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门虽无门扉,但寻常仙众也少有在这南天门进出。
守门的几名天兵突然看见远处雷电飞骤,一头青狮踏空闯来,正是惊异,连忙上前阻止。
却见那头青狮一落门前玉阶,扫起六根尾巴,顿时电光四射,雷声隆隆。
“大胆妖孽!!竟敢私闯南天门?!”
为首神将操起长刀挡在门前,那兽见有人阻拦,咆哮起怒,瞪了铜铃大眼,口中獠牙森森极是可怖。
众天兵见它恣意狂啸,并无退意,显然是要闯门,纷纷操起各式神兵利器,围了上来。
那青狮非但不惧,反而更为凶猛,只见它六尾齐甩,一震之间射出万道电闪,直打向围攻者,电击之力犹如泰山压顶,竟将几名天兵悉数震飞丈余,均是全身麻痹难以爬起。
为首神将尚有余力,勉强撑起身子,这一抬头,竟见那巨大狮头近在眼前,血盆大口朝他狂啸一声,震得他两耳轰鸣,肝胆欲裂。
饶是那神将豪勇,摸索执起跌落地上的长剑一剑挥去,那青狮不慌不忙,抬爪一拍,利爪坚硬似刚,竟将剑身当中破断。
神将不禁错愕当场,这是什么妖孽,竟然如此厉害?!
巨兽嚣张地踩在天将身上,扫了一眼散乱倒在四周的众天兵,忽然昂首朝天大吼,宣泄兽威。
竟震得天门楼上金玉牌匾摔落地上断开两截。
而后,青狮走上白玉台阶,堂然穿过南天门。
在它身后,那位神将挣扎着爬到门楼下一口巨大皮鼓前,艰难地抓了鼓锤,举起,擂响战鼓!
就听鼓声咚咚,顷刻间云雾沸腾,从八方赶来无数天兵神将往南天门方向聚集。
青狮突然一跃而起,腾上南天门顶,傲视四方,发出一声挑衅的巨哮!——
鼓声悠远急疾,便连正在假寐的天帝亦受惊动。
他皱了眉,慢慢从舒适的龙床上坐起身,带着被打扰的不悦,看向鼓声传来的方向。锐利如电的目光仿佛能透过天殿的玉壁檐廊。
有天奴匆匆来报:“禀告帝君,有妖兽闯入南天门!!”
“哦?”天帝似乎并不着急,仍是坐着问道,“妖兽也能登天,倒是有趣得很!”
天奴连忙回答:“是从不周山天梯上来的,守门天兵不抵其凶,众神将已调集兵力前去擒拿。”
“是何妖孽,如此厉害?连朕的天兵也抵挡不了。”
“听、听说是头雷兽!”
天帝曲了指节在床沿边上轻轻节奏敲着,若有所思:“雷兽?朕记得最后一头已在万年之前失踪,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了?”
天奴不敢搭话,他也确实不知,知曾听闻那雷兽乃是上古便生于天地的至暴之兽,便连仙界神人亦无法掌控其行,曾闻有仙家欲降为骑,但雷兽性情刚烈,不屈于奴,终未得果。而这种天兽却在万年前消声灭迹,便连天帝亦无从稽考其踪。
如今突然出现在南天门外,当真是奇之又奇。
南天门的天兵神将自然不会让它进入,那雷兽居然不管不顾,号落巨雷企图闯入。众将岂能任它在天庭撒野,南天门外震荡不断,只怕已是打得不可开交。
他悄悄抬眼看了看帝君面色,却见他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当真是天威难测,正想悄悄退下,忽闻天帝问道:“天枢何在?”
天奴愕然,他哪里知道天枢星君现在何处,无法回答正是慌张,骤闻身后有一个凉凉的声音回答帝君问话:“天枢星君带了天璇星君往天池去了。”天奴抬头一看,原来天帝问的并非是他,而是不知何时站在殿上的天目神将。
“看来天枢也知事态有变,抢先而动了。可惜心之所向,却非他能左右……”帝君看着千里眼,半敛凤目,半是浅笑,“离娄,朕倒想听听这闯入南天门的雷兽是何来历。”
殿上站着的高瘦神将闻天帝唤其真名,不禁一震,遂略低头,回道:“它是雷兽烈俞与白狼霜映之子。”
然而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却逃不出天帝法眼,年轻的帝君笑意更浓:“烈俞?朕若无记错,它该已失踪万年了。”
对于雷兽,传闻甚多,但却鲜少有仙家知道当日欲擒雷兽为骑者,乃是这位天帝玉皇。当年他尚在年少气傲,巡游天河之时遇到那头青鬃雷兽,遂起意收为坐骑。岂料那雷兽性情烈傲,纵被天帝擒获,却不肯受他掌控,有人靠近即张口狂噬。凶暴难驯,更莫说为骑。无论天帝如何软硬兼施,亦始终不能折服其傲,最后被它咬断绳索,逃离天庭。
往后天帝亦渐渐淡忘此事,但雷兽之傲,倒是尚有记忆。
“是。烈俞虽为雷兽之尊,但性情孤烈,不愿在仙地为骑,遁入妖域,与白狼妖产下一子后亡故。”
天帝脸色未变,但眼神却渐有森严:“哦?原来如此,那为何之前不曾听你提及?”
