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门子试探着道:“老爷,您说的是谁?”
马成沉声道:“能把咱家千里迢迢,远从京里派出来的还会有谁?告诉翁老儿一声,他这条老命全捏在咱家手里,叫他回头放聪明点,大家还可以商量,否则哼哼……”
他不再说下去,老门子吓得不敢问了,倒是虞莫愁听马成煞有介事,越吹嘘越起劲,心里好笑,口中忍不住地问道:“否则会怎样?你说话老是喜欢说一半!”
马成笑道:“否则这富贵山庄就要变成贫贱山庄了,老翁头儿岂仅是一命难保,还会祸延九族,鸡犬不留!”
老门子忙赔笑道:“老爷,您在开玩笑。”
马成哼道:“咱家吃饱了撑的,跑到这儿来逗你乐子,跟你开玩笑,你要是认为开玩笑,你就等着好了,反正这儿抄家砍头的时候,你也有一份的。”
老门子道:“老爷,小的只是一名下人……”
马成道:“凡是这个门儿里的人都有份,你懂不懂得诛灭九族的意思,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一个不漏……”
老门子脸色变了,失声道:“老爷,这除非是叛逆造反才会有这么大的罪,家主人难道会蒙上造反的嫌疑吗?”
马成哼道:“岂止是嫌疑而已!”
老门子神色更为仓惶,急急地把他们引进一所富丽堂皇的大厅落座后,一面命人送上了茶,一面就急急地走了。
虞莫愁低声道:“老马,你吹牛可别豁了边!”
马成却暗中留了心,对这厅中的一切陈设,以及各种的用具款式都十分注意,然后才叹口气道:“虞娘子,我没吹牛,也没豁边,只是这次却捣了个马蜂窝,撞进了大是非窝里来了,你那十二名天魔女也认了账吧!”
虞莫愁道:“那怎么行,老马你也不是不知总宫对这些天魔女的重视,这十二名拨给我还没几天,就从我的手中弄丢了,那还得了,天王老子我也得要回来。”
“不是天王老子,只是天王老子的儿子。”
虞莫愁莫名其妙地道:“老马,你说的是什么鬼话?”
“希望我说的只是鬼话,我担心的事情别真叫我给蒙上了,否则的话,这场祸事真的就闯大了。”
“老马,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马成来不及解说,因为已经有一名彩衣丽人挑起了后堂门的珠帘,然后有四名手执长宫扇的女郎,引着一个便装的老人走了出来,马成道:“你还是按照原来计划,先做一下我的浑家吧!还有,这人是不是翁老儿?”
还幸亏他的心细,多问了这一句,才没有穿了帮。
因为虞莫愁低声道:“不是!”
马成先为那个答案微微一愕,继而才想起了对方的用意,于是含怒一拍桌子喝道:“翁老儿真不想活了,居然还给咱家端架子,不快快地滚出来。”
那个老人从容含笑过来,一拱手道:“这位兄台,翁某来迟,尚乞恕罪,不知兄台有何见教?”
马成瞪了他一眼,道:“你趁早滚过一边去,咱家又不是没见过那老混球,你来蒙哪门子?”
然后他放开了喉咙吼道:“翁长健,你这老混球,咱家是给你一个面子才跟你来文的,你他XX的,别打错了主意,跟咱家来这手儿,弄火了咱家可有你瞧的。”
给他这一叫,从厅里又出来一名花白胡子的老人,相貌清癯中又带着干练,目光炯炯,身上却也穿着便服,手中盘着两颗亮的核桃,含笑道:“兄台,对不起,因为老朽已经退致,跟宫中人素无来往,但是却又……”
才说到这儿,马成已经从虞莫愁的眼中得到了暗示,跳前一步,一手握住了那老者的手腕问道:“老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那老者惶然道:“老朽翁……”
马成道:“你叫翁什么都行,如果你是翁长健,老子就一掌劈了你。”
手底一使劲,那老者已痛得满头直流汗,跟着后厅又出一个人,相貌打扮,与被马成抓住的这个老者差不多,连相貌也颇为相似,只是气质上胜过多了。
马成心中暗暗佩服虞莫愁,这娘们还有两下子,虽然只见过一面,她居然能把对方的形象记得如此深刻。
最后出现的这个老儿,不用问也知道是真的了,他出来后,在另一个老者身上一搭,笑道:“不知舍弟哪儿冲撞贵客了,乃致阁下如此忿怒?”
