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认为我是个没有廉耻的人,人尽可夫,什么都可以做,为达目的,什么都可以出卖,是不是啊?季扬,人家可以这样看我,你千万别这么看我,行吗?”带着哭音的句子有些断断续续的,充满了乞求的味道,听起来分外可怜。
“季扬,你一定会说我会什么权利要求你不见张达了。可是我就有权利……他那样对待我……早知道这样,那天晚上我本来想全力挣扎的,可是最后我放弃了。我知道我要是反抗,韩杰的公司就会完蛋。可是,那样的话,张达也会完蛋。韩杰会让他坐牢的……我想,那样你一定会伤心……我不想让你伤心难过。如果我一个人牺牲可以救得了大家,我愿意去做,我无所谓……可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季扬,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上回台里和你过不去,也是我去台长家求他。他……我都不在乎。你看不起我也没关系。可是只要为你做的,我都心甘情愿。老天要和我作对我没办法,可是季扬你一定要知道,张达他多么坏,他已经毁掉了我,他真的已经毁掉了我。我太傻了,我太亏了……”柏原终于痛哭失声,号淘起来。
季扬第一次听见柏原说这些,他顾不上惊讶,甚至也来不得深想。他只是把柏原搂得更紧,“别怕,我不会看低你的。你不是说,我们要互相安慰吗?”
46 夜会
张达
我欠你的心事
恐怕要在今夜
还给天使
眼泪何必固执
走完同一条街
回到两个世界(《夜会》)
“来,没关系,我们这就走。”季扬轻轻在柏原耳边说的话,也一句不漏的传入了张达的耳里。真奇怪,近来总是在林海无数次的叫唤才能听到他的声音,原以为是听力下降了,如今才知道耳朵在季扬身边就会异常灵敏,捕捉着有关他的一切。
说完那句话,季扬没有再看张达一眼,搀扶着柏原就走了。柏原的面色看起来有点吓人,有几个熟悉他的人都围上来关心。季扬轻巧的避免了那些人可能的碰触,小心翼翼的护着柏原出了大厅。
终于不能再听清季扬的声音。强烈的痛感从胃部一阵更猛过一阵的袭来,再也不能压制住。耳里似有飞机飞过,巨大的轰鸣声让张达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作呕的感觉又涌上来,张达就往洗手间冲去,扑到一个马桶上就开始呕吐。却因为连续几天都极少进食,胃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只有不停上涌的酸水,苦涩的感觉充盈了整个口腔。
五星级的酒店确是服务不同凡响。卫生间里的服务人员立刻就上来扶他,关切地问:“先生,要紧吗?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张达像被惊醒一样,猛地推开那人,扑到洗手池边胡乱的擦了擦脸就一路狂奔出了酒店。季扬开着车刚好擦身而过。
“师傅,麻烦帮我跟着前面的车子。”张达冲到出租车候车区,拦下一辆出租车就上去了。
只顾跟着季扬,直到车停在熟悉的小区门口时张达才发现这根本就是自己的家。他愣了一下,想付钱下车,才发现自己身上根本身无分文。看着司机那张怒气慢慢腾起的脸,张达一时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司机那边却传来敲窗声。司机和张达一齐看过去,车窗外出现的竟然是林海的脸,举着的手里,夹着一张百元大钞。
看到林海那张笑脸,张达有种说不出的怒气。他迅速开了车门下了车,跳上一辆小区内的穿梭巴。
夜色中,路灯在道路两旁浓密的树木中显得光亮不足,张达险些错过了下车的站牌。但到家门时张达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家花园的铁门大开,本来空荡的车库里现在停了一辆车,张达知道,那是柏原的。
大门也没有锁。季扬依旧是这般的粗心大意。张达这样想着的时候忍不住微笑起来。灯只亮到二楼,张达本来想直接走上三楼的主卧,却听到季扬的声音从靠里的客房传出来。他有些狂喜的往客房走去,却从半掩的门看到季扬坐在床边把柏原紧紧的抱在怀里,张达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他像做贼一样慌忙地往后退,生怕季扬和柏原发现了自己的闯入。他轻轻上了三楼,进了卧室,也不敢开灯,借着小区的路灯和月光,勉强看得清卧室里的状况。还是他们去找韩杰那天走前留下的模样。床罩左边的角高于右边的,看起来有点歪斜。走得急,刚收回来的几件衣服还没叠,凌乱地堆在床角。张达甚至闻到了灰尘的气味。伸手摸摸门边的杂物柜,灰尘竟真的沾满了指间。
