么轻松一刻。
“不过八弟也不小了,总在崇文馆混着也不是个事儿,回来给他寻个差事,其他等成亲分了府再说。”
说到这个,就不能绕过七皇子了。
七皇子还没成亲——他和十公主一样,都因为先帝的事情,亲事被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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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大橙子的生日。。时间过得真快啊。好象昨天他还软软的一团抱在怀里呢……
第三三〇章 蹊跷
潮生不但没有对林氏做些什么,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来。一顿晚膳用得四平八稳的,一点都看不出她心里想什么。
芳园十分不解——娘娘已经见到人了,那林氏摆明了是个心大的,就冲那双眼睛,就绝对安分不了。
可娘娘居然什么也没说,看样子也不打算做什么。
芳园很懂得分寸,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可是这件事儿,实在憋得她难受。
芳景瞅她一眼,俗话说得好,皇帝不急太监急。娘娘都不着急,芳园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两人一直处得好,脾气也差不多,看着芳园干急也不是个事儿,一夜净听她在炕上贴饼子一样翻身了,弄得芳景也没睡好。早起来一瞧,嘴上都冲起泡来了。
“你急个什么劲儿啊。”芳景小声劝她:“真要有什么事,齐公公难道就只会干看着?”
“那不好说,人心隔肚皮。”芳园揪着一片橘皮,指尖给染成了黄绿:“娘娘怎么一点儿不上心哪,真要等有了什么事,那就来不及了。”
芳景抿了下嘴:“娘娘比你明白多了。皇上那人你不知道么?他要有什么心思,也不会至今只有娘娘一个人……退一万步说,他就真有什么心思,万万不会把人就放在勤政殿,咱们什么消息也不会知道。”
芳园恍然大悟:“你说是,是我糊涂了。”
皇上打以前起,做事就滴水不漏。他要真是喜(…提供下载)欢上那个林氏,肯定不会就这样把人摆在明面上,勤政殿那是什么地方?多少双眼睛看着,连八皇子那样的大孩子都能看得出来,恰恰说明皇上对林氏压根儿没意思。
齐公公也肯定是心里有数。林氏这样的姿色,怎么就补到勤政殿的?按照宫中一般规律,御前的宫人是要讲究出身的,一般都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女子。林氏的户籍出身不过是平民,又生得那样不安分,却能补到勤政殿去,这可真是巧……无巧不成书,这中间必定有缘故。
芳园想通了这一点,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芳景笑眯眯地挑了根簪子,替她簪上了。芳园站起来身:“来,你坐下,我也给你梳一回。”
芳景笑着,果然坐下来。
芳园替她拆开头绳,小宫女流翠进来了:“芳景姐姐,魏公公找你呢。”
“是么?”芳景站起身来,把解开的头绳重系起来:“先记着,回来你再帮我梳。”
她跟着流翠出去:“知道魏公公找我什么事?”
流翠摇头:“不知道。”
芳景对魏公公的印象极深。她进宫的时候还小,因为同屋的人犯了错,一屋都被连带着处罚,顶着三伏天的太阳沿墙跪着,一起跪着的人好几个已经晕倒,被拖走了。她咬牙坚持着,汗水一滴一滴的落在石板地上,打出一个圆圆的湿渍,然后又迅速的被太阳晒干。
然后有人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那人穿着一双黑口青鞋,袍襟落在鞋面上。他在她面前站住了,倒把太阳光给遮去了一大半。
“这是犯了什么错儿?”
旁边有人说:“偷东西,一屋的都在这儿呢。”
“嗯,差不多就行了。”
“是,您说的是。”
其他人都回屋了,芳景被叫了出去。她渴得唇皮焦干,想咽口唾沫润润都没有。嘴里仿佛让火烤过一样。
魏公公问她,被处罚服不服?
芳景哑着嗓子说:“服。”
“为什么?偷东西的可不是你啊。”
芳景小声答:“姑姑说了,住在一间屋里,就得互相扶助,互相监督……她偷了掖在席子底下我们不知情,也是错。”
魏公公笑着点了下头:“行,倒是个明白事理的。”
话说起来很简单,但有人就不明白。同屋的好几个小姑娘都气不过,觉得自己又没偷东西,平白挨这么一顿罚,实在冤枉。
芳景看到魏公公在原地踱步,快走了两步过去。
魏公公这人很沉稳,不知现在是因为什么事情,显得有些沉不住气。
“公公寻我什么事?”
