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听了张岁生一个早上的叨念,终于合上书卷,说了一句:“执着法门,不过是徒有其形难得其髓,脱出五行,跳离三界,方能得正己身。”说罢,便走下岩石回了小舍。
张岁生闻言,站在原地苦思冥想,片刻后,恍然大悟,顿时兴高采烈地冲了过来,得意忘形之下一把将天璇拥住,哈哈大笑道:“天璇兄,你当真是个妙人!”
“轰隆——”天降雷闪在两人身旁炸落,吓得张岁生魂飞魄散,双眼发直。
离契一把揪住张岁生后领子往后丢去,反手将全无反应的天璇搂进怀内。
那张岁生被摔到墙角,弄得个灰头土脸,登是心生不忿。早前这个高大男人就总在阻挠自己接近天璇,不过是一个莽夫居然企图独占如此妙人,实在是不自量力!与这只会扎篱笆抬石臼徒有莽力而无大智的莽夫相比,他这样的温儒人品更适合站在若仙的天璇身边!
“你这莽人!!”
张岁生跳起来冲过去,跟他理论,赫然看见离契一双眼珠竟是青绿颜色,兽瞳光带烁烁生亮,眼中暴戾气息,如同一头凶残野兽。
“你、你……”
“凡人,别打天璇的主意,否则我会忍不住劈了你。”说着,嘴角竟裂至腮边,露出两排森森獠牙。
骇人情景吓得那张岁生双腿发软,跌倒在地,手指发颤地指了离契:“妖、妖怪!”
凡人遇到妖怪时千篇一律的惊恐让离契看得心烦,只听他大吼一声:“闭上你的嘴!!否则撕了你!!”
张岁生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都吓得快昏过去了。
幸好天璇不愿见他吓死当场,轻力拍拍离契肩膀,摇头示意他收敛兽相。
离契哼了一声,这才敛去骇人妖貌,但抱着天璇腰际的手臂却不肯轻放。
张岁生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颤颤微微地爬起身,但仍是不敢靠近,悻悻地问道:“天璇兄,这、这……”
“莫怕。他虽是妖,但不会伤你。”
张岁生还是害怕,可听天璇这般说法,又见离契相貌虽凶,但显然受控于天璇,不禁亦大胆起来,试探着问道:“天璇兄,他、他是什么妖怪?”
离契瞪了他一眼:“你想见我真身?!”
张岁生慌忙甩手摇头,早听说过见了妖怪真身的人都会被妖怪杀死,他可不打算犯这忌讳,又听天璇道:“我与离契在此地隐居,不欲让旁人知道他的身份,故此有所隐瞒。张岁生,你切记不可说破,以免吓怕他人。”
“嗤!若怕他说出去,当即劈了他便是。”
兽性难改,妖怪处事总是选择最为便捷之法,把张岁生吓得几乎要夺路而逃。
只是天璇星君可不容他在眼前杀生:“若杀凡人,天理难容,不要妄犯天条。”
离契悻悻点头:“知道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
天璇一直清冷无情的脸上多了恳切之意,较之平日,添了灵动生息,这样一个总是冰清的俊美青年,婷婷站在面前,低眉间,有道不尽的风情,不禁教那张岁生看痴了。
旁边那头狼妖敏感之极,见他那双眼睛露出欲念,登时又要发作。
张岁生也是害怕,点头应了天璇不会泄漏秘密,便失魂落魄地回山去了。
之后几日,张岁生并未再来骚扰。
离契只道已将他吓退,大为得意,岂料却非如此。
张岁生此人,一直潜心炼丹修仙,自认他日必能飞升天界,故此男女之情所看甚薄,便是那尧呼尔族的少女伊犁儿,亦不过是见她娇俏可爱,且有助于她,方是敷衍。
然而直至天璇出现。他年纪虽轻,身上气质却如仙缥缈,虽然总是淡漠相对,但言语间总有一股脱俗出凡。
如今见他竟能收伏妖怪,张岁生更坚信天璇天赋异能,非常人也。
