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说∶“这倒是个实在人——可也太实在了,话说得和没说一样。”
潮生说∶“本来就没什么病,难不成让人家编一篇话出来好显得尽心尽力?”
大公主评价∶“这人早早辞官是对的,这种脾气想升官那是做梦,不惹祸就不错了。”
潮生笑着打趣了一句:“是啊,他比嫂子差远了。嫂子要是个男人,肯定有一番大作为,不当大将军,也会当大丞相。”
她本来是玩笑话,大公主却恍惚了一下。
她要是个男人……
她曾经想过不止一次,她要是个男人,会怎么样?
对于六皇子的死,寿王表示很惋惜。
弟弟里难得一个不讨厌的,而且还是皇后生的。唉,这人哪,能跑能跳的也未必就幸福了。象他,不能跑不能跳的,倒是平平安安一直长这么大。其他的人哪……比如老大,也死得不明不白。老六这回,天知道是谁下的手。
倒是他挺好,拖着残腿,也没谁打他的主意。
以前他不明白这个道理,白跟自己较了那么多年的劲。
腿残的滋味儿,没经过的人不会明白。离了人,他动弹不得,哪儿都去不了。看别的弟弟能走,能跳,能跑,学射箭、骑马、自由自在的……他当年只读了一年多的书就不愿意去读了,并非他那么厌恶读书,而是看着满屋子走动的同龄人,心里实在难受。
别人和他说话,目光总是忍不住要溜到他的腿上瞅一瞅,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鄙视、怜悯,优越……总是让他想把手里能扔的东西都砸到那人脸上。
什么瘸子、瘫子,这些话他都没少听。就算那些人不当他的面讲,也总能传进他耳朵里。
不过六皇子虽然不错,毕竟还是皇后的儿子啊。寿王一边可惜,一边还觉得快意。皇后两个儿子,平时虽然看重大的,可是人总是偏疼小儿子的。老六又比老三的嘴甜,皇后更喜(…提供下载)欢他一些。这回瞧陆氏还抖擞得起来?
寿王抿了口小酒……唉,可惜了。可惜死的不是老三哪,要不然这事儿就完美了。
含薰把酒壶放到一旁,斟茶上来∶“可不好喝酒,今天怕还是要出去,让人闻着一身酒气,倒显得王爷没有手足之情。”
寿王笑着说∶“好好,不喝。”又叹口气∶“可惜十妹妹的亲事,只怕又要耽误一年了。”
含薰说这也没什么,左右是定下来了。事情缓一缓,倒是能预备得更充份些。”含薰一下一下替他捏着肩膀,忽然笑了∶“再说,这媳妇是那么容易就娶到手的,只怕也不会珍惜,也要急一急未来的十驸马才好。”
寿王也笑,不过他可和含薰想的不一样。
“霍家的事儿嘛,我也知道些,不那么好应付。这一拖,不知道会不会让那些人生出旁的心思来……”
寿王就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这事儿和含薰说,她也不了解。这种时候要是梁氏在,倒是能一五一十跟他讨论这事儿。含薰虽然体贴,可是大事上头她不懂。
“请范先生到书房。”
寿王一走,含薰有些失落。
她本想问一下寿王对她哥嫂的安排。因为疫症的关系,他哥嫂一直也没离府,闲着很不自在。下人奴仆们当面客气,背后说什么的都有。
这几天听说疫症已经遏制住了,含薰想问寿王几时她哥嫂能搬到长平坊去,那间寿王说的当铺又几时能开张。
寿王府也有幕客,不过寿王现摆在这儿,没什么大前程,领着一份说来有些可笑的闲差,有鸿鹄之志人才自然也不往他府上来,倒是都有点儿歪才。比如一位范先生,就已经年过五十,平时爱个烹茶逗鸟儿,哪是来做幕客,分明是寻个好地方养老来了。
寿王倒是挺喜(…提供下载)欢和他聊两句。
“王爷。”
“范先生来了,”寿王说∶“先生请坐。”
范先生的小眼儿一直眯着,看样象是没睡醒。
“找先生来,是有点儿困惑……”
范先生笑了∶“王爷困惑什么,反正事不关己,咱们坐着看热闹就是了。”
“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不会,王爷只管放心。”
这老头儿言之凿凿的,寿王也放下心来。
对啊,关他什么事?
