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败德丧志,沦落自甘,重则毒瘾难煞,药断即死。你父亲乃是一世英雄,怎会在短短三年之内,落到这般地步?
“老要饭的不会矫情做作,一怒之下,便迫着追问他染毒起因。
“你父亲坚决不吐露实情,却将老要饭引入后山石穴,指着你道:‘我已是颓废之人,随时都可能横死,有一天我若死了,这孩子务必求老哥哥刻意成全。’“那时你年不足三岁,犹是一派天真,翻着两只大眼睛,直对老要饭的怔怔打量,老要饭心一横,突然骄指点闭他的穴道,沉着脸道:‘天成,你要是不说出实情经过,咱们兄弟情谊到此为止,索性先毁了你这命根于,老哥哥陪你一齐就死。’“父亲是个聪明人,虽然明知老要饭不会真下毒手,但被我逼迫不过,只得第一次吐出了心底的秘密。
“原来,就在他娶了你母亲不久,便被人暗下毒药,不知不觉染上了毒瘸。”
高翔脱口道:“是谁下的毒?”
神丐符登嘅然一叹,一字一顿道:“你的母亲。”
这四个字,好似晴天一声霹雳,高翔猛然一震,用力摇头道:“不,不会,绝不会……”
神丐符登凄然说道:“孩子,不管你信不信,这是你父亲亲口所说,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他慈祥地拍拍高翔的肩肿,柔声又道:“天下违情碍理的事,不知有多少,你父亲当时含泪说出实情,连老要饭的也不敢相信,但是,孩子,这却是铁挣挣的事实,不由人不信。你父亲爱你母亲之深,世上恐难找出第二人,当他发觉自己所钟爱的妻子,竟是怀着诡谋来暗害自己的敌人,你猜他怎么样了?”
高翔满脸热泪,蹑喘间道:“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他用人世间最大的容忍,默默承受了一切,并无半句怨悔之言。”
“啊,可怜的爹爹。”
神丐符登叹道:“你父亲深深体谅到你母亲所为,必然是受人挟持指使,绝非出自本心,是以仍然毫无保留的爱着她。所不同的,只是从此壮志消沉,除了全心全意想保护你这软弱无辜的小生命外,便是含垢忍辱,按时到一处神秘的地方,求取药丸,苟延残喘。
“他的爱心和宽容并没有白费,就在你周岁的第二年,你母亲终于被他真情所动,同时,也因为你的关系,使她发觉自己戕害的不仅是热爱自己的丈夫,也等于找害了儿子和自己的幸福。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她突然留字出走,声言誓死要为你父亲盗得解毒之药,可是,她却从此一去就没有再回来了。”
高翔听到这里,早已悲不可抑,硬咽叫道:“伯伯,这不是真的,是你老人家故意编造出来骗翔儿的,是不是?伯怕?”
神丐符登也不禁泪流满面,啼嘘道:“孩子,拿出勇气来承担一切吧,伯伯纵能骗你一时,却不能骗你永久。”
高翔一颗心已经片片而碎,许久,才幽幽进出一句话,道:“伯伯,你为什么狠心一去十五年,没有再来青城?”
神丐符登闻言一震,道:“老要饭的性子太躁,当时既知实情,便力逼你父亲说出那求药的地方,准备倾穷家帮全帮之力,寻那幕后主使的好徒决一死战。
“可是,你父亲却死也不肯。据他说,求药之处,是一个荒凉的古堡,堡中人绝不露面,只在暗中传命赐药,而且,你年幼尚未成人,为了你,使他宁愿忍辱偷生,不愿冒险从事。
“老要饭的本想将你带走,绝了他后顾之忧,但因有你哥哥前车之鉴,这话却说不出口,一怒之下,赌气拂袖离开了青城山庄。
“事后,老要饭的传下本帮竹符令牌,通令天下穷家帮弟子,查访那座荒凉古堡,孰料半年下来,并无所获。
“老要饭的咽不下这口气,就在你父亲第二次潜离青城,前往的时候,冒险易容,偷蹑其后,准备先找到那劳什子古堡,管它有人无人,一把火烧了他娘的……”
高翔愤愤问道:“结果呢?”
神丐符登耸耸肩头,苦笑道:“结果,老要饭的吃了个大亏,险些连老命也送掉。”
“为什么?”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要饭的蹑踪你父亲,未出川境,已落在人家监视之中,黑暗中遭四名武功极高的鼠党围攻,未及十招,便连中三掌,身负重伤。”
高翔骇然道:“那些家伙武功这么厉害?”