每次念及天璇种种,皆觉心神动荡。那几日纠缠,张岁生越是靠近天璇,越是希望能与此人朝夕相对,共修仙道,乃至极乐。
便是有如此想法,他开始参详其中法门,需知修仙道法中亦传有双修法门,乃以房中术交合,摄精长益,互升修为。只是他手中书卷多载是采阴补阳之法,天璇乃是男子,岂能以此作当。故此他多日来四处翻查,终无所获,毕竟男子之间的交合有违天道,为世所不容,又岂有书卷流传。
两日下来张岁生终无所获,只得私下揣摸,既是男有元阳,当然亦能交换吸纳,以精元之气互补,岂非比吸纳女阴更为简便?便是如此想了好几日夜,居然也让他想出个采阳补阳之法,虽说荒唐,但总算有了底法。
张岁生自是非常兴奋,马上下山去寻天璇,欲以此诱他共赴茅屋,闭门修炼。能成仙升天,长生不老,乃千古帝君梦寐以求之幸,想那美貌青年绝对不会拒绝。
一路下山,脑中想着那妙人脱去罗衫,坦呈裸躯于床第,|乳点似樱,汗湿云鬓,在身下狂乱痴迷之状,乃至二人共赴云雨时,精元互流之妙,张岁生只觉得胯下生热,鼠蹊处一阵骚痒难耐。
神魂颠倒之下,有几次险些失足跌落山崖。
幸好他平日走惯这条山道,狼狈是有,还算平安摸到天璇所居的小舍下。岂料推门一看,这屋内哪里还有天璇的影子,早是人去楼空。
张岁生登时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待回过神来,他发疯一般跑入尧呼尔村寨,见人就问有否见过那俊貌青年,应答者均是摇头,对他痴狂状态是莫名其妙。
伊犁儿闻讯赶来,见他精神恍惚,嘴里不住地叨念天璇名字,便拉他到一旁,告曰:“天璇大哥和离契大哥在两日前已经走了!”
张岁生赫然大怒,抓了伊犁儿的肩膀,喝问道:“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伊犁儿被他吓得两眼发红,低咽着声音回答:“我、我想告诉岁生大哥的……可那日不论如何敲门,你都不应……我以为你又在炼丹的关头,所以……”
张岁生瞪了伊犁儿片刻,忽然万念俱灰一般跌坐地上。
离此地百里路程外的山坳,天璇正坐在化出狼形的离契背上攀山越岭。
半月已过,眼下正是上不周山的好时机,便于两日前离开小舍。
天璇随意而至,不擅与人交往,自然没有道别之念,离契一头兽妖,也懒得与凡人扯上关系,故此他们皆未有留下只言片语,便施然离去。
若非伊犁儿每日定时送食过来,只怕就算再过半月,也无人察觉。
故此亦无从知晓那张岁生对天璇抱了何种旖念,否则以离契暴烈脾性,只怕当即就要将那狂徒撕成碎片,矬骨扬灰不可。
深山夏满,林密峰碧,崇山峻岭自有深邃之秘。
有见一紫衣青年,雍容华美,坐在一头巨大黑狼背上,犹似谪仙踏风而至,悠游漫步,如幻如真。
及行至谷口,放眼看去,只见连绵山群中,一座山峰高耸入云,但在云端处却拦腰而截,仿佛断裂。
原来这不周山本是上古天柱,立地而擎天,托起宇宙洪荒。然后有祝融之子共工,与帝颛争夺帝位,不惜兵戎。可惜共工虽勇,终不敌帝颛之兵,败退不周山下,乃见擎天巨柱阻挡其道,一时愤慨,头触不周,竟将那撑天柱地的不周山拦腰撞断。
天柱断,穹苍倾,日月星辰西落,夕入凡间。
东方塌,南地陷,故有水往东流,百川归海。
而这不周山,虽断而再难擎天,但山仍连天,成世人梦寐之梯。
他们在山脚停步。
离契让天璇落地站了,便化出人形,抬头看这不周山,便是近了,更觉此山巍峨。山体上并无密林,光秃秃的怪石嶙峋,且无上山栈道,峰顶积雪封山,即便时已夏深,亦无冰融。
石岩之间立有枯萎巨松,灰败枝条仍如臂膀延伸向外,离契正要迈步,却被天璇拉住。正是不解,却注意到天璇眼中示意,顺他视线看去,只见原来在那巨松枝上,静静栖息了一只只腹大如壶的巨蜂!
