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无奈的,带著留恋却又不得不舍弃的……
就如同……已准备好了诀别……
“不!”他醒了过来,一身的冷汗。
回应他的,是在月光下一片清冷的房间。
是在做梦……
这个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的梦,他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做的梦……
手脚一片冰凉,但脸庞上那种温暖的感觉却像是真真实实存在著一样。
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庞。
“怀忧……”他低下了头,手滑落下来,长及腰后的黑发披落到他的胸前。
风从窗外涌进,发丝贴著他的脸庞飞扬起来。
一片异样的冰冷让他一怔,右耳后的那一撮,就像被浸到过水中似的。
下了床,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拉开了隔壁的那一扇房门。
床上的被褥有些凌乱,却没有人在。
他转身出来,沿著回廊一路匆忙地寻找著。
“怀忧!”在转角,他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正回转著头,像是在看些什么。
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一把抱住了。
“离尘?”那个人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你怎么了?”
“怀忧,你去哪儿了?”他低下头,有些慌张地问。
“我睡不著,去书房找本书看看。” 那人把手里的书拿给他看。
“你刚才……没有来过我的房间吗?”
“你的房间?没有啊!”那人有些惊讶地说:“怎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刚才就在我的房间里。”他放开了手,摸过了自己右耳后的头发,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我觉得,你就在我身边哭泣著。但是我醒过来,却不见了你。”
那人微笑著伸出了手,想要碰触他的头发。
他退了一步,自然而然地避开了。
一时间,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我也许真的是做了个梦。”他侧过头,有些不自然地说:“那我先回房了,你也早点去睡吧!”
语气里,甚至是带著些冷淡的。
这是第一次。
从两人认识起开始,他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和眼前的人说话。
“离尘。”在他转身的时候,那人开口喊他。
他没有回头,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
黑色长发和丝绸的睡衣随著他的脚步在他的身后飞扬摇曳。
不过片刻,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这也是第一次。
他第一次背对著离开,一次也没有回头……
“正彦。”被留在回廊里的人喊道。
“藤原先生。”话音刚落,阴影里就走出一个一身灰衣的男人。
“看到有人从他房里出来吗?”藤原俊美的脸上没有了刚才那种温和的笑容,眼神也从清澈转变成了深沉。
“没有。”
“你确定?”
“是的!”那个灰衣男人回答:“我能保证。”
藤原回过头,他看著的是自己刚刚走来的方向。
“不对劲。”藤原像是在自言自语:“很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推开了自己的房门,打开了灯。
这房间……
房里的一切,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眼角像是闪过了什么光亮,他停下了环视的目光。
有一条细细的红绳从床沿下显露出来,和地板的颜色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他走了过去,弯腰拣了起来。
柔和的暖色灯光里,红绳的另一端,白色的玉石闪烁著晶莹的光亮。
缠绕的花枝里,刻著优美的古篆。
……君莫离尘……
历秋站在朱红色的小桥上,看著水面。
“秋!”
池塘里,色彩斑斓的锦鲤在水面下悠闲地游动著。
“秋!”
他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看著自己一脸木然的神情……
“秋!”
“啊!”直到被摇晃了几下,他才像是惊醒了过来。
转过头,他看见了月川蝶担忧的神情。
“赤蝶。”他发觉自己脸上的肌肉似乎有些僵硬,有些笑不出来。只能勉勉强强地扯动了嘴角:“怎么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月川蝶拉著他的手,被他冰冷的体温吓得脸色苍白:“我去找舒医生过来好不好?”
“不,我很好。”历秋被她像是带著高热的手掌握得很不舒服,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要去麻烦舒医生了。”
“秋……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月川蝶带著请求的目光看著他:“到市区,郊外,随便去哪里。”
“出去走走?”历秋皱起了眉:“可是,不是说不让你出门吗?”
“没关系的,我们只是出去散散心。”月川蝶急切地说。
“那也好,我最近没怎么出门呢!”历秋笑了:“今天晚上是夏至吧!大纳言大人不是总要在夏宴上跳他那可笑的……”
说到这里,突然之间,笑容僵在了他的脸上。
月川蝶呆呆地看著他。
“我说了什么?”他清醒的目光开始混乱起来:“赤蝶,我刚刚在说什么?”
“不,你什么都没说。”月川蝶飞快地回答。
“不是,我说了,我说的是……”他一手扶住栏杆,一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冷汗一滴一滴地沁出了他的皮肤。
“不要想了,不要去想了!”月川蝶扶住他,让他靠到了自己的肩上。
她的脸色几乎和历秋一样难看,她不断地机械式地重复著这句话。
“赤蝶……”历秋喊著她的名字,紧紧地抓著她的手臂:“我的头……”
“这是怎么了?”这时,历秋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月川蝶抬起头,一脸的惊恐。
桥头,站著黑发飞扬的人影。
肩头一轻,历秋已经把头抬了起来。
月川蝶仰著头,看著历秋半垂下的眼帘里,那暗沈无光的眼神。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地问了:“你是谁呢?”