神丐符登嘿嘿冷笑道:“要是全凭武功,不是老要饭自夸,纵是当今一流高手,也无法在十招内伤得了老要饭的,那四人功力虽都不弱,老要饭倒也并不把他们放在眼下。”
高翔道:“那么,是什么原因使你老人家……”
神丐符登咕嗜喝了一口酒,道:“那四个鼠辈趁黑夜出手,甫一照面,不知用什么玩意儿,连发强光,眩迷了老要饭的双眼,措手不及之下,才被他们占了便宜去。”
高翔脱口道:“对啦,那两个在噶峰盗掘师伯坟墓的家伙,也曾使用一种能发强光的东西,侄儿也是一时末防,被他们击伤。”
神丐符登冷哼道:“鬼域伎俩,何足仗恃,十二年来,老要饭专练不用眼睛的功夫,这次倒要再试试他们的偷袭本领。”
高翔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那半瓶得自何履之的药丸,问道:“你老人家看见爹爹吃的,是不是这种药丸?”
神丐符登打开瓶塞一嗅,脸上刹时变色,沉声道:“一点儿也不错,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高翔便把懋功城中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神丐符登听罢,仰面凝思,不住顿首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难怪阴阳双剑会出此卑劣手段,看来武林中麓硷横行,上当的确已绝不只少数人了。”
精目一落,探手挽住高翔的臂膀,沉声道:“翔儿,事不迟宜,有这瓶药丸,咱们快追阴阳双剑去。”
高翔指着灵堂道:“可是,这儿的事怎么办?”
神丐符登沉吟了一下,道:“为了不留痕迹启人疑窦,一把火烧了它吧。”
高翔皱眉道:“但这是爹爹的家业。”
神丐符登嗤道:“傻孩子,男儿志在四方,这点家业算得了什么,别痴了,动手吧。”
当下不由分说,擎起素烛,首先燃着了灵堂筛慢。
灵堂中全是素纸糊成的供品,一经着火,顷刻间烈火腾升,火头已窜上屋顶,神丐符登仰天大笑,牵着高翔,掠出了庄门。
两人身形甫沾地面,高翔身边突然当地一声脆响,掉出一件东西来。
神丐符登顺手拾了起来,一看之下,脸色顿变,急问道:“翔儿,这就是你在噶峰之上取得的凶器吗?”
高翔点点头道:“正是,侄儿忘了问伯伯了,这短剑……”
神丐符登未待他说完,已自抢着道:“这是你爹爹的七星金匕,怎会在噶峰你两位师伯尸体上发现?难道你爹爹故设假灵,其中还有出人意外的原因?”
高翔听了,脑中轰地一阵雷鸣,嘶声叫道:“伯伯,连您也疑心爹爹会杀害两位师伯么?”
神丐符登怔了怔,依旧把七星金匕递还给高翔,道:“此事大有溪跷,不过咱们暂时没有时间来推敲这些,是快追阴阳双剑要紧,有这半瓶药丸,说不定便能探出那神秘古堡的地点,快走吧。”
两人身形划过山麓,高翔独自依依回顾,偌大一座青城山庄,业已沉人一片火海之中。
这庄院,对他既陌生,又亲切,但是,从今以后,青城山庄四个字,将从武林中渐渐被人淡忘,使他不禁暗生怅然之感。
思念中脚下未停,神丐符登在前面领路,向右斜奔绕山而行,转过山脚,便是那座竹林了。
记得离家那一天,九大云龙亲送爱子踏人江湖,依依难舍的地方,便是这座竹林。
如今,丛林依旧,重影婆娄,可是,那一次,竟成了父子永诀。
高翔触景伤情,脚下不觉略慢,忽然目光掠过,见林中有条人影一闪而逝,连忙身形一沉,低叫道:“伯伯,林中有人。”
神丐符登却步张望,竟未发现有何异样,眉峰微皱,讶道:“在哪里广“刚才侄儿瞥见有人探了一下头,那人头上还插着一枝玉瑶,分明是个女的。”
“啊,有这种事?”
神丐符登口虽讶诧,心里却不大相信,暗想:“我老要饭修为数十年,尚未发现人踪,你一个十几岁小侄儿,居然连人影是男是女,头上玉瑶都看见了,只怕是少年人心里总记惦异性,一时眼花罢了。”
于是,淡淡一笑,道:“随她去吧,咱们只当没有看见,追人要紧。”
话声中,破袖轻拂,腾身又起。
但就在他身躯甫离地面的刹那,竹林中突然咯咯一阵干笑,林影乍分,缓步走出一老一少两个女人。
神丐符登暗吃一惊,急打千斤坠,硬生生又将身子沉落地上,却见那两人正是大巴山五老峰的莫姥姥师徒。
尤其令他惊骇的,是那少女李菁鬓发之间,果然插着一枝玉制步摇。
他好生迷茫地望了高翔一眼,这才拱手笑道:“姥姥还没有回大巴山去?”
