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再度厮缠,关山月却不像第一次那般轻松了。弹剑的功力似乎深于谢灵运,强劲的内力将剑势压迫得十分沉滞,幸而“山岳永峙”是一招守式,总算在极度的困难下将那一剑挡过了!
弹剑撤剑后退两步,脸上现出难以相信的神色。月华夫人也无法再维持她的平静了,居然在鼻中轻轻地噫了一声!
关山月略一喘息,忽然抢身进去,白虹剑上锋芒突涨,以极快的速度,连攻出了两剑—
—“旭日东升”与“白虹贯日”。
这两剑都属于攻,却违反了常规!
上次对谢灵运时,他都是等对方发动了,自己才被动应敌!然大罗四式的运用法则也是如此规定,因为这四式都是在静中取动,先克服对方的锐势而钻其隙。
然而关山月却不敢再墨守那成规,弹剑的攻势中似乎无隙可乘,若是等他攻了出来。便只有死定,守不住便会为他所乘!以弹剑的功力,关山月是万守不住的,除非是先他而动,或可图幸于万一!
第一招“旭日东升”是全面进攻,弹剑举手一撩,在身前下一道剑幕,像云层阻遏了阳光,使得关山月的攻势完全化解。
然而第二招“白虹贯日”却是化面为点,而动作又奇快无比,弹剑还来不及作应变的措施,强韧的剑气已钻了进来,刺破了他划下的剑暮。
“当啷”在一声轻脆的金铁交鸣声中,剑身上各激起一溜火花。
关山月退了一步,握剑的手腕酸麻无比,勉强维持住不使剑掉下了,脸上现露出一片惊色!他震惊的不是对方的剑而是对方的功力。
他明明已经刺中了对方的弱点,却不想弹剑在危急之际,居然能再将劲力运用到剑身上,使它变成了一块磁铁,产生出无比的吸引力量,硬生生地将自己的白虹剑吸引了回来,硬碰在他的剑上。
而且他那柄青黑色的长剑也十分怪异,在白虹剑的利锋撞击下,不但毫无所伤,反而弹射出来,几乎将他的剑震脱了手!
弹剑的神情却不像那么狼狈,擎着那柄黑色的长剑,先往空拜了一拜,然后肃然归鞘,再朝关山月一拱手道:“明兄剑术超凡,敝人不敢言匹!”
关山月不禁愕然,心想照刚才的情形看来,落败的应该是自己,怎么他倒反而认输了,想了一下,忽然记起琴挑曾经明示过,这弹剑也会帮自己忙的,莫不是他在故意相让,不过这让得太勉强了,他不在比剑中示弱,口头上说一声又有什么用呢?这种情可实在不可领,遂冷笑一声道:“先生太客气了,在下的剑未曾脱手,已蒙盛情……”
弹剑苦笑了一下,并未作答,那边的入画已兴奋地道:“明兄弟!真想不到你在剑上的造诣如此高,弹剑自夸他那几手剑法,除了夫人之外,不作第三人想,而你竟击败了他……”
关山月莫明其妙地道:“我击败了他?”
入画格格一笑道:“不错,你应该觉得骄傲,若不是靠着青索剑的神异效能,你那一剑也许会砍下他的脑袋呢!其他姑且不论,至少你在剑法上,足可称为天下第一人了……”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太过份了,连忙补充道:“当然夫人是不在我说的天下人之内……”
补充之后,她还不住地用眼望着月华夫人,深恐这补充未能令她满意,谁知月华夫人却一笑道:“入画!你错了,我或许可以靠着功力胜过他,若单以招式而言,我也许还不如弹剑呢,更别说胜过他了!”
这几句话使得其余的几个人都感到意外,却只有关山月全无所觉,他此刻的注意力全为青索剑三个字吸引住了。
当他在温娇那儿得到白虹剑,连带也听到一点关于剑上的知识,除了白虹剑外,还有紫郢青索两枝剑,神效在白虹之上,想不到这青索剑竟会落在弹剑手上……
那么刚才自己那一招白虹贯日,的确是使得对方无法招架,弹剑之所以能够幸脱于剑下,完全是由于青索剑之故,无怪乎他慨然认输了……
月华夫人这时已满脸含笑道:“明千里,从现在起,你就算是广寒宫中的一份子……”
关山月闻言一怔,连忙说道:“不!我……我不能……”
月华夫人笑着道:“你什么不能?”
