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掌柜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道:“关大哥有消息了。孩子他舅得来的消息说,他在几年前便已遇害。”孙掌柜的话音一落,身子的身子不由得晃了几晃。
孙掌柜连忙安慰道:“还望嫂子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莫要悲伤过度。”林氏的脸色微微白了白,眼中酸涩无却泪,她的泪早在几年前就流尽了。实则她心理早有准备……
孙平安也像小大人似的劝道:“大娘,你莫要难过,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家,你们尽管找我爹爹就是。”
林氏默然点头。孙掌柜又安慰了林氏一番,便提出告辞。林氏强撑着送他们父子出门。
“娘……”林氏一转身,就听见四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叫道。
林氏看了四个儿女一眼,眼中含着无尽的心疼和怜悯。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名符其实的孤儿寡母了。关厚勤去世的消息一传回去,村人的最后一层顾虑也没有了,婆家凉薄无情,娘家贪吝难靠,今后的日子……
“娘没事,我去歇息一会儿。”林氏手扶着额头靠着两个女儿的手臂慢慢回房。屠苏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她知道现在劝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等她情绪缓解了再说了。兄妹四人重回大厅,一起闷坐着,谁也没开口。除了屠苏外,其他三人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俱是五味杂陈,情绪低迷。
尽管关家人并没有往家传这个消息,但是终究纸里包不住火,很快,关耀祖那边也得了消息。令人称奇的是,高氏竟然在自家门口嚎哭了半日,不知道实情的还以为死的是她亲儿子呢。关耀祖也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子。然后他便托人捎信让林氏回去准备关厚勤下葬的事宜,因为关厚勤是身死外乡,尸骨无存,所以林氏便用他的旧衣服代替尸身为他立了个衣冠冢。
林氏消沉了几日,在几个儿女的劝解下,又开始慢慢恢复,每天领着儿女照常忙碌。她再次提起了要送关文去学堂读书的事情。
“娘,我想了想要不算了,家里实在走不开,我多买些书在家自学就行。”
“没有先生教怎么能行?你尽管去,家里忙得过来。”林氏说道。
“二弟你去吧,家里有我吧。”关毛也立即表态。
“二哥你去吧,你将来当了举人老爷,大姐的婚事也不用急了。”桑落在旁边起哄。
“滚!”屠苏怒吼一声。
家里终于重新响起了久违的笑声。
关家食肆逐步在关林镇站稳了脚跟,生意越来越红火。林氏为人不错,关文和桑落都是个能说会道的,就连屠苏虽说性子泼辣了些,但相处久了,大伙也觉着她是麻利大方的人。镇上有那三餐不继的或是逃荒要饭的,她都会适当周济些剩菜剩饭。可别小看这个,有的食肆宁愿把剩饭倒了喂狗也不给人呢,例如那何胡两家便是。所以,关家一家人的名声越来越响,周围那些跟关家没有生意冲突的商贩掌柜也都爱和他家亲近。熟客是越聚越多。何胡两家一直在等着关家人关门滚蛋,没想到的是人家的生音反越来越好了。
天热气燥,何掌柜更是心头起火,十分烦躁。他在屋里走来走去,问李进:“不是说关家食肆在闹鬼吗?怎么人都还那边涌?”
李进答道:“关家那小娘们说,闹鬼是子虚乌有的事,全是人们瞎传的。再者这些人吃饭都一起去,人一多还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又不打尖住店。”何掌柜一想也是,人家只是吃个饭,况且多人一起进去,有啥可怕的呢。
这么一想,他越发觉得心里赌得慌,他把小绿豆眼一瞪,激将李进:“你小子平时不是鬼点子多吗?怎么到现在也没憋出一个?”
李进挠挠头干笑道:“姐夫,我看那关家也长久不了,大伙无非是图个新鲜罢了。”
“放屁,新鲜新鲜,这都新鲜多久了!”何掌柜吼完不等李进答话又接着慢悠悠的说道:“你不肯帮我也行,以后惹了事别指着我在后头给你擦屁股。”说完假装就要拂袖而去。
李进一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慌了,连忙上前拽住何掌柜的衣袖哀求道:“姐夫,咱们有话好好说,您何必动气。”何掌柜顺势停了下来。
李进进一步表决心:“姐夫您说吧,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何掌柜的小眼睛骨碌了一圈,然后招招手,李进附耳过去,他如此这般这般的嘱咐了一番。
“你可记住了?”
