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府里头的侍妾打死了两个,伺候小公子的人更是一个没能跑得了。也不知这番是为什么。”
“妹妹那个旧识呢?”
“那位含薰姑娘,现在极有体面,连寿王府的长史官都对她毕恭毕敬啊。”
大公主笑得意味深长:“这女人没了后路,发起狠来,男人根本比不了啊。”
赵婆婆没应这话。
大公主转着手上的戒指。那戒指跟了她许多年,也是君子木刻的,乌沉沉的。
“其实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事情,她年轻姑娘懂得不多。那绝子汤哪是喝一次就见了效验的?真那么灵验,宫里女人生出来的孩子还少得了?要是当天晚上灌的药,只怕那个含薰命都没了,怎么会只是绝子而已?我看,她自己心里也有数。她那么一心要回寿王府,寿王府里决计太平不了。”“公主说得是,寿王府里听说可不缺美人儿,寿王管着丽苑,那更是莺莺燕燕数不胜数。这含薰姑娘没三两下本事,怎么能就能把寿王爷攥手心儿里,还带她出门看灯呢?只是这人不能把好处都占了,殊不知你在算计别人,别人也在背后算计你哪。”
赵婆婆端了茶给大公主,红枣青果茶,青果已经熟黄,红黄相衬,看着就让人心里喜(…提供下载)欢,闻着一股甜丝丝的香味儿。
“这也是姑娘给公主预备的,姑娘倒真是有心人。”
大公主点一下头,喝了一口茶:“让你清点的东西,怎么样了?”
赵婆婆从袖中拿出一张单子来:“王掌柜他们几个都说想来给公主请安,只是怕主子不方便。这单子上是京城的,威河那边的产业还得等一等才能抄来。”
“嗯。”大公主扫了一眼:“叮嘱一句,要快些……就是这一年半年的事儿了,别到时候姑娘要出阁了,咱们家倒什么都不齐备,让人看笑话。”
赵婆婆笑着说:“看您说的,那可不会。庄子、店铺,这些都现成儿的,衣裳赶得快,家具什么的也不用急躁,纵然赶不出来,诚王爷也不是外人哪,纵然仓促些,也不会挑理的。”
“他不是外人,可是别人就说不定了。”大公主伸个懒腰:“我那些妹妹弟弟,没一个是好缠的,还有皇后在那里呢。就是老四,他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挚诚,真是个君子,肯定在宫里活不到现在。”
赵婆婆纵然谨慎,也忍不住说:“公主说得是,当年咱们,唉……”
“是啊,我弟弟就是太实心眼儿了。母亲的心计好象全生在我身上了,他就老实得象只绵羊。”大公主笑着说:“老四看着象他,其实只是外面看着象,他是个有城府的。要不是潮生的事儿,想逮着他的短处可也不容易。”
赵婆婆从屋里退出来,芳辰笑盈盈地说:“婆婆快坐下歇会儿。”
赵婆婆问:“今晚不是你上夜?”
“今儿不该我,是芳荟带人上夜。”
赵婆婆坐了下来,芳辰又端了茶给她。
“姑娘睡了么?”
“姑娘那边的院门儿已经上闩了,应该是睡了。”
赵婆婆看了一眼,从这边当然看不见什么。
“听说驸马爷要回来了?”
“是啊,好象今天皇上亲口说的,没几天的事儿了。”
赵婆婆点下头。
还是早点回来的好。这家里只有女人们,连阿罗少爷也跟着一同走了,总是让人觉得心里没有底。
“皇上好象对咱们家姑娘挺满意的,我看啊,这亲事是八九不离十了。清闲日子可没两天了,得早些预备起来。”
何云起和阿罗十六那天回来的。
何云起风尘仆仆——这个词现在用在他身上实在太形象传神了。何云起一路骑马回来的,赶得又急,那头上脸上身上,可不全是尘土么?这时代又没有柏油马路水泥马路,官道顶天了是青石铺的,那也只是少数,更多的就是黄泥路,马蹄又扬尘,走一趟下来,真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不过,让潮生感触最深的,却是何云起身上的那股气势。看着就让人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也许这就是百战之将的杀气?