天璇皱眉道:“是玄蜂。”
他口中所言玄蜂,乃上古天兽,腹有剧毒,蛰人必死。玄蜂体形虽小,但有凝聚之能,往是一蜂动,而群体出,其数之众足以遮天蔽日,若被玄蜂群缠上,莫说你是一介凡人,便是洞中上仙,亦摆脱不得。
离契听过其中厉害,不禁握了天璇手掌,稍稍一紧,压低声音免得惊动蜂群,道:“蜂毒于我无用,待我把蜂群引开,你先闯过去。”
说罢,离契便要去引玄蜂,岂料手却被天璇牢牢拽住。
虽说狼妖有避邪辟毒之能,但看那玄蜂股上蜂针,粗长如玉女簪般,即使不会中毒,被它戳上也是异常疼痛,更况要面对的不是一只,而是一群玄蜂。离契想必也是知道,故有意引开蜂群,免他受伤。
天璇有些着恼,离契不愿见他有伤,难道自己就可以看着他被蜂群蛰成破烂而却视若无睹施然而过?
“你给我站好了。我去。”
第四章 昙花一现为韦驮,蕊中藏心只慕君。
他还未及迈步,已被牢牢抱在结实的怀抱中。
离契的臂膀紧实得如同铁箍,勒得他动弹不得,天璇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想要勒断自己的肋骨。
狼妖将头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有着不可思议的压抑。
“为什么……你总是不愿让我帮你……对你……总是……我总是觉得无能为力……”
是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能做饭,可天璇不吃的。
他烧起炉火,可天璇不会冷。
他准备温暖的被褥,可天璇不需要睡觉。
天璇有足够的能力,即使没有他,星君也能独自破妖域,闯不周。
然后有一天,他完成了天界的使命,一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再过千年,他便会彻底忘记曾经有一头黑狼妖,在短短的如同眨眼般的短暂里,伴他左右。
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想被一只手紧紧拽住,越捏越紧。
可天璇,却仍是如初相识时那般,淡漠的样子。
他可以在岩石上看书,一看便是一天。
他可以游走林荫山溪,一走便不知日落。
他可以观星像揣天机,整夜地站在屋外。
或许再过千万年,天璇也不会改变。
即使他夜里总是悄悄地搂紧天璇,却总不禁会想着,天亮时,怀里会否只徒剩一具冰冷的躯壳。
从未感受过的彷徨在心的深处蔓延着,离契只是徒劳地掩饰着,但空虚,却像烂掉的苹果上的腐俎,不断蚕食着余下的一切。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异常,天璇没有挣扎,只任由他紧紧地困住自己。
这只坚强的狼妖总会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露出神伤,却在他回头的瞬间用笑容掩饰,甚至不惜动用幻化术,小心翼翼地将心里的情绪掩藏,不愿打扰他的静修。
或许离契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事实上,再高深的幻化术,也无法掩藏狼妖双眼中不堪一击的脆弱。
天璇轻轻地叹息,伸手抚上离契有些凌乱的长发,想起相遇初时他那硬气倔犟,即使面对强敌仍是不折不挠的顽固,如今却每日如履薄冰般担忧着什么,每当看到这样的离契,便总是想与他说,“我不会回去。”
然,可以么?
他自嘲,星君真身在天,这副躯体纵有他元神维持,总有一日,难免腐败,介时,便是他再不愿意,还是得重返天庭。
没有天帝谕旨,他又如何能再度下凡。他没有天枢那般降魔伏妖的能耐,自不会时常受天帝调遣。难道要像开阳那般,悄悄避开了天兵神眼,溜下凡间?即便如此,亦难长久……
他,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难解的困局,便像麻乱的蔓藤纠结在心。
许久,天璇感到离契放开了些许,然后退开半步,依旧露出那恍若无事的笑容。
“抱歉,我一时失态了。”
天璇却是皱眉,他是否知道自己的笑容扭曲得如此勉强?
猛地伸手扯住他的头发,在狼妖吃疼呼出声来时,吻住了有些粗糙的嘴唇,细细碾咬。离契始时吃惊,但很快便被凉凉的嘴唇与舌头俘获了意志,本能地探出舌头,卷住对方,交缠。
在他正要伸手去搂天璇的腰背,欲加深这刻的接触,天璇却退开了。
漆黑的眸中有着一掠而过的欲念:“你并不需要道歉。”声音低哑得连自己都觉得吃惊,这副身体居然本能地产生了情欲。体内的妖气也在不知不觉间骚动起来,天璇强自压下紊乱的气息,转开了视线,不去看离契失落的脸庞。
他拿起乾坤袋:“给你气糊涂了,我这正好带了玄蜂最喜之物。”他边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