莫姥姥冷哼一声,横拐当胸,道:“老婆子倒走了眼,堂堂穷家帮长老,什么时候当了青城山庄的管家狗奴?”
这老太婆出名的护短,为了爱徒怒下大巴山,早存了大干一场的心意,故此一开口,便把神丐符登骂了个狗血喷头。
神丐符登却不生气,依然笑道:“姥姥何来这大火气,老要饭为朋友两肋插刀,尚不皱眉,何况当一次狗奴。”
莫姥姥耸肩而笑,道:“既是如此,老婆子和高家这段过节,只好先冲着你姓符的来唆?”
忽然笑容一沉,长拐一摆,沉声道:“菁儿,后退三丈,替为师掠阵。”
李菩玉腕疾探,撤出肩后长剑,寒着一张玉脸,果向后退了三丈,但她一双锐利冰冷的眼光,却始终盯住高翔,瞬也不瞬。
神丐符登从背上摘下酒葫芦,咕嗜灌了一大口,抹抹嘴唇,道:“姥姥难道不容解释,便要扯破面皮,逼人动手?”
莫姥姥怒目叱道:“没有什么好罗嗦的,菁儿生父李生甫和老婆子师弟何履之,惨死憋功,血仇已成,岂是言语所能解释。”
神丐符登笑道:“据老要饭所知,李、何两位,并非死在姓高的娃儿手中。”
莫姥姥一声断喝,道:“他多事插手助纣为虐,罪孽相同,你既想架梁出头,就请动手,老婆子没有工夫跟你说废话。”
神丐符登耸耸肩,道:“姥姥盛气凌人,不容分辩,看来恭敬不如从命,老要饭就拜领几招大巴山不传秘学。”一抖右肩,朱红葫芦已横举平胸。
高翔忽然闪身而出,大声道:“伯伯且慢,容侄儿自己跟莫老前辈解说。”
莫姥姥冷嗤道:“你能接满老婆子十拐,再解说也不迟。”通地一顿长拐,劈头盖顶直砸而下。
老大婆面目阴沉,性格却如烈火,长拐挟着一股锐利的破空声响,一出手就用了八成内力,全无半点儿留情之意。
高翔身形侧转,左脚斜踏一步,只听砰地一声暴响,石土纷飞,适才立身之处,竟被击成半尺深一个土坑。
心头陡然一震,脱口叫道:“老前辈请听下情……”
“什么下情上情,接满十招再说。”
声落时,长拐横飞,拦腰又扫了过来。
高翔无法分辩,匆忙中吸一口长气,胸腹速缩,拐尖擦衣而过,嘶一声,拐上内力险些划破了衣服前襟。
神丐符登看得眉头一皱,心忖道:“老婆子出手狠毒,翔儿赤手空拳,看来绝难接满十招,说不定,大家只好扯破脸皮了。”
心意一决,一紧酒葫芦,正待上前,却听李菁尖声叫道:“师父,请住手。”
莫姥姥微微一怔,长拐才攻出一半,不由顿止,回头问道:“青儿,什么事?”
李菁提剑掠身近前,低声道:“师父,他不肯亮兵刃动手,您老人家胜之不武,还是由徒儿亲手向他讨还血债的好。”
莫姥姥道:“傻孩子,血仇重如山,留不得情面,只要杀了他,管什么武不武?”
李菁道:“徒儿只盼手刃亲仇。”
莫姥姥沉吟一下,道:“也好,但你要小心些,姓高的贼滑得很。”目光扫了神丐符登一眼,才悻悻退到一旁。
神丐符登笑道:“这办法倒也公平,小一辈的纠纷,由他们自己去解决,何劳姥姥亲自出手。”
莫姥姥冷哼道:“你且慢得意,菁儿要是宰不了他,咱们老一辈一样闲不着。”
神丐符登淡淡一笑,未再搭腔。这时候,李菁已抱剑当胸,沉声对高翔喝道:“现在你可以亮兵刃了。”
高翔正色抱拳道:“在下初人江湖,与姑娘和金府俱无一面之识,更谈不到恩怨仇仇。懋功之事,自问绝无恶意,不想一时多事,以致害令尊和何前辈死,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