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一路上心都怦怦跳,虽然叫自己别去想别去想,可那声惨厉的猫叫一直在耳边回荡。她倒了一杯茶,急急慌慌灌了一口,还呛着了。
“咳咳……”
同屋的人笑:“你忙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不是……”小宫女刚想说自己是被惊着了,可是犹豫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进宫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已经知道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
外面有人隔着窗子说:“你们在屋里躲什么懒哪,香露姐姐叫人一个都叫不着。”
屋里头两人应了一声,忙推门出去。
采珠在徐美人那里回过话,看她没有旁的吩咐,才退出屋来。
“采珠姐,白公公寻你呢。”
“他人呢?”
传话的小宫女呶一呶嘴,采珠快步走了过去。
白荣现在今非昔比,可是人人都想攀上的红人了。
一见着面,白荣笑着说:“采珠姐可是大忙人,见你一面可不易。”
“别胡说。”采珠左右看看:“你才是大忙人呢,怎么有空儿来我们这里?”
徐美人并没多少圣宠,虽然有个美人封号,不过是按部就班升迁来的,人也本份,性格长相在这宫里都不太显眼。没圣宠,也没多少是非。没人上赶着奉承,但是徐美人做人还算周到圆滑,也没谁上赶着来踩她。采珠跟着这么个主子,要说风光显赫那是不可能有的,但是一路也算踏实太平。
“这是你上次托我寻的东西,喏,给你。”
采珠忙接了过来:“亏你还记得。你现在跟来公公,多少人盯着你看,这事儿我自己都要忘了。”
“你忘了我也不忘。”白荣说:“你最近如何?”
“我挺好的。我们主子是个好脾气的人,从来不会象其他人一样表面上一套,背地里给人苦头吃。”
“那就好。”白荣松口气。
两人的交情也有好几年了,白荣以前不得志的时候,采珠私下里也照顾他不少,贴补他些吃食,替他缝补过衣裳。两人还有共同的一个熟人潮生。现在白荣攀了高枝儿,今非昔比了,两人交情还和从前一样。
“你前阵子不是咳嗽么?好了吗?”
“我师傅赏了我两丸药,早就好了。”
“你当心着点儿。”
这当奴才真是病不起,你一病,谁知道你的差你的宠就让谁顶了去。
“对了,有诚王妃的消息吗?”
“王妃好着呢,前天还见过一回。”白荣说:“你要见她可不大方便,要是有什么话,我替你转告也是一样。”
“我也没什么话,她过得好就行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白荣不能多待,临走时白荣说:“刚开春时气不好,人活泛了,病气也活泛。听说这两天掖庭那边病了好几个。你们这里要当心,被褥衣裳都勤晒晒,出去进来可别过了病气。”
采珠笑着说:“知道。”
送走白荣,采珠才回了屋。
香露看她一眼:“走啦?”
“嗯。”
香露放下手里的活计:“白荣也算有造化的,谁想到他就让来公公看上了,满宫里的小宦官谁不眼热。”
“切,有得这份儿眼热,当初干嘛去了?”采珠嘴里不停,手里利索,打了个活结咬断了线才说:“当初高公公病的那样,人人都躲不及,唯恐病染到自己身上了,只有白荣一个端屎端尿黑天白日的伺候。人有这份儿造化,也是自己心眼实,吃了苦才换来的。”
再说,忽然显赫起来,也说不定不是造化。
位置高了,要办的事儿也要紧了。遇到的风险肯定是以前不能比的。
两人声音都不大。香露还往屋里看了一眼。
徐美人睡觉总不太踏实,有点儿动静就易惊醒。
还好,这会儿没醒。
“嗳,听说明年春里又放人。”
“嗯。”
“你怎么想的?”
采珠怔了一下。
“走一步算一步呗,想那么多做什么。”
香露和她小声咬耳朵:“你自己得有个打算啊,看这宫里一茬一茬的进新人,机灵能干的哪儿不是?你呢?还真想干到人老珠黄干不动的那天啊?”
采珠抿了下嘴。
是啊,谁不惦念个前程?
