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仪敛在还礼,不知为什么,粉脸竟浮现一抹红晕,只低低应了声:“托世兄的福……”
金阳钟喝令庄丁接去马缰,一手牵了女儿,一手携了高翔,大步进入敞厅,侍女们奉过香茗,高翔目光一瞬,讶问道:“怎么不见史世兄?”
金阳长叹一声,道:“唉!别提了,此次为了寻你,雄飞在君山之下,被金刀杨淦使用歹毒暗器霹雳震天球炸伤,险些送了性命,现在伤势尚未痊愈,正在后庄调养。”
高翔道:“为了侄儿,害得伯父和世妹千里奔波,史世兄更因此负伤,种种不幸,从此而生,侄儿真是愧作难安。”
金阳钟正色道:“以老夫与你父亲多年知交之情,纵冒万险,也是义不容辞的事,在伯父面前,不必拘礼客套,倒是你快把雪山之行经过,告诉伯父,咱们好好商量一个计策出来。”
高翔毫不隐瞒,便将前往雪山古堡,如何闯堡动手,如何被迫杀死各派高手,以及天火教恐吓之辞,一一详述了一遍。
金阳钟凝神倾听着,脸色时而惊讶,时而沉重,神情变幻莫定,等到高翔说完,突然脱口问道:“这么说,你并没有见到那位天火教主,他却暗中将你认识清楚了?”
高翔点点头。
金阳钟顿足长叹道:“这一来,你祸已不远……”
高翔掀眉道:“伯父的意思是……”
金阳钟道:“你不知道,那天火教主心机阴沉,手段歹毒,一向行事毒辣,使人防不胜防,你父亲费尽苦心,将你藏在石穴中抚养长大,不敢以你示人,正是惧他施展斩草除根的手段。如今你独往古堡,正面跟他朝向,从此,他必欲得你甘心,而天火教徒尽皆深藏不露,也许早已匿身在你四周,对你下手,可说易如反掌……”
高翔做然道:“侄儿孤身只剑,出入他总坛所在,他也并没有把侄儿奈何得了。”
金阳钟正色道:“明枪易躲,暗剑难防,他从前不知有你,今后势必不会再轻易放过,你在洞庭所遇,便是他借刀杀人之计。唉!傻孩子,你不知那老匹夫有多卑鄙……”
高翔猛然心中一动,截口道:“难道伯父知道他是谁?”
金阳钟哑然一怔,面色顿时变得一片苍白,愣了片刻,才摇头苦笑道:“伯父怎会知道他是谁,这不过是从许多被害之人遭遇经验,推断而得罢了。”
接着,语气一转,又道:“孩子,你形藏身份已露,千万不能再独自行走江湖,好好在庄里安住一段日子,天火教既有开山立派之意,事情不久即可明朗。至于各派对你的误会,伯父尽量设法代你解释,凭我这张老脸,他们谅来总要卖卖交情的。”
高翔口虽不言,心里疑云更盛,暗忖道:你话里已漏出语病,就是不留我,我也要多住几天了。
玉笔神君金阳钟立命排席,亲切款待高翔,特地将自己书房收拾出来,备作卧室。
高翔却道:“侄儿幼居山洞,已经养成独居的习惯,如住在伯父书房,只怕时常出入惊扰了伯父。”
金凤仪明眸一转,笑道:“既然高世兄喜静,不如把后园那栋小屋收拾出来,高世兄一定喜欢。”
金阳钟沉吟道:“这个……年轻人独处深园,侍应不便,只怕不很合适……”
高翔忙道:“不要紧,世儿最喜欢花草作伴,就依世妹的安排好了。”
金阳钟笑了笑,未再坚持,便命丫环打扫小屋,铺设床帐。
夜深席散,金阳钟亲伴高翔步人园中,两名侍女持灯前导,扶花分柳,来到一栋精致的小屋,内中陈设显然都是新置的。金阳钟叮嘱道:“这间房子,本是拙荆在世时诵经之所,久已荒弃,园中时有怪异之事发生,贤侄最好不要独自入园行走,倘欲散心,叫风丫头陪你一块儿为佳。”
高翔暗笑,表面却连声应允,待金阳钟去后,遣开侍女,独自闭门行了一会功,便轻轻推门步人园中。
他仅闻春兰说起园中密室,并不知道秘室的确实所在,暗忖:“我今日初至,也许金阳钟会叫人暗中监视我的行动,最好不要打草惊蛇,引他起了戒心。”
略为闲散了一圈,游目打量,自己所居小屋原来仅是园侧一角,相距十余丈处,有一个园门,隔门而望,小楼隐约透出灯光,想必那就是金凤仪的绣楼香闺了。
高翔徘徊小园门外,几次要想越墙入内一探,终因小楼上灯光未熄,未敢造次,姗姗又回到小屋,和衣仰卧床上,心里暗暗盘算着刺探的方法。
大约三更方过,突然听得一声轻微的衣袂飘风声响,从二十丈外轻轻掠过。
高翔心念一动,金府深夜行人?难道是铁算子马无祥和阿媛?