至于朝中有一股声音,说六皇子之死 是诚王有意陷害云云,寿王嗤之以鼻。
老四是什么人,他再了解不过了。这人面善也罢,心狠也好,起码不蠢。他要宰,那也该宰老三才对,老六不过一个毛孩子,杀他顶什么用?再说,老四真要杀,也不能选在自己和他一道出去的时候让他出事儿啊!
老四这是让人给阴了。
六皇子下葬那日,寿王备了两条手绢儿,哭得两眼通红,情真意切。
六皇子妃并没有露面,她怀胎不稳,需要卧床静养,大悲大喜都能伤身,有孕的人尤其经不住。
皇后就露了一面,她苍白憔悴,没施脂粉,也没佩戴首饰。一抬眼,寿王还想这女人是谁,接着才想起,这是皇后啊!
怎么就老成这样儿了?
寿王得费了好大力气,才能抑制住惊喜的神情,他把头低了下去。
见了四皇子,两人一对兔子眼,谁也没比谁强哪儿去。
“弟妹还好来来,我也不方便过去,这个是给我小侄子的一点儿贺礼。”
四皇子也没推辞,接了过来∶“也就你还记得。她倒还好,太医也只说要好生调养。”
“那就养着呗。”寿王不在意地说∶“只要人好,好东西好药尽够?你府里要一时没有,让人到我府里来寻。就这该死的疫症给闹的,想吃个什么新鲜野味儿也吃不成。听说城外也有染病的,连人带禽畜都死了不少,想来那野地里头的山鸡花雀什么的也保不准染上,唉,这些日子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四皇子使个眼色。
这还出殡呢,寿王就惦记着吃。
寿王不以为然,不过声音也压低了∶“咱们回头再说,我还有事儿问你呢。”他左右看看,四皇子问他∶“你找人?”
“没有。”寿王顺口说。
七皇子朝这边过来,两人就没有再说下去。
寿王憋着劲儿想听皇后的哭声,但是皇后并没有哭喊。
她那种撕心裂肺的劲头儿早在看到六皇子的棺材时就爆发过了,这几天她过得异常煎熬,一闭上眼,就想起六皇子从小到大的一点一滴,音容笑貌,胸口疼得象有刀子在割。到现在,都已经麻木了,感觉不着疼了。
皇陵离城也有近二百里地,皇帝和皇后按制是不能去送的,陆皇后握着昌王的手,哑着嗓子叮嘱他。
“你……你好好儿的,送你弟弟最后一程……”
“母后放心。”
她怎么能放心?她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去了才好。看着寿王他们一众王爷皇子们,她眼里死气沉沉,心里却是满腔的怒愤。
凭什么她的儿子死了,他们却一个个好端端的?他们没一个是真心难过的,心里都不定怎么兴灾乐祸,拿他们母子的惨状当笑话。
陆皇后握着昌王手,还是慢慢松开了。
队伍向前移动,陆皇后扶着魏凌的手,背挺得直直的。
京里这些天因疫症死去的人为数不少,几乎每条街上都能看见白幡,全城都笼罩在低迷沉郁的气氛中。
阿罗带着阿永,趴在墙头上往外看。
阿永的眼睛圆溜溜的,他天真的打量着外面的一切。对于死亡,他还不太懂得。可是这种压抑如此真切。
他想起昨晚问父亲,什么是死了。父亲说,死了,就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阿永顺着梯子爬下去,迈开小短腿朝前跑,一直进了潮生的屋子才停下。
“你这是怎么了?”潮生有些惊讶,又有些心疼。这孩子跑得气喘吁吁的,是怎么了?
