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再说吧。”斯平还是没有决定该不该让境岚冒这个险。
第二十一章
大兴京都,皇城,重宵大殿。
卯时过半,可当今万岁崇德帝仍未临朝,宫内更是无丝毫的消息传来。
听着朝堂上众文武百官的窃窃私语,看着那些人的各形各状,太师项烬天的心充满了深深的忧虑,当今万岁的龙体已大不如前,再不复当年开疆裂土的雄风,选出一位皇子继承大统这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当今万岁有皇子三名。
大皇子历拓,今年26岁,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再加上其个性暴虐,而其母出生低下,可以说这场皇位的角逐他只能是一个旁观,但他同时拥有定北军的控制权,也就使他成为这场皇位争夺中的一个重要法码。
二皇子历衡,今年20岁,这位皇子在目前的形势来看,可以说是重望所归,可以说仁,孝,忠,义集于一身。再加上其母为当今万岁最宠的怡妃曹瑜,而他的舅舅便当朝三公之一的位司太保的曹钥,可以说若无意外的话,可以肯定历衡将会是大兴第四代国君,然而这也正是太师项烬天的忧虑所在。对于一个历经三朝的老臣来说,他的所见所思,所虑都会比别人更深一层,以二皇子自身来说,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缺点,甚至,没有喜好,可以说在这位皇子身上,你看不到一个私字,以人性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以二皇子的出身还有其目前所占优的形势,他的表现实在让项烬天恐慌。
三皇子历谦,今年十四,这位皇子虽然年幼,但行事,见解往往有独到之处,其母是梅妃,当今难得的才女,其外公梅南宇身居太傅之职,同样位列三公之一,可以说三皇子颇得清流一党的支持。
这局面再加上个一直在野,却权焰涛天的宁王,大兴的未来将如履薄冰。
正在太师惶惶之即,司上朝的刘公公从内殿出来。
“奉皇上口谕,今天早朝便罢了,请各位大人都散了吧。”
百官三呼万岁后便缓缓退去。
钥坐在大桥里,微迷着眼,心想着今天皇上又没能上朝,看来要加快部署了。
太保府位于皇城南面的朱雀大街。
曹钥回到府中,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便见监察司空彦匆匆的进来,递给他一张锦帕道:“大人,这是刚刚宫里传来的消息。
曹钥展开一看,那上面写道:“今晨万岁起床便吐了一滩血,怕是挺不了多少时日了,请兄长及早做好准备。”
曹钥看罢后,点火将那锦帕烧掉。
“大人,沙家的人叫宁王给盯上了,那董宁素失忆后反倒为宁王所用,如今去了越宁,宁王还派出了他的暗夜十卫,若说不是为了沙家,打死下官,下官也不信。”
钥不如的皱了眉头,这沙家可是他经营了十几年,通向北越的一道门户,若是叫宁王给捅穿,他曹钥也难逃干系,在此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
“司空大人,你准备一下,过几天去越宁,我想该怎么做,你心有数。”
“大人,下官明白。”
六月初九,
这天是越宁县令董大人的生辰,所有越宁县上得了台面的人都来县衙为董大人贺寿。
斯平难得的一身华服,笑脸迎着众人,心里可是乐开花了,那一张张的礼单,在他的脑海中化作成堆成堆的大米,而那沙家确是了得,据松年了解道,在他的生辰宴会同时,全县所有米行,不但米价暴跌,那沙家更是干脆,打开自家的米仓,接济灾民,而这次行动,所打的旗号便是为董大人庆生,一时间越宁百姓对董宁素感恩带德,视为青天。
斯平想着,这沙家这个面子给的不可谓不大,若是没有白枫晚的事情,斯平相信自己决不愿去招惹沙家,毕竟同这样的人为敌也将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弄不好便会玩掉自己的命。
“境护卫,这可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境护卫的神彩真是让人神往啊。”沙海天向斯平恭贺后便对着境岚道。
“大人过奖了。”境岚淡淡的道,便不再理会,转过身,却同丫头青儿碰到了一起,青儿手中酒壶的酒洒在了境岚一身,青儿全名叫赵如青,正是斯平初识小二子时,小二子解围的那个青儿,小二子见青儿家实在是困难,又见斯平身边没伺候的人,便央着境岚,让她成为斯平的丫头。