他人随意动,翻身跃起,悄悄拉开一丝窗隙,抬目望去,果然,后园墙头上,并肩立着两条人影,正是阿媛和铁算子两人。
高翔见他们居然毫不掩蔽身形,挺立在墙头上,暗叫一声:“荒唐!”手拨窗帘,正要闪身出屋,猛瞥见另有两条人影,正借着花草掩蔽,缓缓向园中而来。
他来不及出声招呼,顺手从桌上抓起半截残烛,手臂一扬,穿窗向墙头上射去。
风声入耳,阿媛螓首一侧,纤手疾探,将半截残烛接住,一看之下,骇然轻呼道:“马大哥,留神有人!”
话声乍落,一带铁算子马无祥,两人齐齐飘下墙头,隐入一丛花树之后。
这时,那两条人影,恰好也到了园门,身形双展跃登墙头……
那两人各着锦衣,腰悬长剑,正是玉笔神君金家庄的锦衣武士。
两人立在墙上,运目向园中仔细搜视了一逸,其中一个低声道:“老张,奇怪吧!刚才分明看见墙上似有人影,怎么一转眼又不见了?”
另一个摇摇头道:“什么大胆狂徒,敢到金家庄来惹事,我说庄主未免也太谨慎了,小姐住在园中,高少侠就在园门外,就算有人潜进庄来,有他们二位,还愁什么?”
那人笑道:“这就是你老张差劲的地方了,试想高少侠和小姐,都是知礼谨慎的人,一墙之隔,谁也不会轻越一步,有什么响动,反而彼此都不便出来查看,所以庄主才命增加巡夜人手,这是为了替高少侠安全作想,正是庄主一番苦心。”
老张也吃吃笑道:“如此说,那更是大哥不必多此一举啦!高少侠和小姐,迟早还不是一双两好,索性由庄主替他们办了喜事,金家姑爷,谁还敢动他?这园子里也省下许多人手。”
那人忽然轻哼了一声,道:“事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你不知道咱们那位少庄主的心事吗?真要是小姐嫁了高家,嘿!以后的乐子可大啦……”
老张连忙沉声打断他的话头,道:“老赵,快别信口胡说,主儿就在近处,引起是非,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高翔几次想推窗出来,无奈他们正谈着自己,又忍耐住没有动,直到此时,那两名锦衣武士话声敛止,正欲双双入园搜查,连忙轻咳一声,依呀推开窗榻,闪身而出,沉声问道:“墙上是谁在谈话?”
两名武士回头见是高翔,急急退落下来,抱拳致礼,道:“是小的们奉命巡视后园,不想惊动了少侠,怎么少侠还没有睡?”
高翔故作一哦,笑着还礼道:“在下有择席的习惯,初换住处,不易熟睡,这园子里还有小姐和侍女们,何劳二位簧夜巡查呢?”
那姓张的笑道:“庄主为了高少侠安全,才特命增加巡夜人手的。”
高翔笑道:“金伯伯真是太周到了,在下住在园侧,自信还能自保,二位尽管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故,我会替你们留意的。”
那两名武士互望一眼,感激地道:“少侠如此谦虚随和,小的们却不敢怠忽庄主的严命。”
高翔道:“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睡不着,你们日间服勤已经够辛苦了,深夜不必再劳累,这事不让庄主知道就行了,二位只管去休息,一切有我承担。”
两名武士连声道谢,躬身退去。离了后园,高翔还听见老赵轻轻对老张道:“人说高少侠谦虚知礼,果然不错,看来比那一位少庄主强多了……”
语声渐渺,两人已远离了后园。
高翔直等到他们去远,方才闪身掠过园墙,低叫道:“马大哥,阿媛,你们可以出来了。”
铁算子马无祥和阿媛闻声转出花树丛,马无祥赞道:“金阳钟不愧武林翘楚,手下家将,耳目身手已如此了得,方才若非少侠飞烛告警借口将他们遣走,咱们险些露了形迹。”
阿媛抿着小嘴笑道:“当然啦!人家是听了姑爷吩咐,怎敢不遵?”