关山月想了一想,道:“我不能充作夫人的侍者……”
月华夫人点头道:“当然了!我知道你博学多才,一个侍者太委屈你了,是不是……”
关山月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月华夫人却不容他说下去,笑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才能是多方面的,一名侍者是无法令你满足的。可是你也得想想你不过是剑法上略有可取,其他如琴挑之琴,司棋之棋,入画之画等……都足够你学习的,年青人带点傲性是好事,可过份自大就成为狂妄了……”
关山月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套,虽然很有道理,可是自己的目的并不在此,因以眉头一皱,正待发言,谁知月华夫人竟不容他有这个机会,叹了一口气道:“学不满足,真是没有办法,可是……我也的确赏识你的人才,这样吧,我任你广寒宫中护法使者,那七大侍者都归你统御,这该行了吧!”
入画看出关山月还有反对之意,连忙道:“明兄弟!夫人如此对你,已是天大的殊荣了,我们这几个人虽然不在你眼中,可是你能随侍在夫人身边,朝夕请益,那好处可大了……”
说着连连用目对他示意,好似在劝他赶快接受,同时侍书等人也是一样的神情。
关山月不禁啼笑皆非,心想如此夹缠下去,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将心一横,干脆装傲到底,朗笑一声道:“话正是如此,夫人无论如何提拔,始终还是把我列入下层看待,我不明白夫人在哪一方面可供我请益的……”
入画脸色一变,失声道:“明兄弟!你疯了!怎可如此冒渎夫人……”
关山月但笑不语,月华夫人却出乎意外的一笑道:“这倒不能怪他,乍到此地,我要是不露两手给他看看,的确难以使他心服的,年青人,你认为哪一点足堪与我一争上下的!”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在下不知夫人何学何能,因而无法答复这个问题!”
月华夫人笑笑道:“你说得出的题目,我没有对付不了的!”
她狂,关山月更狂,哈哈大笑道:“夫人之能!在下自信都可以勉强巴结一试!”
月华夫人微微一怔,在广寒宫中,可能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如此说话,其余七大侍者虽然一方面替关山月担心,一方面被他的豪情所折,愕然不知所以……
等了片刻后,月华夫人轻轻一笑道:“好极了,你大概也是无所不能,才敢说出那样的话,广寒七艺,琴棋书画剑茗酒,我倒得逐项对你显示一番,才使得你口服心服,琴挑!看琴侍候!”
琴挑应了一声,走到屋角捧过一个琴囊,抖去外面的绸套。
取出一具精致的琴,安排在玉台之下,才恭身退后。
月华夫人姗姗起立,轻移莲步走到琴前一笑道:“要说跟你比试上下,那实是笑话,只要你能听完我一折倚兰操而仍不为所动,我就承认你是天下第一琴手了!”
关山月见事已如此,欲罢不能,对音律之学,他虽然从独孤明处小加涉猎,可的确算不得是高明……尤其是现在面对高手操琴,一个不慎,或许会有性命之虞,因为内家高手,能将劲力化于音响,伤人于无形之中……
可是他也并未流露出怯意,第一,他拿得稳月华夫人并无取他性命之意,第二,他了解到音律伤人,不过是惑乱人的心志,进一步去操纵人的思想行动,只要清心澄虑,听而不闻,自然就不会遭外惊所惑!
所以他立刻就地坐下,双手抚着膝盖,状如老僧入定,微微启目道:“夫人请开始弹琴吧!”
月华夫人朝他的坐姿看了一眼,轻轻点头道:“看来你的确不像个外行,注意了!”
语毕轻拂纤指,在琴弦上扣了一下,铮然微响中,关山月的神情也随之一动,心下已经在吃惊,他感到这琴音相当特别,仿佛是一枝尖利的细针刺上了耳鼓,虽然此刻的痛楚还可忍受,再下去可很难说了!
月华夫人对他的反应很注意,注意的结果也相当惊奇,因为她自信那一弹之威,世上已很少有人能禁受得了,而这年轻人仅只是脸上的肌肉跳了跳,连身子都没有动!