此时青儿见那酒洒了境岚一身,一时吓白了脸,跪下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没事,起来吧,小心侍候着贵客。”
境岚扯了扯满是酒渍的下摆,转身向沙海天等人告罪:“在下得去清理一下,失陪了。”
斯平看着那离去的背影,今天境岚似乎满怀心事,也许是这两天太忙了吧,斯平暗想。
“来,沙大人,下官敬你一杯,沙大人亲临今晚的宴会,真让下官受宠若惊,这杯,下官先干为敬。”斯平说着,一口干尽杯中酒,那手一抹嘴角的酒渍,重重的将酒杯放在桌上:“再满上。”
“好,没想到董大人不止年少风流,更是一条豪爽的汉子,这样的朋友,本官交定了。”沙海天同样干尽杯中的酒,一边的青儿连忙满上。
“好。”余坐各位众皆叫好。
那沙海亮站起来道:“有酒有肉,不能缺了歌舞,就由在下为大人舞剑以助酒兴。”
看那沙海亮以抱剑姿站在堂下,斯平心不由的七上八下,这该不会是项庄舞剑那一种吧,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就算是要干掉自己,沙家也不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此时一边的程老爷呵呵笑道:“沙二爷的剑舞,若是再配上春风楼凤仙姑娘如意曲,岂不更妙,董大人,您看,要不要去请凤仙姑娘。”
“不必了,那如意曲本官也曾听过,虽是十分好听,但过去温润缠绵,又怎配得上沙二爷粗旷豪迈的男儿气概,不若就由本官为沙二爷击鼓。”
斯平命人将那击堂鼓搬来,抓起击鼓棒。
随着咚的一声惊雷响,沙二爷的剑已是大开,那剑尖直冲云霄,这剑发出来的气势,让斯平不由的对沙海亮有了进一步的看法,这沙二爷,虽然个性鲁莽,跋扈,但到不是那酒囊饭袋之徒,那剑势颇有着千军万马的威慑。
斯平也一时被这剑气击起了万种豪情,那鼓点越来越密集。狂狷的声音在响彻当场。
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明断自天启,大略驾雄才。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来。
……
最后那剑势去处,鼓竭,声消。
寂静良久,才暴出阵阵叫好声。
“董大人不但文彩一流,这胸襟,气魄也非常人能及啊。”
斯平听那沙老爷说的意味深长,不由的暗暗叫苦,他剽窃了李白的诗倒是其次,只是这诗实在是不该出自自己之口,这不是明摆着说自己有野心,这可是大忌啊,都怪自己酒喝多了,一时忘形。
“哪里,哪里,沙老爷见笑了。”斯平一边应承着,肚子里大骂老狐狸。
“夷,这都酒过三旬了,怎么境护卫还未出来,听说这境护卫一身本领了得,在下还想见识一下呢。”
沙海亮的话倒是给斯平解围了,只是境岚为何还不出来,以他的个性不可能不护在自己左右的啊。一个念头闪进斯平的脑海里,斯平突然间觉得背上冷汗岑岑。境岚很有可能去了沙府。这傻小子,不是叫他别去的吗?
这时,沙府的一个下人在沙老爷耳边低语了几句,那沙老爷双眉狞了起来,然后又同坐在边上的沙海天低语着,那眼神却落在了斯平的身上。
“董大人,本官想见见境护卫可以吗?”沙海天一脸阴沉的道。
斯平没辄了,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沙海天贵为越洲督总,那官大的可不是一级,何况此时若是不让他见,那岂不是更让人怀疑。
带着沙海天等人,来到境岚的房门口,斯平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刚才已暗中知会松年等人,若有意外,则尽力将沙家父子格杀,然而此举只是万般无奈的下下策,且不说此举击杀能否成功,那沙家父子三人俱是功夫好手,仅凭着无故击杀朝廷命官这一条,自己这些人今后便只有亡命天涯的份,并且还会连累许多无辜的人送命。
“境护卫,境护卫。”松年敲着门叫道。
里面毫无声息。
“哼。”沙海天发出一声的冷哼,淡淡道:“董大人,多有得罪了。”便一脚踢开了房门。
房里蒸腾着一种淡淡的水气。而那水气出自于房中间的澡桶里。
境岚整个人都埋在那水中,水面上飘着鲜艳的花瓣,湿漉漉的长发披在桶的边缘,蜜色的肌肤在水中若隐若现。
沙海天怎么也没料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这样一幅艳色无边的画面。
“大人们,这是为何?”