从他离开后,季扬就从来都没有进过他们的房间。
胃大概是在痉挛了吧,不然疼痛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难以忍受?张达微微弯下腰,双手捂住胃部才觉得稍微的好受一些。胃太疼了,心反而就不那么疼了。
退出房间时他瞥见杂物架上装着满满的木棉种子的玻璃瓶。张达想起木棉硕大的红艳的花儿还有自己曾对季扬说要为他种一片美丽的木棉森林的话,便拿起玻璃瓶离开了房间。
林海还在楼下等他。张达在花园的门槛上绊了一下,为了护住手中的玻璃瓶,他的身体重重地嗑在门框上。林海很适时地伸手扶住了踉跄的张达。看着他了然一切势在必得的表情,张达突然忍不住轻轻的笑出声来。笑声让他变得轻松起来,胃痛心痛手臂上的痛都似乎在瞬间消失,他放松身体,听任林海把他半抱半扶地塞进了车里。他轻轻地呓语着,林海,你赢了,我的心死了,再也不会幻想了。
经过十月的那一场寒流后,天气又奇怪地温暖起来了,车子里甚至还开着冷气。张达却一直在不住地颤抖。林海忙命令司机关掉冷气,可那颤抖不但没止住,反而越发剧烈起来。抑制不住的颤抖让张达越来越难受,他感觉自己就像在海上孤行的一只小船,大风大浪几乎要把他晃碎了,疼痛也从胃部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可他还在本能的抗拒着林海,无力地推拒着林海的拥抱,尽管根本就无济于事。他拼尽全力,用力到冷汗都开始流下来,身体仍被牢牢地控制在林海的怀里。
下车的时候,张达突然变得强壮和精神健旺起来。他不但推开了林海的搀扶,而且双腿也突然地充满了力量。他趁着林海停下来对下人吩咐着什么的当儿,相当轻快地自己上了楼,进了房间。
林海端着一碗杯热牛奶推开房门,看到张达倒在地板上,人事不省。手中的玻璃瓶倒了,滚在手边。黑色的种子在他的脸旁撒了一地。他把杯子一扔,扑过去抱起张达,同时,疯狂地放开喉喊了起来,“来人!”
赶来的家庭医生却说只是胃炎,会突然晕倒极可能是身子本身就弱近来又睡眠太少而且进食少营养也不足,打了一针后就让休息观察,不必太担心。
于是林海安心下来放任张达长睡,他真的睡了整整两天才醒来。醒来后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只是极端虚弱地躺在床上。林海并不介意张达的沉默。他想张达人已经在他身边了,他会明白自己对他的好,心也迟早会回到他的身上。于是他越发的对张达嘘寒问暖处处关心,连要给张达喝的水他都要试一下水温。
可是张达完全不理会他的柔情,送到他面前的食物或者药甚至于水杯,要么就是翻倒在床上,要么就砸碎在地上。明明虚弱不堪却格外倔强地拒绝着他的照顾。终于有一天,林海无计可施到发怒了,就拿起水杯往他嘴里灌。张达明明喉咙都能冒烟了,他还是倔强的不肯咽下去。水全部顺着嘴角流出,打湿了被子、枕头、衣襟,林海依旧不管不顾的继续,最后张达因为被呛到咳得几乎要断气,他才泄气的罢休。
看着日渐憔悴面无人色的张达,林海后悔了。他也不过是想要尽快彻底的断了张达的念想才会带他去婚礼的,他肯上去为新郎讲话就是为了给他们三个人独处的时间。可他没想到新郎会缠着他问那么多问题,眼看着季扬和柏原走后张达也冲了出去。他最后都有点气急败坏的打断了新郎的问话,匆匆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也跟着到了门口。已经没张达的影子了,心里正着急却没想到他才从大门出来。林海明知张达身无分文但是也没上去拉他,只是尾随他回到他和季扬的家。
林海一直不眠不休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他。渐渐的张达再没有力气挣扎,抱在怀中,不过像个死人一样。林海才心惊的意识到,张达对季扬的执念比他相信中的要深太多。他突然觉得张达会变成沙子一样的消失在他紧握的手里,这个想法带来的恐惧太深,以至于他不顾医生和护士也在场,在张达的耳边大吼,“张达,你是我的,你休想以死来逃脱我!”