“娘!”阿永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潮生不明白他的心事,但是却能体会到儿子正在不安。
她抱着,轻轻拍抚他的背∶“没事儿……没事儿的,娘在这儿呢……”
“娘,你不会死”
潮生怔了一下,伸手在他头上弹了一下∶“净胡说。我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阿永点点头,象是得到了一个郑重承诺一样,又把脸埋进潮生怀里。
潮生抱着他靠在那里。
是啊,她不会死的。她会好好活下去,她是个母亲,她要保护她的孩子,她的家。
——————————————
坏了,我的作息彻底变成美国人了。。
不行,一定要调整啊。。要不然各种毛病又会一起找上来了。
第二八五章 满月
人们对于事不关己的悲伤和快乐,通常都遗忘得很快。
六皇子下葬了,京城也解禁了。然而秋风愈刮愈冷,街上显得比从前冷清了许多,那些热闹和话语声象是都被风刮走了。
但是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的。
潮生身子也好多了,出了月子,总算不必天天卧床。满月虽然不好遍请宾客,素来交好亲近的几家亲朋都来了。七公主一来就和大公主凑一起说话去了,寿王妃就陪着潮生。依潮生看,她现在可是长进多了——起码你现在看她的脸,绝对不可能一下猜到她在想什麽。
以前梁氏可是个七情六欲全放在脸上的人,潮生虽然不喜(…提供下载)欢她,却也不是特别提防这个人。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看她笑眯眯的,你不知道她肚里打什麽主意。
但是她来,潮生也高兴,梁氏把孩子带来了。
这个在梁氏身边养大的孩子,没记入玉碟,连个正经大名儿都没有,梁氏把他带了来,看身上穿的衣裳倒还光鲜,头发也整齐,就是瘦了些。
“田儿,来见过你四婶。你小时候,你四婶儿可带过你好长一段日子呢。”
田儿的头垂着,声音小得象蚊子哼哼,喊了一声: “四婶儿。”
潮生笑着说: “他挺斯文,不象我们家那个似的。”她唤人带阿永来,结果去了半日,也没找见。潮生有些抱歉: “真是的,这孩子就会野跑。”
“孩子嘛,都这样。”梁氏说: “上次见永哥儿,他生得可结实了,这会儿又长高了没有?” “又高了。”潮生说: “这会儿孩子长得最快。”
她是做娘的,田儿的真实情况到底什麽样,潮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会儿孩子个子长得最快,衣裳做好只能穿一回,有的时候甚至一回都没来及穿就小了。所以一般人家的孩子衣裳从来不合身——先是做得大,折了边,随穿随放。再后来就是小,将就着能穿,也就不用再做新的,总之合身的时候少。
田儿身上外头这件衣裳明显是头次上身,八成就是为了这次出门做客才新做的,潮生拉着他的手,眼一扫,就看见他内衫的袖子短了一截,再活动活动,八成能缩到肘上去。
梁氏对这孩子不过是面子情儿,并不是真尽心。
潮生在心里叹口气。
虽然她一直惦记心疼这孩子,可是她也没法儿为他做什麽。
当初他在诚王府的时候,虽然没有阿永壮实,可也养得挺圆润的。什麽东西阿永有一份一定有他的一份,潮生一天里头好几次要亲自查看他们俩的情形,就怕丫鬟乳娘偷懒,亏着孩子。
看现在瘦的……阿永就比他大几个月,可是现在看起来,体型简直是他的两倍。
好在这会儿春光把阿永给找回来了,一看又到外面乱跑过了,脸红扑扑的,衣裳却也整齐,想来是春光刚替他换了。
阿永见了外人规矩是不错的,跟梁氏行了礼问了安,然后就瞅着屋里另一个孩子挪不开眼了。
“这个是田儿弟弟。”潮生说: “你还记得吗?”
潮生觉得小孩子的记性是不牢靠的,新鲜的东西越来越多,旧的忘得很快。再说那时候阿永还小,也不指望他还能记得。
没想到阿永点了点头: “记得。弟弟走了……”
他还记得?
潮生十分意外,又有些心疼。
谁说小孩子不懂事?他们也懂。
“弟弟这不是来了么,你领他去你屋里玩吧。”
田儿看着阿永,倒不象对着大人们一样畏怯。不过阿永过来拉他的手,他还是先回头看了一眼梁氏。
梁氏笑着说: “去玩吧,可不许胡闹。”
田儿小声应了一声: “是。”
阿永拉着他一点儿都不费力,简直象扯着只纸风筝一样,一溜烟儿似的出去了。
新生儿睡醒了要吃,乳娘喂过了孩子,抱出来与众人看。孩子也只取了个乳名,现在大家都宁哥儿宁哥儿的唤着。
一众女客当然夸了又夸,好话不要钱一样使劲儿的往孩子身上堆。
宁哥儿做为今天的主角——这会儿还是很给面子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