伺候的主子都不知道前程在哪儿呢。这没生育过的后宫女子,在先皇驾崩后,要么一裹齐送到掖庭后巷,要么就送到庵里观里头出家。徐美人又没个孩子,真到了那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身边伺候的人,肯定也没好着落。
要是明年出宫的话……
采珠眯起眼。
老家也不知还有什么人在,这么些年没通过一回信儿。她当时离家时,根本连自家在哪儿都说不清楚,家里人也从来没往宫里捎话找过她。
虽然有潮生在,以潮生的性子,是肯定会照应着她的。可是采珠想,人这一辈子,总得自己站得直才行,投亲靠友可不是办法。做个小买卖许是行得通……
香露说:“对了,前天我遇着一个同乡了。”
采珠恍惚听她说过,想了想:“叫什么绣来着?”
“魏绣。”香露说:“她也算命大的,原来在东宫的仙云苑做事。那年大病一场,被抬出去,我还当她就这么没了,结果她又挣过来了,在掖庭待了两年,现在在拾翠宫做事。”
“那可真不易。”
“嗯。她也说,那会儿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想想都后怕。唉,明明那会儿是个出头的机会,结果落水生病不说,机会也让人顶了。”
徐美人醒了,在屋里唤人。采珠忙应声,进去服侍。香露说的事她当时唏嘘过一番也没细想,晚上躺了下来,四周静得很,回想白天的事,怎么都觉得好象漏了什么。
东宫,仙云苑……以前有那么段日子,好象含薰就在那里待过,后来才去的宜秋宫服侍二皇子。
这事儿说来也没什么,不过是碰巧吧?
话虽这样说,可采珠心里总象压了块什么东西,沉甸甸的总挪不开。
过两天找了个机会,采珠见着了香露说的那个同乡魏绣。魏绣生得也有几分秀美,都是一年进宫的,年岁自然同采珠她们差不多,可因为生过病,做过苦活,魏绣已经显出几分老态了。
采珠拐弯抹角的打听,魏绣知道她和香露关系好,倒也没瞒她:“是啊。当时说是拔几个人去宜秋宫伺候,那会儿还以为自己稳能选上。结果自己一大意,叫人给算计了。有人从背后把我推进水池子里,寒冬腊月,从水里捞起来就病倒了……”
采珠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那,顶了你被挑上的人,你可还记得?”
魏绣说:“当时挑走好几个……这么长时间了,也记不清楚了。”
采珠想,应该不是含薰做下这种背后暗算人的事。人都想往高处走,这没什么错,只要不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当踏脚石就成。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有点儿不安呢?
四皇子正把儿子扛在肩膀上,陪潮生逛园子。
阿永乐得咯咯响,两手揪着他爹的头巾。潮生不断的嘱咐:“你当心些,别把他给晃下来了。”
四皇子说:“放心吧。”
他还担心儿子的口水全落到他头上呢。
翅子五彩斑斓的大蝴蝶翩跹飞过,阿永扯着他爹就要去追。
太阳大,潮生走得出了汗,慢慢落在后头。
四皇子停下脚来,阿永喊:“娘!”
潮生笑着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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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怎么没啥感觉就过来了?
小时候过年多有年味儿。。现在啥感觉也没有。
咳,好吧,俺感觉就是病好多了,就还有点儿咳嗽。
第二六〇章 儿子
寿王前些日子没少登诚王府的门。
倒不是因为别的,孩子虽然抱回去了,可是新换了地方,一时却习惯不了,找的乳娘也喂不了,厨房做的东西他也不爱吃,寿王没法子,只能回来请教。
结果抄了满满一张婴儿辅食单回去,他颠来倒去看了半天,小声嘀咕:“本王吃的都没这般精细。”
瞧瞧这上面多少花样啊,肉粥,蛋羹,南瓜泥,山药丸……
潮生听说寿王抄了那张食单回去,先让人按上头的做法全做了一回自己品尝。用他的话说,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哪能冒冒然做了给小孩儿吃?可依潮生看,这人分明是自己嘴馋贪新鲜吧?这事儿别人干不出来,可是放在寿王身上,一点儿都不新鲜。
而且据说寿王还很喜(…提供下载)欢食单上的几样东西,吩咐王府的厨房以后常做。
潮生觉得四皇子说的有道理,寿王果然就象是一个从没长大过的孩子,脾气,行事,处处都象。瞧,他还爱吃婴儿食品,这可不象一个成年人的爱好。
这事儿据说皇帝也知道了,还特意问四皇子有没有吃过。四皇子颇为尴尬:“未曾吃过……不过,有次潮生喂阿永的时候,我试过冷热。”
皇帝笑着说:“你瞧,你这当爹的就不如你二哥尽心了,他那为了孩子,都把那些糊糊渣渣的东西尝了个遍,你就不行了。”
四皇子很想喊冤:我是不如二哥,我自是不如他馋啊。您当他是替孩子尝的?他那明明是自己嘴馋好吧?