马成只觉得一股暗劲由对方的手上传来,很巧妙地撞开了自己的掌握,不由暗惊对方的内力深厚。
当下脸色一沉道:“好啊!翁老儿,你倒真会装蒜,没想到你还有一身好功夫,这下子你就更难推脱了。”
翁长健很从容地把两个替身都叫退了下去,在主位上坐定后,才淡淡地笑道:“阁下,一向少会,请教?”
“翁长健,咱家知道你是贵人多忘事,记不起咱家了,但是咱家可认得你,你弄那些鬼是什么意思?”
翁长健含笑道:“这个老夫随后自有解释,请恕老夫健忘,老夫确是不记得在何处见过阁下了。”
马成道:“你少来了,除了在京里,还有哪儿见得着,不过那时你当红,咱们套不近而已,拿去!”
他掏出那块腰牌,丢了过去,翁长健接在手中,看了一下,交给一个侍女送了回来笑道:“原来是马护卫!”
马成道:“咱家这个二档头近几年多半在外头跑,不再干护卫的活儿了,所以你不认识咱家,但是咱家对你却不陌生,而且听了很多有关你的事。”
翁长健真沉得住气,笑着看虞莫愁道:“这位是……”
马成开始觉得这老儿不太简单了,预定的计划也得打点折,扣,有些地方还是照实说的好。于是说道:“虞家娘子,咱家的老朋友。”
翁长健倒是像认识的样子笑道:“莫愁湖莫愁山庄的女主人,老夫是闻名已久,只憾在下无缘识荆,幸会!幸会!”
虞莫愁听对方一口道出自己的底细,才知道马成为什么不照原定计划谎报身份了,原来对方是认识自己的,只不过还不够详细,自己以前曾经化名跟着别人来过一次,也跟他照过面,他却记不起来了。
由此可知,他所以知道虞莫愁这个人,只是靠着别人的传闻,马成的身份还没有弄清楚,还可以装下去。
马成根本不用她招呼,也已了解了情势,装模作样地道:“咱家受费老大的指示,专司探听消息的工作,自然要借重许多朋友,虞娘子是金陵最得力的朋友。”
翁长健笑道:“马护卫今天上这儿来为的是什么?”
马成道:“是为了有人告你意图不轨,蓄意谋反。”
“这可不能随便说的!”
“当然!这是抄家诛九族的大罪,自然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一定要有证据,所以咱家才来看看。”
“那么有没有看出什么证据?”
“虽然没有找出你谋反的证据,却也找到了足可使你杀头抄家的证据,翁老儿,这次你死定了。”
“马护卫,这话是怎么说呢?”
“你不是在装迷糊吗?随便抓一把都是证据,你的园子修建成君临天下,南面而王的气势,就是不安分。”
翁长健道:“那是堪舆方士之说不足为信。”
“老头儿,你别忘了,本朝最信望气之说,再说你故意造成这个格局,就是心有异图。”
“马护卫!老朽这园子是请一个幕客代为督造的,他以前跟老朽过不去,所以才出这坏主意坑老夫一下,因为老夫不懂望气之学。”
“但你却懂得阵图之学,出入你的园子很不简单呀,一步走错,凶险处处,你居然敢说不懂!”
“这……都是后来才学的,园林造成之后,那个幕客就不辞而别,老夫不知道原因,也是经常被困在园子中,只好在那方面下点功夫,才得知个大概……”
“你知道了后还是再用下去。”
“老夫绝无逆君之心,而且现在已经告退在乡,度此风烛余年,此心可表。”
“你不但把园子修成如此,你这儿的亭台楼阁,都是天子的制式,阶高九级,与九重天子齐高。翁老儿,你曾为六部大臣之一,难道你连这个也不懂不成?”
“马护卫,这也是那个混球督工时,跟老夫开玩笑,老夫虽然知道了,只因土木已成,再拆下重造,太费时费事,所以才将就用下去,只要不是有心的人,是不会看出来的,老夫住了几年,也没有人注意!”
马成道:“咱家可不是第一个了,咱家是闻报而来的!”
