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借我2437块。〃吕钊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借钱的请求。
聂闻达无声地注视了吕钊片刻,而後拿出钱夹,将钞票递给他。
〃我会还的。〃吕钊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出自己的承诺,然後把钱锁进钱箱,并且修改了钱箱密码。
〃我帮你报警。〃
聂闻达拿起手机,拔起了报警电话。谁知他的动作让吕钊瞬间惊慌起来,猛地跳过去抢夺他的手机,聂闻达反射性地阻挡,拉扯间手机落到地板上,机壳一分为二连电池都掉了出来。
蹲下身拾起摔成几片的手机,吕钊的表情就像有车从他的身上碾过,浑身抖得像筛糠。
〃我会赔你的。〃
看到吕钊的样子,就像有人在聂闻达心头狠狠地踩了一脚,他也跟著蹲下身,将手机拿回来,三下两下拼回原状,按下开机键。开机画面一闪,聂闻达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挡住花了一角的屏幕,然後将手机放在吕钊眼前晃了晃,说:〃没坏,这牌子的机器很不错。〃
吕钊愣愣地看著聂闻达,他没错过他的小动作,他没想到他会如此好心。眼泪就这麽不争气地掉下来,一颗接一颗,直直砸在自己的膝盖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圆形的水印。
〃我讨厌警察,不想报警。。。。。。〃
带著绵绵的哭音,吕钊说出自己的心思。他不想见到那些抓走母亲的人,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被抢。他是如此无能,什麽也做不好,他不想招来别人的嘲笑。
〃别说了,〃聂闻达无意去挖掘吕钊心中的隐痛,他开始担心这个孩子会被彻底击倒,〃我送你回去洗个澡,然後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以後再说。〃
〃不行,〃吕钊摇头,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今晚加油站只有我一个人,我必须留在这里。〃
〃穿成这样在这里守一夜?〃聂闻达拉了拉吕钊被汽油浇透的裤子,问:〃我可不打算为你再出一次医药费。〃
吕钊无言以对,傻傻地站在原地。
聂闻达板著脸,拿起桌上的纸笔写了个便条贴在收银机上,告知加油站的人吕钊的去处,然後拉著吕钊就往外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一直暖到吕钊的心里,定定地看著那个握住自己的宽大手掌,吕钊的眼眶又红了。
家里遭逢变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掉眼泪。一直以为痛苦来得太多,人就麻木了,可聂闻达今天的举动就像撬开了密封的易拉罐,因为过度的摇晃而气力十足的悲伤瞬间喷薄而出。在被迫承受了那些让他无法承受的种种之後,吕钊感觉突然找到了可以为他分担的人。也许聂闻达无法像纪饶那样给予他安心的陪伴,却可以最有效地为他解决所有的问题。虽然一开始是始於金钱,让吕钊十分反感,可今晚却有了不同。他是如此体谅他的心情,恰到好处的安慰,照顾他脆弱到可笑的自尊。他。。。。。。值得信赖吗?
〃到了。〃
聂闻达的声音让吕钊从昏沈中惊醒,慌乱地左右张望之後,确定自己是在聂闻达的车里才让他安下心来。
〃你家到了,我陪你上去。〃
吕钊本想说不用,可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待著,外婆家空荡荡的房间常常让他觉得毛骨悚然,於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跟著聂闻达下了车,回头看见车座上留下的一大片汽油渍,吕钊又是一阵沮丧。那个看起来很高档的皮座椅算是毁了。
〃没关系,我正打算给座椅加个布套子。〃
〃嗯。〃吕钊低下头。
不再讲话,两人一前一後走进吕钊外婆的家。
吕钊与聂闻达本来就不熟,加上没有聊天的兴致,於是两人一直保持著沈默。好在聂闻达没有要走的意思,吕钊也不想送客,所以这沈默也不显得尴尬。
放聂闻达一个人在客厅,吕钊花了很长时间把自己彻底收拾干净了才从浴室里走出来,再看聂闻达居然已经靠在沙发上睡著了。
吕钊蹑手蹑脚的从他身边经过,却被他突然抓住了衣袖。
〃啊!〃
〃嘘──〃伸手堵住了吕钊的尖叫,聂闻达不由叹了口气,〃小声点,别把邻居吵醒了。〃