“我姓君。”君先生回答道:“我叫做……君离尘。”
“秋……”
“君……离尘……”历秋闭上了眼睛:“离尘……”
“秋!”月川蝶心慌意乱地伸出手,想要抱住他。
他睁开了眼睛,对月川蝶摇了摇头。
月川蝶咬著牙收回了双手,紧紧地交握在胸前。
历秋终于转过了身,暗淡的眼眸里映出了那个衣袂飞扬的身影。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这个人口中被念出来的那一个刹那,君离尘的心,没有来由地一阵紧缩。声音没有半点的相似,相比,这个人的声音要更加低沉一些。可是,当这个人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候,那种感觉,几乎就要让他以为……然后,这个人回头的那一刻……他看见了,那暗淡到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神,那苍白到没有一分血色的脸庞。他看著,看著这个完全陌生的人,看著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离尘……”他听见那个人轻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喊著自己的名字。有一抹温柔又飘忽的微笑在那个人的脸上绽放开来。等到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握住了那只朝自己伸出来的手。但是,是冰冷的,没有他以为会有的那种温热。这只手怎么会这么冰冷?为什么这么冰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个人昏厥到他怀里的前一刻,君离尘听见了这样反反复复又断断续续的道歉。
眼泪从紧闭的双眼里落了出来,划过苍白的脸颊,落在了君离尘的指尖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炙热的疼痛从指尖开始,传进了君离尘的身体,竟然……隐隐地炙痛了他的心……
温热的手,轻柔地为浅睡著的她撩起了落到额前的碎发。
她猛地醒了过来,从双臂间抬起了头。
“赤蝶。”
在透过格窗的月光里,她看见了历秋温柔的笑容。
“秋。”她直起身子:“你醒了吗?”
“嗯!”历秋靠在床头:“你怎么睡在这里呢?”
“我这就去找舒医生过来。”月川蝶从床边站了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去。
“不用了。”他在身后轻柔地说著。
月川蝶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就这样怔怔地站在了那里。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过了头。
她看见了历秋的眼睛。
这种清澈的眼神……
“秋……”
“赤蝶。”历秋对她说:“过来好吗?”
她站在原地,挪不开脚步。
“谢谢你,月川小姐。”历秋微笑著:“谢谢你还有当年的韩姑娘为我所做的一切。”
月川蝶只觉得脑子里“哄”地响了一声。
“你……”她脚一软,坐倒在了地上。
“幸亏有你,我才能活著……”历秋低下了头,看著自己手腕上可怕的疤痕:“因为还活著,我才能……”
“对不起。”月川蝶把脸捂到了自己的掌心,泪水顺著指缝流淌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道歉。”历秋看著她,依旧微笑著:“你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好。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月川蝶看著他,眼睛里流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过来这边好吗?”历秋朝她招了招手。
她走了过去,重新跪坐到了床边。
“你和她长得很像。”历秋用手指拭去了她不停流出的泪水。“不过,我记得韩姑娘是那么坚强的人,她可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流过眼泪呢!”
“我可以叫你蝶吗?”历秋问她:“总是叫赤蝶不太好呢!”月川蝶点了点头。
“真的就像是南柯一梦,你和我一起困在了这个足以让人疯狂的梦里。”历秋摸过自己手腕上突起的疤痕。“不过,你不用再害怕了,我现在很清醒,我想我以后也会一直保持著这种清醒了。”
“……历先生……”
“还是叫我秋吧!”历秋看著她,目光里有著怜惜。
“我对你……我只是……”可是,就是那种怜惜绞痛了她的心。
“我能理解……”历秋紧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可是,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颤抖著吐出了梗塞在胸腔里的那口气。
“这里……一点都没有改变呢!”他看向窗外的庭院:“经过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多大的变化……”
“秋……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她看著历秋,强忍著眼睛里不停地想要涌流出来的泪水:“你说过的,你是为我而来的,你会和我一起离开的。”
“不行啊!”历秋收回了目光,看著她惊慌哀求的表情:“你知道的,我不能……”
“可以的!还来得及!”月川蝶拉住他的手,环抱到了自己的胸前:“我知道你不会娶我了,你不娶我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了。”历秋收住了笑容:“你们为我做的,已经太多太多。”
“真的不行吗?真的不行吗?”月川蝶喃喃地问他:“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为什么我拼命地想要让你远离这一切,可最后还是我把你带回了这里?”
“韩姑娘对我说过,天命不能逆转。这一切,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那么……由我去告诉他,让我告诉他……”
“不行!你不能说!”历秋捧住她的脸,郑重地对她说:“你要答应我,你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那绝对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和那个时候一样,要做出这么残忍的决定呢!”月川蝶拼命地摇著头:“我不能答应!我不能答应!”
“蝶,我求求你!你就答应我好不好!”历秋下了床铺,跪到了她的面前:“我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可以的!说不定会有奇迹……”
“蝶,不会再有奇迹发生了!那么微小的机会,我不能赌啊!”历秋闭上了眼睛,坐到了地上:“也许,我真的太优柔寡断,也许,我真的是个懦弱的,残忍的人。没关系,我不在意,我不在意最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因为命运早就为我安排好了一切。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他能够得到想要的。当年,他要的是皇权霸业,现在,他要的……应该只有……‘君怀忧’……”
“可是,你就是……”
“不,我不是。我是历秋,只是历秋。”他摸上了自己的脸庞,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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