“妹妹。”何云起冲她笑。
潮生也笑了。
哥哥还是哥哥。
何云起去换衣裳,大公主满面喜悦,神采飞扬,指挥得一屋子人团团转,完全不似平时那么镇定从容。
潮生很识趣的自己告退,绝不会没眼色的杵在那儿妨碍人家夫妻感情。
大公主和何云起琴瑟和鸣,潮生当然很是高兴……呃,好吧,也有点小泛酸。
对于哥哥来说,嫂子现在才是他最亲近,最需要的人哪。妹妹什么的,嗯,就暂时靠边站吧。
潮生提着裙子杀往厨房——何云起可是肉食动物,和大公主那要求完全不一样。大公主吃得精,吃得细,何云起只要有肉就成,很是好打发。何云起一走,厨房肃静了好些天,现在厨娘甩开膀子,磨刀霍霍。
厨下是腥膻狼藉,端上桌却是丰盛肥腴。何云起和阿罗简直眼放绿光,二话不说埋头大吃,大公主怜惜地说:“看看,这一出去吃不好睡不好的,可得好好儿补一补。”一面说,一面还使劲儿的给何云起布菜,看他吃得香,比自己得了什么宝贝还开心。
潮生笑眯眯地端着碗吃自己的。
阿罗不用旁人照应,都已经把脸埋进碗里去了——这碗可不是潮生她们用的精致碗盏。
那可是大海碗啊!用许婆婆的话说,那不是碗,那是只盆。
和胃口好的人一起吃东西,自己也不知不觉的比平时多吃了许多。
饭菜都扫得差不多,潮生还让厨房预备点心。这是西北的点心,用羊奶子、蜂蜜,葡萄干与枣子,和着面蒸的热糕。阿罗眼前一亮,先把最大的一块儿摸手里了。
何云起也笑了:“倒是有段时日没吃这个了。”
大公主也掰了一块儿拿在手里,这才有机会叙起别来之情。
何云起并没多说常南的事,匆匆一句带过。阿罗的关注方向则完全不在点子上,说常南天气湿的很,十天里八天是雾天,到处潮乎乎的,十分不惯。
“那边的人都长得瘦瘦小小的,好些男人还不及昆州那边女人高呢!”这样说法当然经过夸张了,下一句才是阿罗少爷的心声:“连鸡都生得特别瘦!拔了毛连二两肉都不到!”
咳……您到底是有多馋肉啊,怨念这么强。
潮生忍着笑说:“今儿的鸡肥吧?”
阿罗咂了咂嘴:“还好,明儿还照这么做。”
潮生满口答应:“成。”
阿罗一笑,伸手去怀里摸:“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摸了两下,没摸着东西。旁边芳辰笑着提醒:“阿罗少爷,您刚换过衣裳啦。您的衣裳包裹这会儿正准备拆得拆洗的洗哪。是件什么东西啊?”
“哎哟,可别给我扔了。”
阿罗拔腿跑了,留下潮生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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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般的掉,那掉得叫一个凶啊,我衬衣上外套上枕头上床单上……到处都是毛!鼻子里嗓子里也是毛!呛得我一直咳嗽~~
第一百九十二章御史
何云起小心翼翼的摸了下媳妇的肚子,怕冰着她,还特意把手烘热了才凑过来的,不知道肚子里那一位公子还是千金,知道自己爹终于回了家,很给面子的在里面翻了个身。
何云起吓了一跳,手嗖的一声缩了回去:“这……他会动!”
大公主哈哈笑:“废话,常言说四不动五动,这会儿都这么大了,当然会翻个身儿踢个腿儿。”
何云起盯着她的肚子,好象自己的视线能变成x光一样透视,好把里面的小家伙看清楚。
大公主把衣襟拢拢,坐直身说:“你也得了消息吧?”
说起正事儿,何云起顿时沉稳起来:“早知道了。”
“打算怎么办?”
御史这样人,不少都是那种直着脖子想挑外戚的错儿的。外戚嘛,从来都是仗势倚权,横行不法,不挑他们的错儿,简直对不起御史们的祖师爷。何云起早就被京城的人嚼得只剩渣儿了,出身微贱,又傍上了大他那么多岁的守寡的公主,不少御史摩拳擦掌要拉他下马。
“他现在自顾不暇。”何云起端起茶喝了一口。
这种想打倒外戚博名取利的人,就跟一只只癞蛤蟆似的,咬不死你可也恶心你。
“姓褚的这些天都没脸儿出门儿了。据说九香院的妈妈堵着褚家的大门儿骂街,说他和他家两位公子白睡了她女儿赖着不给嫖资,哦,听说爷仨睡的还是同一个……”何云起一笑:“他要有脸出门儿才怪。等不了几天,怕是他那些亲切的同僚兄弟就要上本弹他了。父子同……咳,十足的衣冠禽兽,斯文扫地啊。”
“真的?”大公主笑眯眯地说:“这倒巧啦,正赶着他遇着麻烦。不过,你就知道御史台那些人不会官官相护好包着自己的面子么?”