吕钊点点头,掰开聂闻达的手,大口喘了喘气。
〃洗干净了?〃聂闻达也不见外,顺势低头在吕钊的头顶还有肩膀上闻了闻,然後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把头发吹干再睡。〃
吕钊被他这突兀地举动弄得全身僵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索性当没看见。
〃你累了的话,可以去睡我妈妈的房间。〃低头不去看聂闻达的脸,吕钊指了指右手边的那间房。
〃你想我留下来?〃聂闻达问。
吕钊不说话,他想留他,但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之前在医院,我遇上你两次,你是故意装没看见我?〃
〃是。〃吕钊脸红了,头也垂得更低了。〃我怕你会要我还钱,我暂时。。。。。。〃
〃你今晚是为了借钱才打我电话的?〃不等吕钊说完,聂闻达接著问。
回想今晚的事,吕钊的手指绞紧了衣摆,好半天才回了句:〃是。〃
〃记著,当你有能力还钱的时候我自然会问你要。以後不准为了这个对我视而不见,听到没?〃单手抬起吕钊的下巴,聂闻达强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
四目相交,聂闻达认真的眼神让吕钊下意识保证道:〃我再也不会了。〃
〃很好。〃聂闻达微微一笑,之前的严肃顿时消失无踪。〃我去睡了。〃说完,他转身走进了吕钊妈妈之前住著的房间。
身旁少了一个人,吕钊猛地打了个喷嚏。一想到聂闻达愿意留下来陪他,他总算安心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五章
一夜无梦,吕钊在满屋子的饭菜香味中醒来。
〃妈?〃
厨房里忙碌的妇人与母亲有几分相似,可当她应声回头,吕钊只看到满心满眼的失望。
〃我姓陈,你可以叫我陈姨。是聂先生要我过来给你准备点吃的。〃妇人大约四十多岁,十分和蔼。
吕钊低下头,闷声说了句〃谢谢〃。
聂闻达做事非常干脆,他不但安排了专人照顾吕钊,还雷厉风行地为他辞去了工作,顺便给了玩忽职守的王伯一个教训。
当吕钊捧著少得可怜的薪水,避过王伯怨恨的眼神,快步走出加油站时,他再次陷入了没有边际的茫然之中。
失业了,怎麽办?
没等吕钊想明白,当晚他就被告知可以在聂闻达的宏达贸易公司打零工。
〃什麽工作?〃
〃都是些理理文件、跑跑腿的杂活儿,别跟我说你做不了。〃
〃。。。。。。〃仿佛有聂闻达的地方就不会有难题,可他的好意总是让吕钊有种消受不了的错觉,〃我不需要你可怜。〃
〃这个职位不是为了你才设的,〃聂闻达连头都没抬,就像吕钊说的全是些不值一提的废话,〃如果你不想去就别去,需要工作的不止你一个。〃
一瞬间,吕钊觉得自己有点不知好歹,以他现在的处境,有人肯帮他就已经不错了,他却完全不知感恩。
〃你为我做这麽多事,我该怎麽报答你?〃吕钊问。
聂闻达放下手中的筷子,终於抬起头来。〃你只要记得我是你的债主,等你有能力偿还的时候,我自然会来收债。〃
吕钊以为聂闻达反复强调自己是债主,不过是为了让他的自尊心好过一点。因为是债,所以不存在人情的成份,面对聂闻达的时候也比较坦然。
真是这样吗?
聂闻达不著痕迹地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有些阴险。他是个耐心的猎人,比起巧取豪夺,他更喜欢诱捕。他注重过程,过程如果少了曲折就必然觉得乏味,而吕钊恰好对了他的脾胃。即使他一再示好,吕钊也没有完全放下心防,这样的倔强让他心动。当然,外貌也是不能忽视的原因,美好的东西总是引人垂涎。
〃那你要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会穷很久的。〃吕钊不明白聂闻达话里的深意,只是单纯想到要还钱而已。
聂闻达被他的直白逗乐了,说:〃既然要等很久,那就别想了。吃饭吧!〃
气氛突然轻松下来,吕钊感觉稍好了些,於是端起碗,嘟囔了一句:〃你真奇怪!〃
〃什麽?〃聂闻达没听清。
目光扫过满桌的佳肴,吕钊看了他一眼,说:〃我们就两个人,你让陈姨做这麽多吃的做什麽?真浪费!〃
虽然身处劣势,可吕钊不假辞色的性格却从未变过。聂闻达再次被他直接教训了去,终於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笑什麽?〃聂闻达开怀的笑容,一扫他往日阴沈的感觉,吕钊也不自觉地跟著弯起嘴角。
第一次看到吕钊的唇边浮现浅浅的酒窝,盈著纯净的笑容,展露生涩的孩子气。聂闻达看在眼里,脑中唯一想到的就是〃春暖花开〃这四个字。吕钊是早春的碧桃,干净清澈中带著一抹豔丽,待到完全绽放时必定不俗。
