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男人,这样被另一个人抱着,柏原尴尬地挣扎着,却挣不出来。情急中他对杨宁说:“我睡了半天了我不想再睡了我想在这儿坐一会儿杨大哥你陪我说会话吧!”
杨宁盯着柏原的眼睛,终于把他盯得低下了头:“先把我放下来好吗?”
杨宁把柏原放回沙发上,把软垫塞进他后背让他靠好,转身进了卧室。旋即拿了一床毯子出来,帮柏原盖好。然后他坐下来。坐在柏原侧对面的位置,拿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柏原一直盯着看他的行为。他有点赌气地想,这人真是,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这到底是谁的家啊?
他气哼哼地问杨宁:“你干嘛会有我的钥匙?”
杨宁看了看手中的钥匙,天经地义地说:“我今天上午让人去配的。”
柏原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激怒了。他把毯子一掀,要过去抢钥匙,被杨宁一把抱住。柏原想挣脱他,用了几次力都没成功。
杨宁的嘴正好凑在柏原的耳朵旁边,他轻轻地用舌头点了点柏原的耳垂,轻声问:“怎么回事?干嘛要哭呢?是不是醒来看我不在身边,伤心了?”
柏原面红耳赤。但苦于无法挣脱他的臂膀,手脚并用地用力乱打乱踢着,直到眼泪又流了下来。杨宁看他真急了,赶忙放开他。柏原就慢慢地爬到沙发另一边,继续专心地哭。
抄过毯子,替他盖住身体,杨宁迟疑地用手摸了摸柏原的头发。柏原没有挣脱,继续抽泣着。
杨宁说:“生气了吗?对不起啊。你一个人在家里生着病,我不放心。等你病好了,我会把钥匙留下。要不,我再替你换一套锁?好吗?乖!别生气了好吗?”
柏原没说话,但渐渐止住了哭泣。他没有动,仍然趴在沙发靠背上,背对着杨宁。片刻,他感觉到杨宁坐近,轻轻地扳过他的身体,让他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又沉默了半天。柏原才开始喃喃地说:“杨大哥,我肯定是从小太顺利了,所以现在要遇上这么多挫折。我都快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疯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爸妈都是外交官,他们总是在国外。从小我就在我外婆身边。后来,外婆去世了,我十四岁就开始住校。从初中开始,什么主意都是我自己拿的。我知道父母工作忙,可是我真的特别想让他们陪着我。陪我上街,陪我去旅游,陪我说话……”
“老师和亲戚都觉得我特别懂事,啥事儿都不用父母操心。其实我特别孤独,特别盼望有人对我好。刚住校的时候,有一回生病,发高烧。一睡着就梦见自己坐在阳台外面吊着的一条秋千上,下面就是深深的山谷,一次次被吓醒。从那以后,我一发高烧就会梦见自己被吊在阳台外面的秋千上,晃晃悠悠地要掉下去,特别可怕。”
说到这儿,柏原下意识地往杨宁怀里钻了钻:“后来他们到了北京,我却到了广州。他们以为我是怨他们的,可是我从来没怨过他们。他们从来不舍得责备我,就算知道我是个GAY,也只会自责,觉得这事儿怪他们没照顾好我。我一直觉得自己是特别幸运的人,现在才知道,其实命运是公平的,给谁都预备好了一套悲剧,谁也别想逃得过宿命。”
杨宁更用力地抱紧柏原,闻着他发间的香味,“别怕。你肯定还是最幸运那个。我会让你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GAY……”
你的名字我的姓氏 71 季扬
只需要最回肠荡气之时
可用你的名字和我姓氏
成就这故事
从此以后无忧无求
故事平淡但当中有你
已经足够(《你的名字我的姓氏》)
季扬和张达把最后一盆盆栽抬上农用车,抬起头来,看到在夕阳下,他们的房子显得特别安宁。在这幢房子里的所有记忆都好像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以往忘记的好些事情,此时都格外清楚地一一回忆起来。
八月桂现在是第一次开花,花不太茂盛,但是很香。香得四邻经过,都要驻足观赏一番。那一片月季花种得时间比较长,已经长得特别粗壮,花开得也格外的繁忙。屋角张达种的一棵杨桃树,结满了一粒粒的小杨桃,隐藏在叶子中间,几乎看不出来。虽然个子不大,但比起去年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想必吃起来,也不会涩涩的没有味道了。
大姐走过来。“小季、小张,真的就这样把房子卖了?”大姐的语气里听起来有一点不舍,还有一点伤感。
“是啊,已经签合同了。买家也还算公道,出的价钱还不错,我们大赚了一笔,算起来,基本上够赔偿韩杰公司的损失了,还有一点少少的负债,应该不用太久就能还清。”季扬笑笑,一脸轻松地说。张达在旁边很温和地笑着,好像卖掉的不是他们多年辛苦的结果,而一件不起眼的旧衣服一样。
张达出院以后,就和季扬商量,既然那个设计出了问题,让韩杰承受了损失,就应该他俩来赔偿。虽然韩杰已经不再追究,和林海的纠纷也由杨宁摆平了,但张达不想欠别人的人情,他希望这件事由他们自己来负责,该怎么就怎么。然后,季扬找韩杰商量了一下,仔细地拟了一份儿合同,双方签了字,并约定了还款的期限。