“我记住得了。”
这天晚上,关家人像往常一样送走最后一拨客人,个个疲倦不堪的回房歇息去了。
睡到半夜,忽听得院墙外”啊”的两声惨叫,关家四兄妹像下山的猛虎一样,各抄起家伙直奔院门。
关毛大吼一声:“打贼!”
乒乓乒乓……
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没多久,四邻八坊也揉着眼来看热闹了。
“别打了,我不是贼……”
“别打了,呜呜……”这时有那闲人点起火把就前来看。
几个看热闹的端详了半晌,有点不确定的说道:“这人好生面熟?只是想不起是谁。”
屠苏冷静的接道:“端盆水来,给他们刷一刷。”有人果然去端了水来,从头到脚一浇,有人顿时认出来了:“这不是何掌柜的小舅子吗?那边那个不是何家的伙计来福吗?”
“原来如此啊……”有人恍然大悟。
……
又折腾了半日,众人帮着关毛兄妹将两人押在后院的柴房里锁好门,准备第二天送去衙门。
翌日一大早,何掌柜就派人来说项,声称都是误会,请关家放人,并说一切好商量。
关屠苏也不理他,只说一切但凭里正决断。
但是当他们打开关人的柴房时,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地上躺着的两人目光呆滞,衣裳凌乱,身上血痕淋漓,脸色白中带青,两人抖抖索索半天才吐出字眼来:“鬼……鬼……”屠苏暗自惊诧,其他人更是又惊又怕。
关文目光闪了几闪说道:“原来,这鬼也是喜(…提供下载)欢惩恶扬善的。”
围观的众人眼中也是带了敬畏之色,口中啧啧称奇。
屠苏和关文领着众人绑着李进来福两人去里正那儿,里正审问了半天也没审出个所以然来,那两人似失了魂魄一般,前言不搭后语。关家人见此,也只能让何掌柜先把两人领回去再说。
临走时,屠苏笑意盈盈的说道:“何掌柜,我昨夜梦见了我亲奶奶和父亲,他们说让我尽管大展手脚去干,谁若敢欺负我关家无人,我奶奶和爹让他们轻则家无宁日,重则断子绝孙。”何掌柜吓得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干笑道:“关姑娘,这实在是误会,你也知道我这个小舅子一向不务正业,若不是看在内人面上,我早不理他了。”屠苏淡淡笑着,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何掌柜带着李进两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兄妹三人回到家里,林氏正在门口紧张的望着。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关文一走入大厅,便一脸凝重的说道:“娘,屠苏,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
“什么事?”林氏急忙问道。
“您给我做的那件灰布衣服不见了。”众人大惊。
林氏脸色一白,犹豫片刻也说道:“我有一件事也想明白了,自咱们开张时,厨房里的食物便时不时减少,我开始还怀疑是你刘奶奶,一直没声张……”
大伙越说越觉得蹊跷。若说家里进贼,但门窗什么却都完好无损。白天更不可能,后院前厅从早到晚进进出出的从不断人。
关文总结道:“娘,我想了想,觉得这些日子闹得根本不是鬼,而是人。”
第二十二章 疑惑
众人都被这句话给震到了,屠苏也在默默回忆着近日所发生的事情,像串珠子似的,一个个的串起来。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她的脑中,她心中隐约明白此人是谁了。
不过,她现在不能说出来,更不能让林氏和关毛知道。想了一会儿,她只能和关文一个人商量。
屠苏嘴上安慰着众人,心里却在暗暗打算着,她中途抽了个空闲,把关文叫到一边,将自己几个月前在树林里发生的事情以及看到画像时的猜想大致讲了一遍。
关文默默听完,思索半晌,缓缓说道:“咱们想到一处去了,我也觉着这人极有可能那就是那画像上的饮犯。不过,据我看,这人对咱家并没有恶意,否则他就不会帮着惩罚李进了。他之所以躲到咱们这里,可能跟这老店有关……”两人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关毛进来了,他大着嗓门嚷道:“你们俩嘀嘀咕咕的在讲什么呢?”