张达却只是冷冷的笑,没有食物补给的可怜的胃现在更是疼痛难已让张达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又陷入昏迷之中。
47 一眼惊喜
杨宁
就似一张纸一闪身
印下了千种印象
让眼睛一贬
漆黑中发现了缤纷理想
迎面看着你
像看尽世间色与相
无限风光摄录了
在眼内延长(《一眼惊喜》)
杨宁在北京的公司总部开会时,看到柏原打来的电话,心里还小小地激动了一把。他一直在嘲笑着自己像少年一样的心动,想着回到广州柏原就会主动来找自己,甚至于有点小甜蜜了。
可是回到广州以后,他却怎么也找不到柏原了。连续两天打柏原的手机,都一直关机。打到单位,说是他病了,好几天没来上班了。杨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也许柏原打电话给自己,是遇上了什么没办法解决的大困难,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援手,导致他出了什么事呢?杨宁派出了得力的人去调查,结果还真的就是柏原病了,并没有发生什么绑架仇杀,也不是他想象的有很多黑帮权贵掺杂在内的复杂内幕。很简单的,林海为了张达设了一个阴谋,把韩杰带进去了,然后柏原在里面做了一个傻乎乎的牺牲品。
杨宁似乎思忖着应该不应该把这点儿内幕告诉季扬。杨宁是出了名的冷面杀手,无论在战场上,或者是商场上,都以冷静果断著称。此时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乱了方寸,他也没办法面对自己的内心撒谎了。他是有一点在乎柏原的,不,是相当地在乎柏原。不过,柏原喜欢季扬的感觉太纯真了,杨宁简直不想去打碎那个像玻璃一样脆弱的梦。
柏原的事情让他觉得憋气得不得了。杨宁见过不知道多少的大风大浪,韩杰公司遇到的那件小事情,在他看来简直不值得一提。他心里很喜欢的一个人,却在这样一个小阴谋里成了牺牲品,这事儿看起来有点像在嘲笑他,让他很愤怒,但又明白这愤怒根本找不到落点。要恨只好恨自己,没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柏原身边,而且,他又有什么资格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呢?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报复谁呢?
他越想越生气,就狠狠地把桌面的东西扫到了地上。
林海吗?这是一个和气生财的年代,他和林海算得上是生意伙伴,林海刚替他的新盘设计了园林,用了一种他新引进的植物品种,叫什么来着,他不记得了,但知道相当成功。如果他俩作对,不免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所以,与林海为敌似乎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不过,这次林海确实很让他生气。还有那个韩杰,他还真敢想,真敢做,杨宁这样想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第二天,杨宁到医院去探望柏原。他没事先通报,所以柏原也不知道他来。他走近门口的时候,看到柏原和季扬正拥抱在一起流泪,心里的怒火又“噌”的一声爬了上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迟一步,看着似乎应该手到擒来的东西,偏生的就是拿不到,总是迟人家一步。他气得转身就走了,到楼下花园转了一圈,抽了好几根烟,又折断了好几枝小径两旁福建茶蓠芭的枝叶,才平复心情再次上楼去了。走着的工夫,他已经说服了自己,季扬不过是个无名之辈,把他当对手,简直胜之不武,太丢自己的份儿。他决定先静观其变,再决定下一步行动。也许,柏原能因此得到自己的爱,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这样一想,他再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又是一付冷俊深沉的模样了。
柏原看起来那么瘦弱,整个身子萧瑟得让他心疼,看在他眼里,就好像专门等着他去抚慰一样。可是他现在身边有季扬。这个认知让杨宁心里猛的酸胀了一下。
柏原很客气地对他笑,叫他杨大哥:“其实我没什么大事儿,歇歇就好了,还让杨大哥亲自来,我挺过意不去的。”
杨宁吃惊地端详着柏原的脸,说:“小柏啊,你太不注意身体了,就这么短的日子,怎么瘦成这样?”
然后他继续问柏原:“上回我在北京,你不是有事找我吗?啥事啊?”
不出他所料,柏原的脸上阴了一下,然后眼睛看着地面呆了一阵,才说:“没事儿了,已经过去了。”
然后大家就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里,杨宁想来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