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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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江湖-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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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高翔未再答话,从驴背上取了筝囊、包裹,大踏步径自出林而去。
  阿媛呆呆坐在雨篷下,手里还捧着那块墨玉令牌,只觉得无限委屈,无比难堪,尽化着点点泪珠,沿颊籁籁而落。咬牙恨恨道:“好一个薄情冷漠的家伙,我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你这么看不起人?”
  一探玉腕,呛嘟掣出绣刀,挺身跃起,窜出雨篷,低叱道:“哼,谁希罕你的臭驴子,姑娘一刀劈了它。”
  刀锋扬起,正待劈落,那健驴突然昂颈长嘶,摇尾不已。
  阿媛心一软,绣驾刀缓缓垂了下来,喃喃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他大性纯孝,一定是听出我言外之意,担心父亲有难,自然要急着赶回去啦。一个人在情急的时候,什么话说不出来?”
  “再说,他不受我的墨玉令牌,正显出他男子汉的气慨,一个堂堂男人,要是没有几根傲骨,又焉能闯出天下?”
  想到这里,怒火尽消,反而不禁扑嗤失笑起来,插回绣鸳刀,轻拍驴颈,低声道:“傻东西,要不是你叫这一声,险些错杀了你,走吧,咱们别落在他后面。”
  娇躯一掠,跃上驴背,轻抖僵绳,穿林而出。
  林外大雨已住,满天阴霓,正四下消散。
  彤云低垂,沉闷的天空,使人有一种深深的窒息之感。
  青城山庄的巍峨庄院,仍然屹立在群山环抱之中,庄前流水,庄后竹丛,也仍然一如往昔,毫无改变,所不同的是庄院里寂然如死,既不闻人声,也不见人影。
  偌大一座庄院,静得没有丝毫声息。
  高翔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级级跨上庄前数达四百七十级的石阶,一抬头,赫然望见楼前青城山庄四个金字的门匾上,挂着一个白布扎成的布球,门侧空场中,斜插着一支迎风摇曳的纸幡。
  白布球,招魂幡。
  他心头轰然一震,用力揉了揉眼睛,全身几同沉落在冰窖里。
  一点儿也不错,素巾覆门,纸幡招魂,这是丧家的布置,而匾上青城山庄四个字也没有错,正是他出生的地方。
  他怔得一怔,突然狂喊一声:“爹。”扔下筝囊、包裹,便向庄门扑去。
  才进大门,迎面碰见一个身披麻衣的斑发老人,正是痴立在院中低头垂泪,高翔自幼在后山石洞中长大,不识庄中人面,但却忍不住一把抓住那人肩头,用力摇撼着问:“快告诉我,爹爹呢?他老人家在哪儿?”
  那人缓缓仰起泪脸,一见高翔,神色蓦地一震,脱口叫道:“少庄主。”
  高翔此时情急智昏,全没想到自己从未与庄中下人们见过面,这麻衣老人怎会一口就认出他是少庄主?只顾追问道:“我爹爹呢?”
  麻衣老人举手拭泪,向正厅指了指,尚未开口,高翔已飞步冲进了大厅。
  厅上寂无人声,柱子上俱扎白花,两道高槛素纸拱门,一副供满瓜果香烛的神案上,素烛高烧,香雾冉冉,正中一块木牌之上,赫然写着:
  “故庄主九天云龙高公讳翼之灵位”
  高翔脑中轰然乱鸣,两眼发花,满眶热泪,再也忍不住扑籁籁滚落下来,用力摇着头,喃喃道:“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麻衣老人不知何时已跟进灵堂,手里拿着一件素麻孝衣,轻轻说道:“少庄主,事已至此,务请节哀遵礼成服,主持老庄主善后事宜,老奴已经等了你十天了。”
  高翔霍地回头,双手一把扣住老人肩头,颤声道:“你……你是谁?”
  麻衣老人垂首道:“老奴高升。”
  “高升……”高翔咀嚼这根本从未听说过的名字,于是又摇憾着问:“高升,我爹爹呢?”
  麻衣老人叹然道:“老庄主十天之前与世长辞,临终之时,才对老奴提及少庄主,可怜他老人家竟瞒了咱们整整十八年,全庄上下,谁也不知道少庄主尚在人间。”
  高翔挥泪道:“我不是问你这些,我是问你……爹爹他……他怎么了?”
  麻衣老人正容道:“老庄主已归道山,是老奴亲眼目送他老人家去世的。”
  高翔大哭松手,转身冲进灵枢后,叫道:“不,我不信,我要问问爹,他说过要去星宿海看我,为什么就这样?”
  灵枢之后,是一具黑漆大棺,上覆素花,棺后一盏长命灯,昏黄的灯光,映得灵枢寒意森森,冷落而寥寂。
  高翔一颗心向下直落,泪眼膝陇中,似乎看见那跳动的灯花影里,九天云龙正含泪位立,恍惚在说:“孩子,你来得太晚了。”
  他浑身这然冰冷,蓦地失声呼叫道:“爹……”张开手臂,便向棺上扑去。
  那麻衣老人迅速无比地闪跃上前,举臂将他拦住,沉声叫道:“少庄主。”
  高翔拼力挣扎,颤声道:“让开,我要问问爹,他为什么不去星宿海?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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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老要饭的故事
 
  麻衣老人脚下挺立,纹风不动,柔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少庄主是聪明人,须知节哀应变,才是为子之道,倘若忧伤过度,庄主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瞑目的。”
  高翔双膝一软,跪伏在棺木边,放声痛哭。
  那麻衣老人眼中也噙着莹莹热泪,直等到高翔哭得精虚力弱,这才将孝衣替他披在身上,长叹道:“老庄主在武林中侠名卓著,这几天,闻讯赶来吊祭的武林人物甚多;少庄主不宜再事悲灿,快请成服守制,也好接待吊客,主持善后。”
  高翔仰起泪脸,问道:“高升,你知道爹爹他老人家是怎么去世的吗?”