关文眨眨眼睛说道:“在说那个鬼的事情。”
关毛也没多想,只见他皱着眉头叹道:“我才不管他是人是鬼,我非得捉着他不可。”
屠苏找借口把关毛支出去干活。随后,两人把前厅后院翻了个遍也找出一丝蛛丝马迹来,两人心里暗自纳闷,只得暂时放下不提。
过了一日,他们又听说那李进和来福回去又遭吓了一回,两人越发疯疯癫癫的,整日说着胡话。那些街坊邻居无一拍手称快,原来这李进仗着自家姐夫手上有几个钱,整日不干正事,欺男霸女,偷鸡摸狗,虽然大恶不作,可是小恶不断,让人恨得牙痒痒。那来福跟他是一丘之貉,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何掌柜的浑家李氏看着唯一的弟弟变成这副模样,不由得哭天抹泪的,还发着恨要找关家来算帐,硬被何掌柜给拦住了。这倒不是何掌柜的心变善良了,而是他被李进这一出事给吓住了,生怕哪天轮到自己头上。
过了半月,便到了七月十四,这是传统的鬼节,到这一天,一般人都会烧烧纸钱祭拜一下阴间的亲人。林氏带着四个儿女,在食街路口,烧纸钱祭拜婆婆和丈夫。林氏想着自己以后的生活,忍不住大放悲声。其他几个儿女也跟着一起哭将起来。屠苏不好搞特殊,于是也揉着眼睛干跟着嚎了几声,嘴里念念有词:“我的亲奶奶啊,您以后别来看我了,您要实在放心不下就将那狠心算计关家的人给狠狠整治一番……”旁边围观的闲人忍不住咂舌,心说,还有这么求祖宗的。当下,屠苏这话就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得满镇都是。
最后,林氏被两个儿子架着,红着眼珠回家去了。
谁想,还没到家门口就远远的看见关家食肆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屠苏以为又出什么妖蛾子,脚下跟生了风一般跑过去,三下两下拔拉开人群大声问道:“都挤在这儿干啥呢?”
她挤进去一看,原来是地上躺了一个年轻男子,这人穿着破烂的青布长衫,脚上的布鞋也破了个洞,漏出两根脚趾来。
众人议论纷纷。
“是中了暑气了。”
“是啊,好可怜哪,这样瘦得。”
林氏红着眼睛走了过来,连忙吩咐两个儿子将人抬进大厅,桑落去端了水过来给此人灌进去一大口,关文抬起这人的头,帮着喂了他喝了小半碗水,那人缓缓醒转了过来。他二话不说,夺过桑落手中的碗,咕噜咕噜像饮牛一般灌了进去。
喝完了水,那人有点呆滞的眸子在林氏等人身上转了转,上前就下拜:“侄儿苏中晨拜见姑母。”林氏被他这一拜给弄糊涂了,迟疑着问道:“我娘家姓林,夫家姓关,小哥是不是弄错了?”
苏中晨大吃一惊道:“姓林?难道不是姓苏吗?”
“这食肆以前确是苏家,不过现在转给我们了。”
“那四爷爷,姑母他们……”苏中晨呆若木鸡的愣在那儿。
围观的邻居七嘴八舌的给他讲了苏家的情形。苏中晨一听顿时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原来他是苏老头堂哥的大儿子的儿子。原籍泉州府,他父亲十几岁时随船出海,却不想遭遇飓风大浪,历经九死一生才回到家乡。没想到家中亲族已凋零殆尽,后来又辗转听说有一个堂叔在长安城附近,便定了心思前来寻找。谁知,还没上路却又染病亡故,只留下苏中晨。苏中晨受了亡父之托,变卖了微薄的家产前来寻找四爷爷一家……
苏中晨哭得声情并茂,神情真挚可怜。林氏见他可怜连忙好生劝着,周围的人也一起劝着。屠苏站在人群中,默默打量着此人,直觉此事有蹊跷。这人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瘦削,相貌平平,是那种扔到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的样貌,只有那一双眼睛多少有点出彩(如果那眸子不太呆滞的话)。
絮叨了一会儿,林氏又命关毛端了饭菜出来,这苏中晨仿佛半月没吃饭的饿鬼一样,狼吞虎咽的吃将起来。趁他吃饭的当儿,娘几个借着去后厨的时间快速商量了一下对策。
“这可怎么办?”林氏开口问道。
“还能怎么办,吃完饭让他走人呗,我们跟苏家又没关系。”屠苏顺口接道。
“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关毛一向不爱动脑子。
关文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