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和许婆婆互叙别情,几十年的际遇,一句两句怎么说得完?
“真想不到,还有再见面的一天。你既然平安,怎么十来年没个音讯?”
“怕还有人盯着,我一直在奉阳老家,依山而居,一个村子拢共几十户人家,从那里到镇上,山路都要走个一天呢……有时候觉得自己都快成了个野人了,就不停的回想从前的旧事……”许婆婆问:“你呢?你又怎么出的宫?”
杨夫人松懈下来,在老姐妹面前完全不必端着:“太后那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虽然说我一直伺候皇帝,还伺候过大公主……后来皇上登基,我也跟着进了宫。不过太后总是不放心,就开恩放我出宫荣养了。”
许婆婆理解的点了下头。
太后的娘家没什么人,她的依靠只有儿子,自然希望儿子全心全意的向着自己。可是实情是,太后和皇帝的母子之情是很淡薄的,当年太后又没有亲自抚养儿子,全是杨夫人照料服侍,在皇帝开蒙前,他识的字念的书也是杨夫人教的。对于皇帝来说,杨夫人才更象一个母亲。后来的蔡皇后,也和杨夫人关系不错——太后既看杨夫人不顺眼,又对这个出身高贵的儿媳妇气不顺。
“真是想不到,咱们现在还能见着面……”
“是啊。”杨夫人也十分感慨,还未变得混浊的眼睛望向窗外:“有时候夜半醒来,觉得前头几十年跟做梦一样。苦没少吃,富贵荣华也享过。现在我这结局,算是好的。”
是啊,总算全身而退。
可是话说回来,杨夫人被皇帝又请了来照看潮生,只怕皇帝对她早年和何家的关系也是清楚的。
这就是帝王。
你永远不知道,皇帝对你了解到什么程度。
虽然杨夫人一手将皇帝带大,可是她也越来越看不清摸不透皇帝的想法。
潮生吩咐许婆婆打点了一份儿嫁妆。
春墨一直待在庄子上,齐管事仔细挑拣之后,替她定了一门亲事。男方姓张,家境殷实,人品忠厚,上头父母已经不在,还有一弟一妹。家中有田地买卖,前头曾说过亲,只是不待过门就亡故了,父母又去世,要守孝,一直耽误下来。
春墨似乎对于一切都不在乎了,要嫁什么样的人,对方是个什么条件,她都显得不上心,只说一切听凭府里做主。
潮生替她备的这份儿嫁妆也称得上丰厚了,女人自己有嫁妆,吃穿不靠夫家,说话也要硬气得多。
虽然春墨闹腾过,不让人省心,还弄得送到庵里去幽禁,但是她这个人并没有坏心,起码,她没象曾经的秋砚一样,脸上笑眯眯的,手里就捅刀子。
潮生觉得,象她这样,已经算难得了。
何况就是看在她以前尽心服侍四皇子的情份,也不能随意轻慢的打发了她。
春墨的事好办,可潮生家中那三位客人,因为遇着这样的大风天灾,又一次耽误了回乡的行程。
潮生苦笑着想,这也算是人不留客天留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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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的比昨天早。。扭扭,要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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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说,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啊。
第二六九章 疫症
不得不说,有杨夫人在,潮生的心理压力减轻了许多。
要不人们为什么总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事实的确如此。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只坐在那里,也让人觉得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了。
在别的事情上,潮生或许并没有这么软弱。可是生孩子……虽然已经是第二回了,心里还是没怎么有底气。
杨夫人不愧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观念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一般人到了要生产的时候,总是怕早产,所以不敢动弹。杨夫人却鼓励潮生多走动,生的时候可以顺利些。还让人把预备好的白布,布带,垫棉什么的用热水煮了,再曝晒消毒。天气热,襁褓做得单,其实就是两层布而已,小衣裳就用阿永以前穿过的。旧的衣裳摸在手里加倍的棉软,不会让初生的婴儿觉得不舒服。
如果说潮生还担心什么——一是京里听说也有人染病了。前些日子京城的大雨,城东、城北的许多地方都被水淹了。雨停了之后,积水好几天也退不下去,而天一晴,烈日一照,气温又迅速的升高,这样的情况下,疫症是不可避免的。现在只希望疫病不会大规模的爆发。
京城已经如此了,不知道肃州那里又是什么情形?