翁长健道:“只要马护卫高抬贵手,遮掩一二……”
“你要咱家不讲话,咱们有这交情吗?从进门开始,你老儿就一直在端架子!”
“总是老夫这富贵山庄的名起错了,别人都以为咱家有多大的底子,所以打秋风的人特别多,不管识与不识,一天不知有多少,不认识的倒还好,一个小数目就应付过去了,最怕是一些昔日的熟人,一来就是狮子大开口,老夫实在无以为计,只好想出这个办法!”
“这个办法可不高明呀!真认识你的人,难道看不出是假的?那又有什么用呢?”
“有用的,他们见主人是个不相识的人,不免张口结舌,而且他们是来求助告帮的,自然不能严词究诘,万一有个把不相识的人多问两句,看到主人一问三不知,自己也不好问下去了。”
“他们如若当面指出冒充呢?”
“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冒充二字是没人敢提的,他们最多只有道歉认错了人。”
“尽管有人同姓同名,却不会有人也做过户部尚书吧!”
“富贵山庄的主人姓翁不错,可是老夫并没有拿户部尚书作为幌子,且没自己承认做过什么,那都是别人说的。曾经有人提出相询,老夫的替身告诉他,谁说的向谁问,就把对方打发走了。马护卫,不是人人都有你这么理直气壮,胆气十足的!”
“翁老儿,你可真好算计,只可惜好日子完了,今天如果不把咱家应酬好,以后登门的恶客多了!”
“马护卫,你这又何必呢?贵上费楚天费老大,跟老夫一向交情不错,承他的情,十分关照!”
“翁老儿,你也别套近乎,咱家知道你跟费老大有交情,他是大当头也不错,只不过有些事情,他并不能做主,比如说像你这儿,他一只手也遮不了天,咱家在这儿先给你抖开,通知兵马司,先把你这园子给封了,然后再拿了人往京里报,谁都救不了你,即使你有皇上做后台也不行,因为你这儿不是行宫!”
翁长健不禁一震,马成这一着实在太狠了。
马成冷冷地笑着,又道:“咱家接到报告后,也知道你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造反,而且造反最重要的是招兵买马,不会把金银浪费在这种空架子虚名上。咱家知道官家的毛病,喜欢没事出来逛逛,尤其特别喜欢江南风光,很可能你这儿是给官家预备的,所以才敢如此设置。”
“马护卫果然是玲珑心肝,完全猜对了,这件事因为要秘密,所以只让费老大知道,马护卫真要报上去,倒不会有问题,就怕知道的人太多……”
马成冷笑道:“你这所园子是奉旨兴建的了?”
“自然了,连老夫退致也是奉了口谕!”
“原来只是奉谕,并不是奉旨!”
“那还不是一样吗?反正都是圣意!”
“翁老儿,大大不一样,你可别欺负咱家未做过官,不懂得这一套,旨意是下给廷臣,堂堂正正的书面令旨,口谕却只是一句话,作不得数的!”
“出自御口金言,岂有虚假!”
“当然有虚假,因为口头的密谕,所做的往往是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干厂卫的经常办这种事,见识也多了,事儿是替官家办的,办砸,却要我们自家顶起来,与官家丝毫牵扯不上关系,咱家想你这所行宫大概也是见不得人的地方,不能公开的!”
虞莫愁忍不住道:“他干吗还要设行宫,这儿有的是故宫,还是太祖皇帝修建的,派有专人在管理着……”
马成道:“虞娘子,你有所不知,那是正式的行宫,圣上每三年一临,是为了来祭祖的,住进宫里去,要带一大批文武百官,吃斋禁戒,什么乐子都没有,那多乏味呀,官家又是个爱热闹的人,所以他要找个游乐地方。”
虞莫愁道:“那就明白的叫人造一所好了,干吗要偷偷摸摸地,弄个人在这儿做幌子?”
马成道:“皇帝虽然拥有天下,却也有很多不自由的地方,他要为天下的表率,如果耽于游乐,立刻就会受到群臣的谏阻,何况太后还健在,皇帝太过荒唐时,太后可以请出她老人家的降龙杖,当殿廷责打他的龙股。”
翁长健道:“马护卫!这话对圣驾太过冒渎了!”
“这就是你见不得人的苦处,我在这儿骂他,你能往哪儿告我去,就算圣驾在此,我当面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