怔了片刻,她忽然有点生起气起来,好像是她至高无上的威信已经受到了打击,手指在弦上连连拨动,发出一连串的音符
前面几个音节还使关山月稍受震动,可是到了后来,关山月竟像是真的不闻不问,嘴角反而现出一丝忘我的微笑。
这情形不仅使月华夫人诧然生惊,而旁观的琴挑却更为难以相信,七大侍者中只有他懂得月华夫人此刻所奏的乃是天地间的至杀之音,虽然她尚未完全施为,但就是这种程度已非人所能堪,可是这小伙子呢!
他不但未为所伤,反而在其中得到极大的乐趣似的,居然笑了起来。
这只有一个解释,这小子真是个了不起的奇才,剑中高手,音中绝响……
月华夫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代之以一片凝重,手指在琴上的速度变慢了,一个个低沉的音节抛出来却更为有力。
七大侍者中,除了琴挑之外,一个个都掩上耳朵,不敢听下去。
端坐的关山月依然如故,他的平静使月华夫人几乎激怒了,肃穆的脸上透出了浓重的杀机,五指微屈,作势欲朝琴弦上弹去。
琴桃失声惊呼道:“夫人!使不得……”
月华夫人的脸上含着怒意叱道:“那么你是要我向这个小伙子认输了!”
琴挑懔然不敢回答,月华夫人哼了一声,手指仍然弹了出去,她是存心在作玉石俱焚的一拚了!
琴挑神色如死,静待那至杀的音响出现……可是,等了许久之后,仍是没有音响传出来,他不禁奇怪了,连忙朝月华夫人望去,只见她也在那儿发怔。
原来正当她全力一扣施为出去时,她面前的琴弦忽然自动地断了,而且断得很离奇,它们是无声无息地断掉的!
月华夫人怔了半天,忽地脸色一变,用手朝门外一指,七大侍者一齐会意,飞身朝外面涌去……
他们才扑到门口!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大笑道:“不速之客,何劳亲迎!”
七大侍者闻声俱都一惊,入画立刻出声低呼道:“是驼子来了……”
声才出口,门口已闪进一个高大的驼背老人,满脸红光,笑嘻嘻地一扭入画的脸颊笑道:
“丫头太没规矩,驼子两个字也是你叫得的!”
入画痛得直皱眉头,却畏然不敢挣扎!月华夫人脸色一沉,冷冷地道:“驼翁放尊重一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驼背老人哈哈大笑地放开了道:“好!好!夫人有命敢不遵从!”
入画揉着脸退过一旁,目光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月华夫人又冷冷地道:“驼翁怎么会有兴赐临的?”
驼背老人耸肩笑道:“闻道夫人清恙,老朽远上藏边柴达木河,为夫人求得圣泉之水……”
月华夫人冷笑一声道:“多谢盛情,贱恙早已痊愈了!”
驼背老人笑了一下道:“老朽在望月峰下,听得夫人雅奏,即得知已沾勿乐,看来老朽这一趟殷勤是献不上了……”
月华夫人沉着脸道:“求泉盛情,贱妾依然感铭,只是驼翁……”
驼背老人紧接着道:“夫人一定是嗔怪老朽打断了夫人的雅兴!”
月华夫人冷笑不语,驼背老人却笑嘻嘻地道:“这倒要请夫人原谅的,老朽久已不闻夫人琴中妙律,这次适逢其会,一时心痒难搔,忍不住吟诵相和,感乐而兴,这也是人之常情……”
月华夫人瞪了他一眼,又看看关山月,撇撇嘴道:“我就知道一定有人捣鬼,否则这小伙子怎能抗得住我那倚兰操的……”
这几句话使得七从侍者都恍然而悟,关山月也有点明白了。
原来刚才月华夫人奏琴之际,那琴声刺激得他十分难受,可是到了后来,他耳中的得一股极细的吟声,音调十分柔和,将琴音调得十分和谐,听得他心醉神怡,所以才发出微笑,当时不明就里,现在才知道是这驼背老人帮的忙,忍不住对他作了感激的一瞥,同时对他的深厚功力与造诣也生出一股由衷的敬佩!
驼背老人又笑道:“倚兰操本是雅琴,可是夫人越奏杀意愈深,所以老朽才斗胆……”
月华夫人冷笑插口道:“所以你震断了我的琴弦!”
驼背老人一笑道:“老朽听到后来,知道夫人已动了真怒,即将发出震天神音,老朽自知当受不起那一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月华夫人冷笑道:“驼翁太客气了,震天神音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