四皇子应该已经到地方了吧?住的怎么样?吃的合口么?天气变化莫测的,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
这是阿永出生以来,四皇子头次出远门,而且去的时间还这样久。阿永第一天并没有感觉——因为四皇子有时候在宫里待的时间晚了,赶不及回来,就会住一宿。但是两天、三天……阿永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他在屋里,院子里到处的转,还拉着潮生要去小书房。其实小书房他没去过几次,但是小孩子的记忆力有时候很奇妙,他就是知道他爹经常待在那里。可是小书房也没有。
阿永有点怔怔的,他并没有问潮生爹去哪了,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发了一会儿呆。
潮生告诉他,他爹出远门了,要过些天才能回来。阿永的大眼睛象黑葡萄一样,眼皮忽闪忽闪的。
潮生觉得他应该是听懂了。
潮生没来由的心疼起来。
看着孩子,有时候大人会有很奇妙的感觉。好些事情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懂,可是他表现的好象都懂。当然,这样的时候很少,更多的时候他就是傻玩傻吃傻乐。
“爹很快就会回来的……”
四皇子有信送回来,当然在信上并没讲那边情势多恶劣,大概没有想象中糟糕。但是潮生知道,即使那边情势不好,四皇子也不会写。他决不会在这时候让她忧心。
好在有信来,说明人是平安的。
潮生现在已经不能抱阿永了,只能摸摸他的头表示安慰。
阿永看着潮生的肚子,眼神显得专注而敬畏。
当然,也许这是潮生的错觉,阿永心里没想那么复杂的事情。
不过好象他一下子变得乖了一些——具体表现在不再老想往屋外面去,吃东西的时候也特别乖,给什么吃什么。
儿子捣蛋,固然让人头疼。儿子一变乖,又让人有些心疼。
京里的情势越来越不容人乐观了。染病的人数听说一直在不断增加。采买、出府办事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染了病带回府里来,尤其是采买,买肉、菜的时候特别的小心。本来经了灾,京城的这些供给就有些紧张了。现在又有疫症,那鸡啊猪啊的,你知道它们带不带病?你吃起来放不放心?潮生听说,城北和城东有些区域已经封锁了,不许人进出。那些地方住的人多半穷苦,地势又低洼,当时积水那里是最严重的,现在疫症一起,也是数那里最厉害。
可是这封锁也许并没有效,或者说,病症并不全是人来传播的。很快,城中其他地方也有了染病的人—西城住的多半是达官显贵,开始的时候大家心里还觉得有底气,毕竟这一带没积水,又不象城北城东那样脏乱,疫症应该不会蔓延过来。这种天真的想法没几天就被打破了——有一家的下人病倒了,有了第一个,后面接二连三的陆续出现了。
官药局已经安逸了很多年了,不得不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话放在哪里都适用。别说防疫治疫的药材了,就连药方一时都拿不出来。相互推诿,亏空巨大,据说已经查出来好几处药库里全是空的,还有有草根树皮装在袋里充着数。
连京城的官药局都是这样,别处的更不用说了。
诚王府是王府,有太医们着紧盯着,府里众人心里还踏实些。可是象诚王府这样的京城又有几家呢?