这一年皇帝又添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儿。
昌王府的姬妾生的也是个女儿。
五皇子妃郑氏倒是生了个男孩儿。
听说昌王又得了个女儿,寿王乐得合不拢嘴。
“就他那样儿,色厉内茬外强中干,只配生女儿……”
四皇子心想,这生男生女,和色厉内茬有什么关系?
寿王美滋滋儿的把西北蜜枣儿往嘴里丢了一颗,一嚼,顿时意外了。
枣核儿已经剜出,里面塞的是芝麻花生糖的芯子,一嚼之下是一种甜,再嚼又是另一种香,每一口感觉都不一样。
“这枣儿不错,怎么也没想着给我府上送点儿。”
“回头你带两篓走吧。”
寿王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嗳,你说老三生了这么多闺女,赶明儿得预备多少嫁妆啊,赔不死他。”
四皇子把酒给他满上,寿王美美的抿了一口:“听说他府里又有两个侍妾怀上了,他倒是急着撒种,可是就是结不出瓜来。诶,你的新差事,可顺心?”
“还好。”
“好什么好啊。”四皇子眨眨眼:“在工部就够埋汰人了,整天跟木料黄土什么的较劲,现在把你挪户部去了。原来我还以为父皇这是器重你,可是没两天又把小六也打发去,这到底谁算正主啊……”
四皇子把他的话截了:“父皇自有决断,不是你我可以揣测的。”
“父皇当然圣明,可是就怕有小人作梗。我看啊,又是椒房殿那边吹的邪风。她怎么能见得你落好?急急的把自己儿子也塞过来。要我说,你和那小子远着些。谁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我倒觉得六弟这人还行,这些日子他其实只来点个卯,一句话都没多说过。”
四皇子自己不失落吗?
他听皇帝那么说的时候,也只想着户部或吏部了。
可怎么都没想到前脚他进了户部,后脚六皇子也跟着来了。
五皇子接他的班儿,进了工部当差。六皇子也跟着领了差事。
六部里头,谁不知道户部吏部兵部好?户部掌着天下的钱袋子,谁到了户部那两扇门前不服软?更不要提吏部和兵部了。老三一屁股坐在兵部就不动了,现在老六一出来,就进了户部这么要害的地方。到时候打虎亲兄弟,谁能和他们硬抗?
父皇为什么会这样安排?
寿王虽然自己是没指望,可是却也不希望皇后所出的二子这么得势!
陆家的手伸得也太长了!
寿王虽然流连花丛,日子过得很是舒心快活。可是他也知道这快活也没多少年了。皇帝总会老,总会换人做。将来换了哪个兄弟当皇帝,可不会这么纵着他。更不要说他和老三这么多年暗中作对,将来有他的好果子吃才怪。
外面恰有人报:“王爷,六皇子来了。”
寿王脸一板:“他来干什么?”
六皇子已经从外面进来了,笑着说:“凭什么二哥来得,我就来不得?四哥家里酒好菜好是出名的,我也想来沾沾光哪。”
寿王虽然跟三皇子一直过不去,不过六皇子性格爽郎,和他哥哥大不一样。
六皇子虽然年纪小,但是人情世故比寿王还练达。虽然说是上门来沾光的,却不是空手来的,一手拎着个包裹,里面盛着这一路来扫荡小摊儿的战利品,布人,木偶,泥哨子小风车之类的,满满的包了一包。六皇子见样儿就买,这些自然都是用来讨好小侄子阿永的。
四皇子唤人把阿永带出来,阿永小嘴儿甜得象抹了蜜,喊一声二伯,再喊一声六叔。可二伯是空手来的,阿永的两只眼都被六叔那一兜玩意儿挂住了移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