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念完之后,天棚中静悄悄的,孔文纪抬着孔文通到后面去了,连一些附和落魂谷的人士,也跟着到了后面,因此对于关山月留字上所提的事,没有人能加以证实是否真确,不过大家都深信那绝对假不了!
于是一个个默默离开落魂谷时,大家都怀着新的恐惧 ※ ※ ※
夜色苍茫中,有三条人影急奔着,其实那只能算是两条人影,因为关山月已经昏迷了,背负在张云竹的身上,张菁菁边行边埋怨父亲道:“爸爸!您也是的!干吗要卖弄那些花样呢!可把关大哥害苦了,假若他真个死去了,您叫我怎生对得起他!”
张云竹轻轻一叹道:“我怎么知道他会来这手呢!只怪他性子太急了,我假若没有适当的安排,怎么会傻得去喝那杯毒酒,谁知他”
张菁菁以带哭的声音道:“关大哥是一片侠心,他怕我受害┅┅┅爸爸,那毒酒真的无药可救吗?”
张云竹摇头道:“这我可不清楚,要等我回家里,把胃里的软胶囊取出来,再把那药酒重新化验一下,才可以分晓!”
张菁菁顿足道:“他能支持到那么久吗?”
张云竹苦笑道:“姑奶奶!奶怎么对我越来越不信任了,我那冰麝全命散的效能奶该清楚的,别说是中了毒,就是他死得只剩一口气,也能叫他支持个四五十天!”
张菁菁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哭着道:“以后呢!要是您治不了,他也还是一倏死路!”
张云竹叹道:“那可是没有法子的事,反正他这条命是我们救的,要是不遇见我们,他早在三年前就死在沙漠了!”
张菁菁哭道:“那不同,那时他的生死与我们没有关系,现在他是为我而死的┅┅┅这都怪您,要是您不卖弄聪明,怎会惹出这些事,或者您早把那软胶囊也给他用上一副,不就没事了!”
张云竹叹道:“姑奶奶!奶也太不讲理了,我是个学医的,听说有孔文通那样一个好对手,不较量一下实在太遗憾了,而且我算准他会找我们比毒的,所以事先服下软胶囊,使胃壁隔离毒物,原是万无一失的准备,谁知道这小伙子会插上这一脚呢!”
张菁菁哭着道:“我不管!反正我豁出性命,也要救关大哥”
张云竹微微一怔,停下脚步,将关山月放下来,倚在他的肩旁道:“菁儿!奶不会想到去找那个人吧?”
张菁菁跟着他停下来,含泪地道:“您假如没有办法救他,我只有那么做了!”
张云竹脸色一变道:“菁儿!奶听着!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救他的性命,不过奶若对我没有信心,想去找那个人的话,我宁可拼着奶恨我一辈子!也要先把这小伙子给毙了!”
张菁菁哭着道:“爸爸!您干吗要对那个人如此痛恨呢!您不是承认举世之间,只有那个人的医道比您高明吗?”
张云竹沉着声音道:“不错!我承认我的医道不如他,可是我发誓这一辈子也不会去向他低头的,菁儿!我们把话先讲明白,奶最好不要动这个念头!”
张菁菁顿了一顿,才含泪点头道:“好!爸爸!我听您的话,可是您一定要救活关大哥!”
张云竹点点头,伸手摸摸关山月的额角,忽然惊声道:“不好!他在发烧,那酒里居然含着赤蜈胆,孔文通真了不起,赤蜈胆与鹤顶红两相冲克,他居然能并用而不失其效┅┅┅”
张菁菁大急道:“爸爸!您别背医方了,快想想有没有化解的方子!”
张云竹沉思片刻才道:“解方是有的,只是不好找,那一定要活青蛇的血!”
张菁菁急忙道:“夜间正是蛇类出动的时候,您还不快去捉一条来!”
张云竹想了一下,才在身边摸出一个小瓶,倒出几粒丸药,塞进关山月的嘴里,对张菁菁招呼道:“我又喂了他几粒冰麝全命散,把毒性压制住,奶在这儿看着,我去找一条青蛇,马上就回来!”
张菁菁点点头,张云竹才匆匆地走了!
在这广大的山野间,蛇虫栖伏,数量很多,可是种类也很多,仓猝间要想找一条青蛇倒是很困难的事!
他藉着淡淡的星光,在石下树根间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捉到一条青蛇,提着赶回来时,却已不见半个人影!