今天他俩约了大姐过来,因为说好把花园里的盆花全都送给于大姐。“小季……其实那笔钱,大姐可以先借给你们,干嘛要卖房子呢?还得租房子住……”
“大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其实没关系,我俩都有一技之长,很快就能再买一幢别墅的。”季扬和张达相视一笑,“达达答应过我,等再买了带花园的房子,会做一个更美的花园给我。到时候,郊外那些木棉树说不定能活下来一两棵。到那时候也该长大了,我们要把它们移植到我们的花园里。”
“痴人说梦吧你!季扬。”张达小心地关好花园的门。买主说,是因为爱上他们的花园,才决定花这么高的价钱买下他们的房子,所以请他们务必保护好整个花园的景致。前几天,季扬收拾房间,张达则一一把花园的花木都检查了一遍,应该杀虫的杀虫,应该施肥的施肥,应该修剪的修剪。最后还把整幢房子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
他们今天就准备把钥匙送过去。
大姐突然忍不住就流下了眼泪,说:“小季,小张,以后要常带扬扬上我家玩儿,别疏远了……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大家都太不容易了。一定要珍重。”
季扬走过去,拥抱了一下大姐,“放心,我俩现在是一穷二白,还得经常去您那儿蹭饭呢。”大姐噗哧地笑了出来,顺手擦了擦眼泪。季扬接着说:“大姐,快走吧,车子等着呢。我们也得出发了,租的房子在市区,晚了要堵车。”
“再见。小季。再见,小张。”大姐转身又拥抱了一下张达,跳上车。车子开了,大姐突然伸出头来喊:“小季!”季扬跑过去,听见大姐小声说:“辛然托我向你们问好。她说她婚礼你们没去,她挺遗憾的。”季扬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看着车子离开,季扬才拉着张达的手,两人回过头又看了看他们住了这么久的家,都有些百感交集,两人都说不出话来。张达轻轻地靠向季扬,季扬搂住了他的肩膀。
他们在市内租住了一个旧小区里位于三楼的小公寓。车子到的时候,李秀美和扬扬在屋子里收拾东西,两人的笑声从房间里飘出来。季扬听到李秀美问张扬:“扬扬,这间房子这么小,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不会。”张扬很干脆地回答。
“为什么呀?”李秀美的声音仍然很柔和。
“因为和爸爸还有爹地住在一起啊。”张扬很认真地回答。
“就只有跟爸爸住在一起才好吗?跟妈妈住在一起不好吗?”李秀美说。
“好啊。可是妈妈要和高叔叔住在一起,我还是喜欢跟爸爸和爹地住。”张扬毫不犹豫地回答。李秀美没有再接话。
季扬和张达指挥搬家公司的工人把行李搬上二楼。他们的大件家俱几乎都送给了房子的买主,因为这边的房子租用的时候就带着全屋的家俱,而且地方很小,也用不了那么多东西。除了常用的东西,他们几乎都没有东西可搬,工人们三下五除二就摆完了。季扬付了搬家费,搂着张达进了楼道。
还没上两级台阶,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们。两人转身看过去,原来是柏原。柏原捧着一盆非常美丽的鲜花,一溜小跑想追上他们。
张达接过柏原手中的花盆,一看是正经八百的进口品种,就问:“这花是你从哪弄来的?挺贵的吧。”
“不贵。这次我们去法国旅行,专门买回来的。进关的时候很费了一番周折,说得严重点儿,我们这是走私啊。找了好多人才顺便带进来的,我根本不知道它的名字。”柏原说。
“我们?你和谁一起去的?这么快的工夫,就熟成这样了?”季扬不怀好意地问。
“当然是和杨大哥喽,这怕什么说?很见不得人吗?”柏原满不在乎地说。顿了一下,柏原又想起一件事:“季扬,台里也很缺人才。原来那混蛋台长不知道怎么给查出了经济问题,已经双规了。新台长对你的才华非常赏识,他想约你谈一谈,希望你能继续回台里工作。”
“双规?怎么回事?”季扬问。
“不清楚,好像上面有人在搞他,突然就落马了,什么预兆也没有,特别奇怪。你倒是说啊,你会考虑再回来工作吗?”柏原追问季扬。
“不会了。”季扬笑着搂紧张达,“我已经决定和达达一起,做SOHO一族了,自由自在,他做设计,我写写文章,写写歌词。现在我有两个固定的专栏,还有几个作曲家和我建立了稳定的联系,维持生计是不成问题的。等一切干得顺了,我能笔耕出一套豪宅也不一定哦。”季扬拉着张达,已经跑上楼梯,把柏原一个留在身后。
“季扬,其实挺可惜的,你再考虑考虑……”柏原忙着追上去。
“你别做说客了,季扬不会答应的。”张达回过头来劝柏原。
“那你帮我劝劝他嘛!毕竟在台里有平台,风险也不大……”柏原似乎又想说服张达,被张达一口打断:“你还来劝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季扬回电台吗?我就怕他和你混在一起。我得把他栓在家里,门也不让他出,以策安全。”
张达促狭地笑着,拉着季扬跑上了三楼。
柏原愣了半天,才想明白张达的意思,不禁又惊又气:“这个张达,他以前从来不会开这种玩笑的。难道经历一场变故,心性也大变了?混蛋!”
季扬和张达两人的笑声从楼梯上飘下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