〃你笑起来很好看。〃聂闻达从不吝啬赞美,不过能得到他赞美的人并不多。
吕钊没料到聂闻达会来这麽一句,脸上顿时一僵,随即红了个底朝天。
转眼就过了一周,吕钊在一家小超市找到一份理货员的工作,薪水比加油站更低,不过不用值夜班。
当纪饶依约来找吕钊打羽毛球的时候,吕钊正好因为搬货拉伤了背部肌肉。
〃怎麽这麽不小心?〃看见吕钊抬个手都呲牙咧嘴的,纪饶好不心疼。〃加油站那边好好的你为什麽要换啊!这工作这麽粗重,你还是换一个吧!〃
〃没关系,是我自己锻炼得太少了。〃吕钊不想对纪饶说起加油站里那段难堪的经历,为了那事他到现在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纪饶是个只见过阳光灿烂的单纯家夥,吕钊不想把人生的灰暗面带给他,而且。。。。。。他也丢不起这个人。
〃你真的行吗?〃
〃习惯就好。〃吕钊假装没事地举了举手臂,捏著上臂笑道:〃过不了多久就能练出‘小老鼠'来了。〃
纪饶知道吕钊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他也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嘱咐,把关心变成无力的唠叨。
羽毛球打不成了,两个小男生就窝在吕钊的小房间里天南地北地聊天,大部分时候都是纪饶在说话。学校的、自己的、路上看见的,什麽乱七八糟的都说得津津有味。吕钊一直微笑著注视他,沈迷在他眉飞色舞的神态里,偷偷羡慕著他的无忧无虑。
从下午一直到晚上,两个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直到敲门声打断了他们。
突然出现聂闻达就像一个外星来客硬生生地加入了两个地球人中间,纪饶吃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聂先生只是来借住的。〃吕钊含糊不清的解释著,这样的状况比他之前去亲吻纪饶更让他尴尬。
加油站的事情之後,聂闻达知道吕钊还在害怕所以每晚都特意来陪他,可是两人却从没把话挑明。简单说下来就是聂闻达每晚来借住,而吕钊高高兴兴地为他开门而已。
〃你的肩膀怎麽了?〃聂闻达没兴趣管纪饶,不过看吕钊一直不停地揉搓著自己的双肩,觉得有些奇怪。
〃没什麽。〃吕钊摇头。
纪饶多了句嘴:〃他搬东西把背拉伤了。〃他一直以为是聂闻达催吕钊还钱,吕钊才会拼命去打工,所以语气稍稍带著责备。
聂闻达不带表情地看了纪饶一眼,而後转头问吕钊:〃严重吗?〃
〃不严重。〃
〃还不严重!你都痛得手都抬不起来了!〃不满吕钊的隐瞒,纪饶干脆抓住他的肩膀,逼他抬手给聂闻达看。
〃嘶──〃吕钊顿时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见状,聂闻达连忙握住吕钊的手,把他从粗手粗脚的纪饶手中〃抢救〃过来,问:〃擦药了吗?〃
〃药?不用了。。。。。。〃
见吕钊不懂爱惜自己,聂闻达不由皱起了眉头,说:〃不想擦药就去医院让医生看看了。〃
〃不用了!〃听到医院吕钊就不舒服。
〃药在哪儿?〃
〃电视机下面的抽屉里。〃
聂闻达拿了药,示意吕钊回房间躺在床上,打算帮他上药。
〃把衣服脱下来。〃
〃干嘛?〃吕钊没反应过来。
〃上药。〃
〃我自己来。〃
〃你的手能伸到背上?〃聂闻达有些不耐烦了。
吕钊不说话。他不想在别人面前脱衣服。
聂闻达察觉他的心思,於是转头对纪饶说:〃你先去客厅等等,等他上完药了你再进来。〃
聂闻达的语气并不强硬,可就是让人不敢违背,於是纪饶只得乖乖地听令。
等纪饶走出去,聂闻达体贴地关上门。
〃没有别人了,你可以脱了吧?〃聂闻达有些好笑,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大费周章地让别人脱衣服。
吕钊红著脸,背过身去脱下衣服,然後老实地趴在床上。
〃拉伤哪里了?〃
〃脖子後面,还有肩膀两边。〃
没有一丝瑕疵的皮肤,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後背,聂闻达目不转睛地看著,就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你快点。〃吕钊开始催促。
聂闻达卷起袖子,将药油倒在自己手中,说了声:〃忍著。〃
〃嗯?〃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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