在关山月停身的地方,用石块压着一方素绢,那是张菁菁的衣服上撕下来的,素绢上留着清晰的字迹,那是用血写成的!
“爸爸:
您走后,他因情况又恶化了,我逼得得替他放血清毒,然而我无法再等您了,关大哥的性命对我太重要了,并不仅仅为了他替我喝下那杯毒酒!
在我们共处的三年中,我把自己的心与感情都交给他了。
我不是对您的医道缺乏信心,可是我知道您绝对救不了他,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一个人可找,虽然那人是您最反对的,然而我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
我用关大哥的血给您留下这封信,血流得这么多,使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的痛苦,因此我求您在愤怒之余,先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假若不是您的好胜心切,关大哥的这些血是不必流的!
我只知道那个人在昆仑山上,此去昆仑,迢迢千里,但愿天能保佑我,使我能找到那个人,更愿关大哥能支持到那个时候您假若还顾念父女之情,请您不要追上来,否则您也只能追到一个死的女儿,关大哥的生命,已经跟我连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要对您说些什么,我只求您的原谅,只要关大哥不死,我把我的感情告诉他后,就会回到您身边,好好地孝顺您,否则只好在地下陪着他,因为到现在为止,我始终还没有机会对他说一声我爱他”
张云竹怔怔地读完之后,将手中的那条青蛇丢得老远,长叹一声,良久无话!
※ ※ ※
张菁菁的背上驮着关山月壮梧的身躯,越发显得娇小可怜了,可是这一个娇小的身体里,却隐藏着惊人的毅力。
这股毅力使她攀上了崎岖的昆仑山,孤露于山巅绝顶的苦寒中。
此地终年积雪,人迹罕至,放眼尽是白皑皑的一片,张菁菁被一股希望支持着,登到了最高的接天峰上,她却不禁气馁了!
因为她知道父亲的冰麝全命散至多可以维持五十天的效用,这一路匆匆行来,约莫已经过去了四十天,关山月的情况越来越坏,虽在冰天雪地中,他的身上像火一般的滚热,而那壮健的体躯却像绵似的软弱,连站直的能力都没有了,全仗着几根丝带,紧紧缚在她的背上!
然而她想找的人,却丝毫不见纵影。
在绝顶的苦寒中,饥饿、疲乏,一齐都袭了上来,最难堪的却是心中失望的情绪,摸了一下身后的关山月,触手仍是一片滚热,不禁悲从中来,哽咽地道:“关大哥!虽然你是为了我才中毒,可是把你背到此地,我也算是尽到心了,假若实在找不到人,我就陪你葬身在这亘古冰封的银色世界里,只可惜你一身技艺,像昙花一样,才盛开了一刹那,就委然凋谢,我真替你不值得”
说着,说着,脚下起了一阵叮叮的微响,那是她的泪珠,在严寒之中,还没有落到地上,就已凝成冰珠了!
望着那脚下滴滴乱滚的小圆珠,她心中又想起一个悲惨的传说故事┅┅┅那是一段哀艳感人的神话┅┅┅据说龙宫的鲛女,爱上了一个凡人,终因仙凡悬殊,无法共偕连理,鲛女以她哀伤的眼泪,哭成盈升的明珠,赠给那个凡间男子,让他作为聘礼,去迎娶另一个凡间的女郎┅┅┅想到这儿,她更伤心了,哽咽着道:“关大哥,鲛人落泪成珠,把她的哀伤化成浓烈的爱,去弭补那个男人的情天残缺,可是我呢!我就是哭乾了眼泪,也挽回不了你的生命啊!”