境岚不悦的冷声道,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
“噢,没什么,只是见境护卫好久都没出去,怕是有什么不妥,才来看看。”沙海天有点尴尬的道。
“大人有心了,现在看过了,还请大人出去吧,境岚也该起身了。”
境岚清冷的眼神淡淡的扫着众人。
第二十二章
看着斯平带沙家的人离去,境岚长长的松了口气,原本靠着这口气维持清醒的境岚终于支持不住了,他感到生命的能量正一点点从身体里消失,尽管是在热水之中,可他却感到若置身于冰窟。
境岚本以为凭着他那身本事,夜探沙府,虽说不一定会有所收获,便全身而退应是没有什么问题,然而,他没有想到一进沙府便栽了一个大跟斗,沙府主屋的外围竟然布置了一个十分厉害的阵式,一进去便迷了方向,凭着他境家的家学,境岚对一般的阵式也有所了解,可沙家的这个阵式竟似没有生门。最后在硬闯之下,启动了机关,天罗地网,万箭穿心,好毒的暗器机关,境岚身上至少中了十几枚定魂针,血水正从那针眼处密密的往外湛。
境岚从来没有感到哪一刻如现在般的虚弱,自小,他便是人人眼中的武学奇才,父亲甚至在他年幼时就决定把境泊山庄的未来交到他手上,那时的自己是一个宠儿,是所有人注目的焦点,然而,这一切在那个术士走了之后就变了。
此子虽天纵奇才,但命犯孤星,煞星,不入江湖则罢,一入江湖便会带来万千杀劫,成就当是一代魔王,携着腥风血雨,颠覆江湖。
一代魔王,哼,境岚迷离的想着,至此,他失去了以往所拥有的温情,连带着母亲也受尽冷落。
于是他成为了一个囚徒,一个没有自由的工具,江湖任侠成了他的妄想,现在他之所以能呆在斯平身边,是上天可怜,他珍惜这一切,想为斯平做到他心中的任何所想,其实境岚心里想如果现在死了,他也心安,毕竟他不用在担心未来的某一刻又必须离开斯平。
只是如果自己有个万一,不知斯平会怎样,以他冲动的性格,怕是要拼个鱼死网破吧。
脸上浮现出一种淡淡的微笑,神识终于抛弃境岚而去,人依然还在桶中,微风过后,拂过那水上飘动的花瓣,艳红的花瓣下是艳红的血水,腥气和花香交织着一股诡异的味道,死神正举着他的镰刀慢慢的降临。
“沙督总,慢走。”
斯平将沙家的人送到门外,经过则才一闹,这宴会自也到了尽头。
看着沙家的人离去,斯平的眼皮直跳,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惊恐,就象是世界未日就要来临一样,一种急切的心情,让他朝境岚的房间冲去。
打开房门仍是许多水雾。
“这是什么气味?”
是血腥气,跟在斯平身边的松年暗道,不由的微皱眉头,奇怪,这股血腥气刚才还没有,或者说是很淡,让人没有发觉,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境岚受伤了,而且很重,刚才沙家的人来时,境岚一定才刚刚入水,热气加上蒸腾的花香将那股还不是很浓的血腥味给压住了,而境岚的伤口一定还没有时间处理,所以随着血越流越多,那腥味便越来越浓,以至这浓郁的花香都不能掩盖。
松年边想着,边急速的朝那澡桶的人奔去,境岚的身体仍靠在那桶边,头低垂在一旁。
松年想到的斯平同样也想到了,只是没有武功的他身手却慢了一线。
“大人,他已没有气息了。”松年的手轻探境岚的鼻息。
没有气息了,是死了吗?不,不会的。
看着躺在松年怀里的境岚,看着那桶内鲜艳的血水,斯平忽然间蒙了,境岚应该只是睡着了吧,岚,快起来,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一把抢过境岚,斯平不断的摇晃着境岚的身体,岚,醒来了,太阳都要照到屁股上了。
一边的松年看着斯平苍白如鬼的脸,心中不由的一酸,他自成为暗卫以来,便抛却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