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豪爽的笑声中,含有强烈的瞧不起年训之意。
年训勃然大怒,可是对于孙玉麟的指责,又找不出反击之言,是以憋了一肚子气,不禁连声的冷哼。
杜希言道:“孙兄说得甚是,年训你太没有风度啦!”
年训道:“见你们的鬼,你们到底想与我一拼呢?抑是单单在嘴巴上逞能?”
杜希言道:“那个女子是谁?”
年训道:“你问这个干吗?
杜希言坚持道:“她是谁?”
年训不知如何,竟然回答道:“她是此寺的一个僧人的嫂子。”
杜希言道:“她现下怎样了?可曾死亡?”
年训道:“我怎么知道?你何不问问那个聋子?”
杜希言道:“她先抛掷一块银牌,你也在这时扑入房来,可见得她是受你指使利用的,既然她是帮你之人,你居然也不瞧瞧她的情形,真是毫无心肝之人。”
孙玉麟道:“这是因为他晓得那女子要死之故,假如此女早知答应帮他之时,已是自寻死路的话,她一定不肯帮他对付聋大师。”
年训冷冷道:“我怎知聋子会向她下毒手?”
他侧眼望去,但见聋大师定睛望着自己,慈祥的面上,微露鄙视不屑的表情。
年洲最受不了是被人看不起,登时怒火上升,厉声喝道:“看什么?她不是叫你杀死的么?”
聋大师居然听得见,徐徐道:“你知道姚秀娟已经死了么?”
年训对他的能听会说,并不感到希奇,道:“不管她是伤是死,总归是你的责任。”
聋大师道:“她代你施展邪术,老钢有佛力护身,她害我不成,反而自食其果。因此,她的不幸遭遇,责任在你而不在我。”
杜希言道:“聋大师这话甚是。本来像年训这等人,不要讲什么道理,但他既然要评论是非,咱们自是不妨与他费点唇舌。”
聋大师道:“老衲忽然嗅到姚女的香气,讶然睁目观看。当时怀疑她是听了鬼啸之声害怕,摸到这边来求我庇护。谁知眼光到处,门口站的是个形象可怖的鬼怪,而巨举起手中钢叉掷来。”
年训插口道:“胡说八道她几时变成鬼怪了?
杜希言道:“这一点我倒是理会得,当她代你施展邪法之时,在对方眼中,看起来竟是鬼怪,有何出奇。”
年训诡邪地笑一笑道:“那么当他窥看此女入治之时,她是不是很美呢?”
杜孙二人一楞,心知年训既然这么说,必有根据,然则这位佛法精通的聋大师,居然曾作窥治之事么?
他们甚至连眼睛也不敢向聋大师望去,生怕他老人家无地自容。
只听聋大师道:“你若是想知道,老衲不妨告诉你。”
年训道:“你不否认曾经窥看她入浴,是也不是?”
聋大师道:“老僧虽然看她,但并不是偷窥。”
年训邪笑道:“那又是什么?她脱光衣服,请你鉴赏,是也不是?”
聋大师道:“那也不是,要知老僧在皈依我佛之前,原是有名的浪子,沉溺于欲海之中。幸而四十余年来,道心坚定,总算得以自拔……”
年训用讥讽的声音道:“啊!我明白了,你偶然看看,只不过是昔年积习,尚未尽除而已。”
聋大师道:“那也不是,老油只不过是以身试魔,瞧瞧自己究竟修持到什么地步,因是之故,老钢总是在月圆之夕,才偶一为之。当然,兰因絮果,已结于被时,所以今日老油,费尽心力,为她保全一命,也点醒她早点迷途知返。这段公案一了,老销就无牵无挂啦!”
年训虽然还有不少挖苦讥嘲的话,可是对方一本正经的说出来这段事,看来一点也不在乎背个黑锅。这么一来,他纵然能把事情说得像是聋大师实系贪欲好色,究竟没有用处。
因此,年训放弃了这个念头,口中道:‘我且瞧瞧她死了没有?”
聋大师马上应道:“她当然死了。”
年训一楞,道:“那么你何以说是费尽苦心,保存她一命?”
杜孙二人也觉得希奇,是以侧耳听去。
聋大师道:“她若是能不堕轮回,免了炼狱之苦,岂不是比苟延残喘还好吗?”