“不会。”何云起这样说,就代表他有十足把握。
得,这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恶心人,就让他自己也吃个恶心的哑巴亏。
反正,也没冤了他啊。
而且,姓褚的不过是头排小兵,何云起绝不相信他后面没人指使。
大公主的注意力却被细节吸引了。女人嘛,到什么时候都是少了不八卦精神的:“他……咳,真赖钱不给?”
何云起哈哈一笑:“当初自然不是这么说,说是人家清倌人说仰慕他家的清名、才学,主动不收的。可是这会儿就不是这样说了嘛……”
真损……不过大公主认为自家男人出手又快又准,对损人就该用损招儿。
“阿罗这次出去,没闯祸吧?”
“没有,他的身手你还信不过么?人也机警,有回半夜里,有人偷营,就是他先示的警的。要不是他,黄烈川也不能生擒。”
这行功论赏,生擒的比斩首可要高一级。
大公主十分欣慰:“嗯,我倒不图他立什么功,只要不闯祸就行。再说,总在京里憋着,也难为他。本来说要去威河庄子上住着散心,因为我现在这样,一年半载的也去不了。”
何云起轻轻握着她的手:“辛苦你啦。”
大公主年纪已经不轻,别人这年纪,说不定儿媳妇都娶上了,她却才刚怀头胎,按一般人的想法儿,是十分凶险辛苦的。
“对了,诚王最近可来过?”
“他也顾不上来。”大公主摇摇头:“又到春汛啦,工部忙得很。还有,前阵子皇陵上有人偷盗材料,到现在还没抓住,说起来够烦人的。还好他那个老婆下了葬,事情总算没再出什么岔子,妥妥当当的过去了。”
“偷盗皇陵的材料?”
“嗯。偷盗木料和铜。”那木头可是好木头,一根价逾百金。历朝历代,皇帝就算别的事情不经心,给自己修陵建墓那都是马虎不得。
“木头那么粗大,怎么偷的?”
“用船呗。”
大公主伸了下腿,何云起马上问:“不舒服?”
大公主点下头:“前天还抽筋了,现在小腿还僵着。”
何云起换了位置坐,把大公主的脚架到自己腿上,轻轻的替她揉捏。
大公主眯着眼享受,忽然笑出声来。
何云起觉得莫名其妙:“笑什么?”
“我想起以前,让你替我捏腿的事啊。”
何云起笑了:“提那些做什么……那会儿不是岁数小么……”
“嗯,岁数小,力气可不小,把我的腿腕都捏青了。”大公主又笑了一会儿,才说起正事来:“那天父皇来了,话里已经明示我了,妹子的事儿应该就在明年。我这儿正加紧的预备嫁妆呢。”
“这有什么难办的?”何云起对这些到底不在行,在他想来,只要有银子,事儿还办不好?自家又不缺钱,厚厚的陪上一笔,够妹妹吃穿花用一辈子的,和其他王妃公主比,也绝不会落下风。
大公主瞅他一眼:“你懂什么,嫁妆就是女人下半辈子的门面,首饰衣裳好办,庄子铺子也容易,就是两样儿有点费难。一是家什器物没有现成的,二是陪嫁的人手不足。家什还好说,内侍监那里可以搜罗人手材料,加紧预备。这人手就难了,现买的怕信不过。要是从北边儿调人过来,他们一来不熟京城,二来那边也离不了他们……”这倒也是。何云起就是带人统兵的,当然知道亲信的重要性。好的,能为你死。要万一有个歹心,背后抽冷子给你来一下,那可要了命。以此来推,妹妹在内院,必得有亲信人手不可。否则手下有了异心,内宅妇人怎么可能不被蒙蔽?那才叫坐困愁城哪。
何云起这么琢磨着,忽然点头说:“对,对。”
“对什么啊,我正犯愁呢。”
何云起笑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