许婆婆在潮生面前表现得很正常,可是转过头来就焦虑了。谁成想会遇着天灾?王爷在外面还不知情形如何,京城又是这般模样。
潮生现在产期将近,要不然的话,还可以迁到别庄去,别庄清静,人少,有田地有水塘,粮、肉、菜都不缺 ,关起门来一切都自给自足,比在京城安妥得多。
有许婆婆这样想法的不是一家两家,京城已经不安全了,人这样多——平时京城人无不引以为傲,觉得繁华热闹,现在却只盼人越少越好。
想出城躲避时疫的人,也许早走的就走脱了。等现在想走已经晚了。
城门设了卡,城里人已经不能随意的出城门了。
城里的情势越来越严峻,官药局的局官来过,话很客气,但来意很明确,看府上有没有人染疫。诚王府还好,现在上上下下并没有人有异样的症状。听说,也有家人染疫,却遮掩不报的。因为一报,这染疫的人就得被带走,家人怎么舍得?或者说,家里的下人病了,也瞒着不报,因为一报,这人固然要带走,这一府也要封了,不许他们出外,免得再把疫症传给别人。这不等于困死了?不能出府延药求药,指望官药局派郎中来替你家看病发药?等一百年怕也等不来。
四皇子的信是户部的人转来的,说自己会尽快回来,让潮生不要担心,又提醒她要多当心。
他大概已经知道京城的情形了,可能不太确切。
他一定心焦如焚吧?毕竟谁也想不到京城的疫症会一下子蔓延开来。如果他早知道,就算皇帝严令,只怕他也不肯离开。
潮生很矛盾,既希望他回来,又觉得京城现在也不太平,他回来未必稳妥。
潮生的院子把得很严,能出入的只有她身边的几个丫头,阿永也拘着不让他出去。许婆婆和杨夫人两个坐镇,府里头屋后,墙角,门廊下都洒了生石灰,一些防疫防暑的药,比如太乙紫金丹,行军散这些,也都配足了备着。各处窗纱、和门帘时时检查怕漏进了虫蝇,安定香除秽香那些因为怕影响了潮生,不敢用,改为烧花椒和薄荷叶熏炙驱虫,即使这样,也尽量离潮生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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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第二更已经写完好一会儿了,可是网不给力就是贴不上。后来换了一个浏览器才行。
感觉36〇越来越不稳定了,一天报好几回错。也许是我该重做系统了?
第二百七十章 早产
潮生领着阿永在后面园子里头看春芽她们逮鱼。
花园里头有个池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初内侍监的人修缮这座宅子时,池子里放的是金鱼。
四皇子并不太欣赏这些鱼,在宜秋宫的时候,他时常垂钓,钓出的鱼都由李姑姑料理。所以这池子里后来也放养了不少鱼,四皇子有闲情时,也戴顶斗笠去垂钓。
池子里的鱼好吃好喝的养着,真是养鱼千日用在一时。现在京里的情势,菜都买不着,这些鱼可是派上大用场了。
李姑姑还开了一小块菜地,以前纯粹是个兴趣,偶然摘个瓜撷个果的大家尝鲜,这会儿众人才觉得,这菜地开得好,开得妙,太有用处了。
幸好王府的存粮不愁,吃到年底都够。发个豆芽腌个菜干什么的,一时半会儿王府倒是不用犯愁吃的问题。
潮生想,这囤粮是真有好处。要是象现代人似的,一次只买十来斤米面,吃完再买。方便是方便了,可是一遇到什么变故,比如象现在这样,可不抓瞎了?
当然了,这古代住得宽敞,有的是地方,装得下几千上万的粮食。你说现代人往哪儿装?就算装下了,那屋里还能装得下人吗?
当然了,要搁在现代,估计这疫症也蔓延不起来。
潮生只坐了一会儿就腰酸,扶着芳园的手站了起来。这些天心里有事儿。
春芽她们几个忙活了一会儿,她们不是钓,是用扎的兜子捞的。一共捞了三五条鱼,芳园探头看了一眼,笑着说:“我看见一条大的,回来正好煮鱼汤喝。”
潮生笑着点了下头。
春芽才来伺候潮生的时候年纪最小,一团孩子气。这几年下来,也历练出来了,手特别巧,扎个花绣个荷包什么的,比旁人都显得有灵气儿,心也细,想事儿也周到。
打眼一瞧,四个人里,倒是她最有潜力接芳园的班儿,做王妃的贴身头牌大丫鬟。
其他人呢,春雨性子急些,春水呢,有点小心眼儿,春光从来不爱揽事儿,该她干的,她妥妥当当的都给干好。除此之外,多一个字不说,多一步路不走。本来许婆婆倒是对她寄以厚望,觉得她年纪大些,做事又妥贴。可是这些年看着,人虽然有那个本事,可没那个心,也是白搭。
后来有了阿永,春光照顾阿永的时候就偏多了,阿永那一溜小跑,别看人矮腿短,跑的真不慢,别人追了几步就娇喘吁吁了,乳娘好几次都追丢了,还就春光能陪他耗。
虽然府里大家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