高翔俊脸一红,沉声道:“媛妹,不许笑闹,此地并非安全之地,请到我的房中再谈吧!”
他招招手,领马无祥和阿媛越墙退出后园,回到小屋中,不敢燃亮灯火,三人就在黑暗里坐下。
高翔把自己人庄后跟玉笔神君见面经过,大略说了一遍,又问起二位探园情形,铁算子马无祥摇头道:“我们也是昨日才到开封,现住在城中西大街水竹轩,那儿并非客栈,主人曾与太湖有过交情,借地暂住,以便躲避金家庄耳目,昨天夜里,我和杨姑娘曾来往里踩探地形,但是并没有进入后园……”
高翔诧道:“为什么?”
马无祥道:“咱们才到前厅,就看见玉笔神君正接待一个怪客,两人在厅中对面而座,低声交谈,左右连一名侍女丫环也没有,好象正谈论着什么极机密的事,我们临时起疑,便在厅外潜伏窃听,但他们语声极低,竟听不真确。看那神情,仿佛是那怪客有事要求金阳钟协助,而金阳钟却极力推辞,两人争论了几句,结果竟不欢而散,三更过后,那怪客就独自走了。”
高翔心中一动,忙问道:“那怪客是男是女?你们见过没有?”
马无祥摇头道:“那人用彩中覆面,穿的绫罗衫裙仿佛是个女人,但说起话来,语声粗哑,举止动作,又像是个男子,当时把我们都弄糊涂了。”
“身着罗衫,面罩彩巾,语声粗哑……”
高翔细细咀嚼这几句话,突然机拎泠打个冷战,脱口道:“难道会是天魔教教主姬天珠?”
马无祥迷惑地道:“我没有见过姬天珠是何模样,但昨夜那人,非男非女,妖形怪状,实在叫人看了呕心。”
高翔立即追问道:“他三更后离去,你们有没有跟下去看看他落脚之处呢?”
阿媛抢着道:“谁悦没有?咱们差一点回不来哩!”
高翔愕然注视,忙问经过。
铁算子马无祥脸上掠过一抹惭愧之色,缓缓道:“杨姑娘说的不错,咱们若非躲得快,险些无法全身而返,那人离开金家庄,临去的时候,曾经狠狠对金阳钟说过一句:‘好!你既然仍旧执迷不悟,将来不要后悔。”说完,独自离去,并未经过庄门,却飞身由庄后小径越垣而出。
“当时,金阳钟木然坐在厅上,既未起身相送,也没有拦阻之意。
“我和杨姑娘对那怪客起了疑心,便悄俏蹑踪追出后庄,那人身法十分快捷,直飞出半里多,道旁早有一个十分丑恶的老婆子牵马而待……”
高翔听到这里,忍不住岔口道:“那老婆子是不是满头白发,一身黑色长袍,背后有一只革囊,放着十二柄飞刀?”
阿媛点点头道:“一点不错,正是那模样。”
高翔跌足道:“这么说,那怪客必是天魔教主姬天珠无疑了,你们追下去又如何呢?”
马无祥惊愕地望着高翔,片刻之后,才继续说道:“那姬天珠脚程本来已比我们迅速,又有坐骑代步,两骑一直向东驰去,我和杨姑娘只得放开身法追赶;谁知竟暴露了身形,被那老婆子发觉。
“那婆子桀桀怪笑,反手疾扬,抖手打出两柄飞刀,我们奔得正急,险些躲避不及,杨姑娘挥剑震落了一柄,长剑差一点被震飞脱手,我一看不妙,仰身倒卧,虽然躲开正面,肩头衣衫,已被划破。
我们不敢再追,扭头便跑。
“那老婆子返身勒住坐马,一连又发出三柄飞刀,这一次亏得我已有准备,手中扣了一把铁算子,用满天花雨手法打出,才算将飞刀击落,狼狈回到城中。杨姑娘和我都出了一身冷汗,检视肩上衣襟破裂的地方,敢情那老婆子飞刀上竟是淬过毒的,天幸未被她伤着了肌肤。”
高翔听罢,默然凝神沉吟良久,才黯然叹道:“今天我抵达庄中时,金阳钟对我爱慰有加,当时我真的有些动摇,暗责自己不该诬陷了他,谁知他果然心口不一,阴怀诡诈,实在叫人不寒而悚。”
顿了顿,又道:“鬼叟信中,只说金阳钟跟天火教有极深渊源,却没想到他跟天魔教原来也有交往,我住在这庄中,日夕与虎狼作伴,岂不是太可怕了?”
阿媛道:“到现在为止,虽然还不能确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