这话只听得杜孙二人,也不以为然起来。
年训仰天冷笑,道:“你既是佛门弟子,想来不会打诳,她既是已死,我也不必查看啦!但聋子你的道理,实在欠通。好在不关我事……”
他的目光转到社希育面上,接着道:“杜希言,你们是两个齐上?抑是单打独斗?”
孙玉麟胸膛一挺,豪气勃发,道:“当然是单打独斗啦!”
杜希言接口道:“这回你使不使用邪法?”
年训瞪他一眼,一方面是恨他说风凉话的意思,因为他的邪法,似乎已被这个老和尚克住,有难以施展之感,但另一方面,他又拿不准对方倒底是不是已知道自己这种窘境?假如他们尚未得知,则对他们来说,实是一大威胁,定能使他们诸多顾忌,不易放手施为。
当下应道:一用又如何,不用又如何?”
杜希言道:“你如果使用邪法,我们也不择手段的对付你,假使你不用邪法,我们就跟你讲定武林规矩。”
年训道:“那我就不使用法术。”
孙玉麟道:“此人回答之时,阵子有流转之象,可见得并非出自真心,杜兄万万不可相信。”
杜希言道:“他上一次与我相约,居然遵守诺言,这回也许仍能守信。”
他指一指外面,道:“咱们到外面比划如何时年训道:“如此甚好。”
说罢,当先转身出去。
孙玉麟低声道:“提防被他乘机逃走。”
杜希言道:“不会的。”
他向聋大师躬身施礼,道:“多蒙大师施展佛法降魔,真是功德无量,在下这厢谢过。”
聋大师道:“檀樾好说了,老衲平生只知虔心修持,从未涉心于降魔诸般神通,今日种种现象,只不过是天然生克之理使然,并非老油之功。譬如水能灭火,在水而言,有何功德可言?”
杜希言道:“以大师这等说法,天下万物,皆具生克之理,只在人们能不能发现,以及加以运用而已,是也不是?”
聋大师道:“是的,天地之间,万事万物,皆具此性,唯有佛性,超越一切,可以永恒。”
孙玉麟听得似懂非懂,杜希言却大有省悟,显出满足欢喜的神情,举步行去。
但见他步履之间,空灵潇洒,似乎因老和尚几句话,就使他心中挂碍全消,是以在举止中表现出来。
年训在院中等候着,双方尚未搭话,忽听聋大师道:“这个女子虽是罪孽深重,但仍然可以救活,老油将使她悟已往之非,孽海回头,重新做人。”
年训顿时气涌填膺,怒声道:“死贼秃!你不是说她已经死了么?”
聋大师应道:“从前的她已死,活着的已是今后的她,佛法无边,岂是你所测得透的?”
年训气得大骂“贼秃”不已,要知他一直认定佛家戒诳语,尤其是有道高僧,如何可以骗人?谁知佛门之人,也可以随机应变,弄点机锋话头,似是而非,真假莫辨,致使这个白骨教的魔头,也着了道儿。
杜希言道:“年训,你何以如此生气?”
年训一楞,道:“他骗了我,是不是?”
杜希言道:“你此生也不是没骗过人,就算是被人家骗一回,又何须如此动怒?”
他淡淡说来,道理平实,一时竟使年训开口不得。
他当先行去,年训居然跟着。孙玉麟瞧出蹊跷,忖道:“年训的举动,完全不似是一代魔头,看来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三人去到那寂静空敞的菜园中,年训忽然问道:“杜希言,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参加于这一场是非争杀之中?”
杜希言定睛注视着他,缓缓道:“我的事说来话长。”
年训目光一转,但见孙玉麟也露出好奇之色,当下知他亦不晓得杜希言的身世来历,便向孙玉麟道:“如果你也想听听,那就帮我追问,别站在那儿,像傻瓜一般。”
孙王麟笑一笑,道:“我有把握让社兄私下告诉我,因此,我不便插嘴,谁知道杜兄愿不愿让你知道?”
年训毛躁起来,道:“好,老子也不听啦!”
杜希言道:‘你可还记得上一次咱们交手的情形么?”
年训不怀好意地瞪着他,道:“记得便怎样?”
社希言道:“上次咱们见面时,我对你的人才、武功和智慧,都非常钦佩倾倒,可惜形格势禁,不能与你论交。”
年训听了这话,心气较平,道:“此是过去之事,提之何用?”