魏公公一指:“坐下说吧。”
芳景不紧不慢地掸了下石凳,请魏公公坐了,自己在一旁坐下。
“我听说,皇上原来身边的一个宫人,心中不忿,还咒魇过主子?”
哦,原来是这事儿。这事儿芳景知道,齐公公也知道。但魏公公那时候在宫里,这事儿出在宫外,他虽然影影绰绰知道一些,毕竟不详细。
“是啊,那人您肯定认识,原来东宫的老人了,叫圌春墨。”
魏公公点了点头:“原来是她……她虽然性子不好,可是……怎么到了这一步?”
芳景不着痕迹的看看左右,轻声说:“有的人就是这样,要是过得不顺心了,不觉得是自己的错,想要把错处往旁人身上推。”
魏公公手指在桌上轻叩了两下,点头说:“春墨这丫头当时也是我挑中的,她小时候很直爽,有股拗劲儿。皇上当时……不爱言语,我想着,有个性子活泼些的人伺候着,也能……”
当时挑的一拔人里,四个出挑的。除了春墨,还有秋砚,夏笔,冬纸她们。夏笔和冬纸后来给了八皇子,秋砚犯了事早没了,就春墨一个,却也没个好着落。
他原先听说春墨是染疫症没的,就存了疑。后来又影影绰绰得了些风声,现在才知道春墨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没的。
到底是自己挑出来的,在东宫的那些年,春墨服侍四皇子也是一心—意一一可惜了。
芳景有些奇(提供下载…)怪:“公公怎么忽然问我这个?”
魏公公摆了下手,芳景忙把好奇心按住,嘴巴也闭了起来。
因为齐公公的人还在查这件事,魏公公才又知道的。
当初这件事情牵扯了几个姑子,虽然那几个人也和春墨一起“暴病身亡”了,但是这几个姑子哪来这么大胆子呢?她们身后是否有人主圌使呢?
顺着这条藤细查下去,那几个姑子在出事前不久,听说忽然发了一笔横财。春墨手头虽然有点首饰积蓄,可是没这大笔钱给她们,她们的横财打哪儿来的?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忙是图什么?
齐公公当时第一反应是,莫不是陆氏在背后操纵的?但是他马上否决了这个猜想。不可能,陆皇后是个非(提供下载…)常务实的人,她从来不信神佛鬼怪那一套。她要出手,那有一招算一招,招招都不落空。咒魇人这么愚蠢无用的招数,绝不是她的风格。这事儿虽然没伤害到潮生,可是让人想起来心中不舒服,癞蛤蟆咬不死人可是恶心人。
这几个姑子待的那家小庵堂香火不盛,周围差不多都是庄户人家。倒有一件事不大寻常,和那几个姑子来往密切的人家里头,有那么一个女人,说是外地迁来的寡妇,赁了屋子居住,独门独户的,和村人不往来,就是和那些姑子们倒来往的多些。不过等他们去查时,那个寡妇已经迁走了。据四邻的描述,越听越让人惊心。
虽然村民们和她没往来,见她的次数也不多,可是形容那个寡妇的面貌身形……听起来很象一个人。
象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
一个早就死了的人。
那不是旁人,正是四皇子前头娶过的王妃温氏。
温圌氏身故,温圌家败落,四皇子娶了潮生一一温氏几乎已经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当时先帝动怒,把温圌氏遣往方山,结果她死在半途中。这件事太过巧事,魏公公还想过,是不是当时先帝暗派人下的手,甚至想过是不是四皇子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可是现在一想,当时尸首的面容都撞坏了,谁能说那死的一定就是温圌氏?若她不甘心,寻个李代桃僵之计,也不无可能啊!
如果那个寡妇真是温氏,那么当时诈死的事,肯定有人帮她,要不然上哪儿去寻一具身形差不多的尸首来抵数?
究竟是不是她,到现在还不能定论。因为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那个形迹可疑的寡妇,也就不能判断温氏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是她,那么倒能解释她对潮生的敌意。
虽然她没多大能耐,可是总归是一块心病,如鲠在喉。
这件事儿是一直瞒着潮生的,她到现在还是以为,春墨是染疫症而死的。有时候想起来,还替春墨可惜。
多么年轻,花朵一样……可惜命迹多舛。本来定了门好亲事,男方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