“末将双目所及之事日数过千,时有遗漏,故未能尽报帝君座前。”
“哼!朕看你是有意隐瞒!”
天帝勃然大怒,一拳击在床背,吓得一旁天奴嗦嗦发抖,险些昏去,便是那一脸冷冰的千里眼亦难掩怯意,跪倒座前,叩首禀道:“帝君恕罪。末将当日有意禀承,但巧遇下界妖龙作乱,轻重缓急,便先承了后件,至于烈俞之事,过后便忘了。末将错失,还请帝君责罚。”
天帝看着跪在面前的千里眼:“仙妖结合,便生百劫。烈俞怕是为了维护妻儿,故逃不过天劫破魂。离娄,你知而不报,岂不知是害了它。”
千里眼挺直的腰杆微微一抖,却道:“心之所向,非能左右。”
“你……”天帝一时被他所言噎住。
“天帝恕罪。”
“哼!你可比泥鳅还滑溜!”天帝不再施威,站落床来,挥袖道,“去吧,朕倒要看看他们心是何向?”
天池佼佼,湖映日月,乃天地间万水之源,水面澄清如镜,却不见深浅。
这天池旁只有一名仙童在临湖而铸的玉石岸台上看守,这附近少有仙家来访,通常只有犯下罪孽的神人强制到此洗涤神魂,故此这小仙童倒是无聊得打起瞌睡来。
忽然风起云动,小仙童吓得跳起身来,抬头一看,见天枢星君以绳子捆来一名神人,往此处飞落。
“见过星君!”仙童连忙颔首行礼,偷偷瞄了瞄被绳子捆个结实的神人,见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是很久以前在天宴上见过的那位不言不语的天璇星君。正是奇怪,便又想起不久前收到天帝意旨,说天璇星君受妖力所侵,需入天池净魂。
可时辰不是还没到吗?
天枢星君也不理他,只拉了天璇往天池走去。
天璇虽不能挣脱,但神色淡然,眼中微有薄怒。
天池水净纯清,映了二君身影,天枢侧目而立,不愿去看天璇神色:“只要入了净水,你便能洁魂归原,再无烦思。”
天璇却是冷然嘲笑:“复又回到万年无声之中?”
“……”天枢无言,如今再辩无益,他亦不打算让天璇及那开阳谅解,手掌一松,便要将天璇推落天池净水中。
便在此时,突然远处一阵剧烈震荡,连千年无波的天池亦遭影响,翻起阵阵涟漪。喧嚣厮杀之声渐渐传来,便见云雾之间雷电四射,光影万道,无数天兵天将旌旗挥舞,看来恶战惨烈。
天枢不禁一愣,如此阵象,到底发生何事?
天璇目光亦注视那个方向,抿唇不语,漆黑瞳孔竟渐渐染上血色。
第十七章 弃仙化妖天颜怒,百劫加身亦等闲。
祥云飘至,天帝带了天目神将降临天池,星君连忙见礼,那守湖的仙童更是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见到二位星君在此,天帝笑盈盈地看着天枢:“怎么回事,时辰不是还没到吗?”
天枢虽担心天璇,但天兵迎敌,来者不善,急问帝君:“敢问帝君,谁人与天兵相斗?”
天帝祥目一笑,并未细答,只是拢着袍袖看向远处的恶斗方向:“别急,一头小小天兽,岂能斗得过朕的天兵神将?”
果然,片刻后,厮杀声渐渐减弱了,天兵得胜而来,向帝君承禀。
“是何妖孽擅闯南天门?”