泪像线串般地流,地下滚满了晶莹的冰泪,她看着那些冰珠,心中忽然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把胸前的丝带解开,将关山月的身子移到前面,用脸贴着他火热的颊,然后以断肠的凄声道:
“关大哥!看来你是没有希望了,还有几天的时光,我要利用这一段时间尽情地为你哭泣,然后用我哭出的泪珠,堆成一个墓冢,把你埋在里面”
冰上的的响着,冰珠滴溜溜地滚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眼眶一阵刺痛,连视觉都模糊了,神思也陷入恍惚中。
接着是一阵澈骨的寒风将她吹醒了,连忙睁开眼睛,眼角仍刺痛得厉害,勉强振作精神向地上望去时,只见那些泪珠仅聚了尺许大的一片,而且中间有几颗赫然是耀眼的红色,她不禁为之一怔。
静思片刻,她才明白了,轻吁一声道:“原来我的泪泉已枯,连血都哭出来了,这可不行,关大哥的身体那么大,要想把他整个地埋进去,这一点是不够的,我必须吃点东西,养足精神再哭,否则不等关大哥断气,我自己先要死去了,那样我们都会暴露在冰雪之上,也许会喂了野兽,那样可太糟了┅┅┅关大哥啊!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被你雄伟的影子占据了心头,可是现在┅┅┅我倒真希望你能小一点,好让我在哭尽眼泪之后,还有一点力气把你埋进去!现在我必须要找点果腹的东西!不然我们都会被喂野兽了咦,野兽┅┅┅”
想到野兽,她心中立刻一动,在常年的山居岁月中,她养成了一种特别敏锐的第六感觉,纵然在极度地疲累中,她也能体验到四周的空气有点不太对劲!
那是一种特殊的气味,一种兽类的特殊气息。
于是她在心中低呼道:“关大哥!天真在保佑我,当我想找点东西来果腹时,果然就有野兽来了,你等一下,我把那只野兽杀死后,吃下去有了精神,继续来替你造珠泪冢!”
将关山月送到额上亲了一亲,然后脱下身上的皮背心,小心垫在冰地上,慢慢地把他平放上去,再站起身子。
气味是从后面传来的,所以她飞快地扭转身子,却也不禁一怔。
在离她五六丈的冰坡上,蹲着雪白的一头巨兽,假若不是巨兽目中碧绿的眼光,很难能猝然间认它出来!
这头巨兽有小牛样的身躯,圆头、短耳,活像是一头猫!
猫有这么大的吗?
她立刻就否定了这个判断,进一步地推想下去。
“是了!这是一头豹,一头白色的雪豹,只有在绝顶高山上,才有这种东西┅┅┅”
可是她又踟蹰了,而且微微有些怯意!雪豹是一种最鸷猛的野兽,它力大无穷,皮坚爪利,齿牙尖锐,为雪山之王。
然而坚贞的爱情给了她勇气,消除了她的怯意!
“为了关大哥,我一定要杀死它,吃它的内,喝它的血!使我有更多的眼泪来埋葬关大哥!
埋葬我的生命,我的爱情”
她身上没有武器,只有那几根丝带,那是来用背关山月的,这是唯一可用的东西了,幸而在大漠中他学会了牧民们套索的技巧,一根长索可以制住疯狂的奔马,当然也可以用来对付这一头凶兽。
她拿起丝带,在一头打了个活扣,然后弯腰抓起了一团冰雪,捏成一个雪球,丝带太短了,必须激怒这头畜牲,使它扑过来,然后才可以施展飞索!
雪豹静静地蹲着,两只粗壮的前爪伸出在冰地上,肚腹,长尾,都紧贴在地上,那是个准备扑击的姿势。
在沙漠中她猎过郊狼、猎过虎,对这些猛兽的习性非常清楚,所以她不等它发动,雪球脱手飞出,直击雪豹的前额!
雪球带着一道白光激射,那头雪豹的反应却大出她意料!
它没有躲避,也没有进扑,这是一般野兽必然有的反应,这头雪豹却作了一个她无法想像的动作!
它伸出一只前爪,迎着那团雪球拍上去,波的一声,冰层纷飞,雪球被击得粉碎!然后低吼一声,身子拱了起来,四肢并立,弯成一道弓形!
张菁菁骇然了,同时也有点生气,轻喝一声道:“好畜牲,你还敢倔强!”
弯腰又抓起一把碎雪,捏得紧紧的,举手再度发出,这次却用了暗器的手法,雪球曲成一道弧线,击向那头雪豹的正面。
雪豹将头一昂,张开巨口对准雪球上咬去,然而它却上当了,张菁菁的手法上另外还有花样,眼看着快被咬中时,雪球去势忽地一转,自动地拐了弯,扑地一响,打在它的左眼上。
雪球的体积虽大,却无法将它的眼睛打瞎,可是那力量却够重的,当然也够痛的,雪豹大吼一声,笔直地窜了上来!
张菁菁就是要它如此,纤腕一抖,丝索飞出,前面的活扣迳直套向雪豹的头上,势子又快又准!
这是牧野上维吾儿人捕马的绝技,长索套上颈子,任凭它如何挣扎,只要抓紧不放手,活套越收越紧,直到马儿气塞屈服为止!
张菁菁自幼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