杜希言道:“假如你从今以后,愿意改过自新,我们就可以化敌为友了。”
他说得很诚恳,一听而知出自肺腑,可使年训和孙玉麟都大吃一惊。
年训只征了一下,马上摇头道:“不行,我过不惯诸多拘束的生活。”
杜希言道:‘那不是拘束,而是尊重别人的各种权利而已,人类之所以能够存在,绵衍繁衍下去,全靠大家互相容忍,互相尊重。否则咱们与弱肉强食的禽兽何异?”
年训几乎要用手塞住耳朵,连连道:“算啦!算啦!这些话你留着说给你儿子听好了。”
杜希言叹口气,道:“我真想请教当世最智慧之人,看看如何方能使你改邪归正?”
年训仰天一晒,道:“我就是邪恶的化身,你要我归正,等如要我从世间消灭一般。”
杜希言面色登时变得很凝重,道:“我的确太多事啦!咱们闲话体提,言归正传。这回咱们再拚斗一次,瞧瞧究竟难行谁不行?”
年训道:“这话还干脆……”他的目光向院落望去,大概是瞧瞧聋大师有没有出现。
杜希言徐徐道:“你很忌惮聋大师,是也不是?”
年训觉得在这个敌手之前无须赖账,当下道:“是的,那厮阴阳怪气的,可厌得紧。”
社希言淡淡道:“他已带走那女子,目下大概已离开寺门了。”
孙玉麟大吃一惊,付道:“若然这是事实,自是不该说出。退一步说,纵然是假的,但如果对方信了,便能使他毫无顾忌,得以放手施为,总之,这绝不是欲求克敌制胜之际所应该说的话。”
年训亦狐疑满腹,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杜希言道:“我当然知道。”
年训摇摇头,道:“你也可算是莫测高深之久了。”
杜希言淡淡道:“我只不过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让你亦有击败我的可能。如果聋大师一直威胁作,你心灵受制,武功亦当大为减色。”
年训道:“你为何拿性命朱开玩笑?”
杜希言道:“我绝无开玩笑之意,但其中的微妙道理你不必知道。”
他一直都以平淡踏实的态度语调,对年训说话。显示他的的确确是真诚不欺,其中没有玩弄什么阴谋手法。
年训宽心大放,“呛”一声拔出了长刀,左手亦拔出招扇,双目射出鹰隼般锐利光芒,盯住对方。
杜希言手中“月魄”剑斜指敌人面门,摆出门户,气势凌厉,剑式森严探峻,叫人莫之能测。
双方尚未真正交锋,已使全场杀气弥漫,寒风旅卷。
孙玉麟退回数步,但心念一动,跃上院墙墙顶,回头一瞥,但见院落空寂,房门大开,那位聋大师和姚秀娟,果然已失去踪影了
外面菜园传来一响金铁交呜之声,铿锵震耳,隐隐有龙吟虎啸的威势。
孙玉麟不必回头去看,已知道杜年二人,业已各尽全力拆解了一招。
他正要回首观战,然而总觉得院子里有一点不大对劲。他迅速扫瞥一眼,却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孙玉麟心中不服气,忖道:“我走南闯北,未逢敌手,挣得了一份声名。这可不是凭武功就办得到的。以常理而论,我的观察力极强,经验丰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必能看出,但目下此院毫无异状,实是令人不解。”
菜园中的社希言和年训,拚了一措之后,各自心中有数,互知对方已用上全力,这一场激斗之中,将没有分毫的侥幸。因此,他们都各自极力激起旺盛的斗志以便击败对方,谋求生存。
这等生死之斗,单单是双方的杀机和气势,已足以使将帅夺志,三军辟易了。但见霎时间杜希言兔起鹤落地连攻了七剑,登时剑光四射,精芒夺目,锐烈的金刃劈风之声,使人入耳惊心。
年训虽然连连后退,但终于挡住了对方这一轮急攻,他气也不端一口,马上刀扇齐施,展开反击。
他施展的是鬼王魏湘寒嫡传心法,极尽诡奇变幻的能事,一番猛扑,竟把杜希言迫得退回了原地。
他们旗鼓相当地作了一番急攻硬拚之后,一齐改变战略,换作窥伺对方空隙的打法。因此,只见这两人迅快踏步绕圈,许久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