帝君一声喝问,便见几名天兵以长枪夹拖一头青鬃狮子上来,那青狮全身毛发带电,本该威武模样如今全身血痂,股后六尾已折其四,钢爪利甲亦断得厉害,更见它左额至脸一道深坑刀伤,延及眼窝,无法掀起的眼皮下尚留着骇人的鲜血。
领军神将向天帝禀告道:“此妖凶猛非常,爪利如钢,断了众多仙器,更悉施雷电,有不少将士被它雷电所伤,险些破了元神。”
“好厉害,果然不愧雷兽之名。”
天帝看着那青狮,完好的右眼中仍有着不屈斗志,即便败在天兵手下,这刚傲兽性亦未低头。
如此傲兽,难怪当日不肯屈就成骑。
那青狮眼中却并无这位天上至尊,如今它只余一目,艰难地扫过四周,突然在众人身后看到那抹熟悉的紫色身影!
“天璇!!——”青狮突然口吐人言,企图挣脱天兵长枪桎梏,向前扑去。
众天兵见它袭向帝君,慌忙长枪突刺,夹它去路,压它四肢,更有两杆利枪刺透肩胛,将它钉在地上。
“放开我!!天璇!!天璇!!”青狮像发疯一般拼命冲前,竟然不顾自己身上插了长枪,挣脱着往那紫色影子爬去。
站在岸台上的天璇终于动了,他步下玉阶,慢慢走到青狮面前蹲下身来,好久好久,才吐出一句压抑过深的呼唤:“离契……”
青狮闻他低唤,顿是大喜过望,本以为已成陌路,但他原来并未忘记自己!!勉力扬起鼻头在天璇身上嗅着,嘴里不住呢喃:“天璇……天璇……我终于见到你了……
天璇……”又见天璇被一条金色纺绳捆绑,顿时恼了,“他们竟敢捆你!!可恶——”张开利牙又啃又咬,欲将捆仙绳咬断,岂知这捆仙绳乃天龙筋所成,哪里是能轻易咬开?
无奈之下,青狮也不管其他,念动法咒,竟就此化出人形,伸手要来给他松绑。他一身赤裸,与五百天兵烈斗所受的累累伤痕动人心魄,脸上刀疤更是狰狞。可他却是不管不顾,一心只想解开捆绑天璇的仙绳。
天璇轻轻地摇头,搭下他伸过来的手,道:“不用了,离契,我自己可以解开。”
身后的天枢却是愕然,捆仙绳专为缚神而设,根本无解,除非……
“天璇不可!”
然而一切太迟,只见天璇身上妖气奔腾,顷刻间将他元神吞噬,现出妖仙模样,发如飞雪,目现赤红,邪魅之中,再无半分星君仙气。
天帝见状亦是愕然,回神暴喝一声:“放肆!!”众天兵连忙冲过来,兵刃向内,将天璇离契团团围困。
天璇却是轻笑。
原来他在被天枢捆仙绳所困之时,已暗自释放妖力,任由身上妖气纵横,这百妖之力本就非同小可,加上吞噬了星君亿万年的精元,更长其锋,其势之盛竟教日月易辉,天地黯然,便连天帝亦不禁皱眉。
他实在料不到天璇星君会如此选择,甘愿放弃仙身,宁入妖道。
捆仙绳再无作用,松散落地,天璇无视旁众天兵神将,弯下身来,斜手一劈,将桎梏狼妖的枪杆全数截断,妖力一震,仿佛出现一道气场般将众将士震开半丈开外。
天璇是仙是妖,对离契而言全无意义,如今仅余一只的青绿兽瞳中,只映着他朝思暮想的星君身影,他顾不得自己身上尚插了断裂的枪杆,跪在地上伸出手臂抓住天璇双肩,非常仔细地看了又看,良久,终于确定地咧嘴笑了,然后将他一把搂住,紧紧地强迫地仿佛要将他揉入身体般用力。
天璇任由他紧搂着,腾出一只手,为他掠去额前乱发,那片破碎的左眼眼皮下,曾经青绿明亮的眼珠已是碎裂难补。这口子受天将神兵所伤,乃属天罚,不比平常伤害,纵有仙药再妙,亦难以治愈了。离契这只左眼,怕是废了。
“离契,你的眼睛——”
然而离契心中思念已在眼前,他哪里还得理会自己是否废目断尾,即便是剁掉了四肢,他也无所谓了。
“天璇,我们回去了,好吗?”
再也不放开这个人。
再也不放开这只手。
拼尽了全身的气力,流光了所有的鲜血,他终于……摘到了那颗遥远的星辰!
天璇看着那魁梧的身体上累累血伤,虽非亲眼目睹,但与五百天兵为敌,若无百折不挠的顽勇,又如何能抗得过来?只觉此刻心里涌动情绪难以自抑。原来在这不知不觉间,那炽热如火的滴滴兽血,已将他那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