  麻衣老人道:“少庄主请先成服节哀,容老奴细陈。”
  高翔衡情度理,也觉得不能徒事悲苦,无论如何,爹爹既已仙逝,自己总该遵礼成服,慢慢再查询他老人家的死因经过。
  于是,无可奈何点点头,挥泪换上了孝衣,那麻衣老人搀扶他坐下,自去门外拾回筝囊、包裹,打了洗面水使高翔略作梳洗。
  高翔心神初定,这才发觉庄中除了自己和高升外,竟另无一个下人,不觉大感诧讶、麻衣老人才缓缓说起九天云龙去世经过:“一月以前,老庄主突然深夜呼唤老奴,嘱命尽发庄中库存金银,将全庄上下全都遣散,老奴叩问原因,老庄主只说:‘天明之后,将有远行,这次能否生还,殊难逆料。’老奴遵照他老人家的吩咐,第二天便将全庄仆妇全部遣离。”
  高翔默算时日,正是爹爹要自己前往星宿海的那一天,又问道:“以后呢?他老人家真的离庄了没有?”
  麻衣老人道:“第二天一早,老庄主独自从庄外回来,一言不发,便命老奴备马,果然离开了青城,直到十天以前,突于深夜单骑奔回庄来,才下马鞍,就摔倒地上,胸前衣襟上沾满鲜血,好似受了极重的内伤。”
  高翔罢然惊声道:“受伤?他老人家怎会受了内伤?”
  麻衣老人叹了一口气,道:“当时老奴未暇细问,匆匆将他老人家扶人大厅,老人家开口第一句话就问:‘少庄主回来了没有?”
  “啊,爹爹……”
  高翔鼻尖一酸,泪水重又滚滚而下。
  麻衣老人继续说道:“老庄主又将十八年经过对老奴略述大概;伤势已经垂危,临终之时,要老奴打开衣橱,取出寿衣替他更换,原来他老人家早在十年之前,便已为身后之事预作了安排,橱中衣帽鞋袜,无一不备,老奴见了,也忍不住鼻酸泪落。”
  高翔插口问道:“他老人家说过受伤的原因没有?”
  麻衣老人沉吟道:“老奴取出寿衣寿服,一时悲恸,竟忘了问起老庄主是伤在何人手中,不过……”
  高翔目光一聚,喝问道:“不过什么?你快说。”
  麻衣老人迟疑了一下,垂头道:“老庄主在断气之前,曾经深自长叹,含糊说了一句:‘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姓符的,你好毒辣的手段……’老奴急急迫问,他老人家却已经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愧作之色,但高翔却未留意。
  高翔只喃喃低念着姓符的三个字,脑中疑云重重,问道:“你来庄中已经多久了?”
  麻衣老人道:“老奴侍候庄主,已有三十多年。”
  高翔又问道:“那么,你知不知道我爹爹所识的人之中,有谁姓符呀?”
  麻衣老人神色一震,摇头道:“老庄主识遍天下,此话却不知意指何人。”
  高翔切齿道:“既有这句遗言,仇家必是爹爹相识之人,哪怕走遍天涯,我也要找到那姓符的,查个水落石出。”
  麻衣老人突然惊惶地四望一眼,压低了嗓音急急道:“老奴仅只隐约听见,并不真确,少庄主千万……”
  话声未落,突听庄门外有人朗声叫道:“门上有人吗?”
  麻衣老人脸色立变,忙道:“必是吊祭的客人来了,请少庄主跪在灵侧答礼,老奴前去接待。”
  高翔只得暂将心中疑团收起,整衣侍立灵位一侧,那麻衣老人高升疾步迎出大厅,遥见庄门外正昂然挺立着一个身躯魁伟,满生斑白虬髯,篷头垢面,鹤衣百结的老年叫花。
  那老叫花目若寒星,精芒四射,背上斜挂一只朱红酒葫芦,身前法结,赫然竟达九个之多。
  要知穷家帮中人的地位身份,全凭胸前法结多寡区分,普通一个舵主,不过三结,通都大邑掌舵令丐,最多也只有五结,甚至当今穷家帮帮主独臂穷神刘铁辉,也仅只七个法结,此人身带九结,不用猜,必是帮中长老护法身份。
  高升一见那老叫花,心头赫然猛震,慌忙迎前数步,屈膝拜了下去,道:“小人高升,拜见老爷子。”
  老叫花手臂微抬,一股柔和劲力,硬生生阻住他下拜之势,朗声道:“高升,还认得咱家?”
  高升垂手答道:“老爷子多年未莅敝庄,髯须俱已花白,小人险些认不出来了。”
  那老叫花拈须哈哈大笑,道:“不错,老了,老了,自从上次来过青城,已快有十五年了吧?”
  忽然笑容一敛,指着门前纸幡问道:“这是庄中谁人的丧事?”
  高升含泪道:“敝庄主十日之前过世了。”
  那老叫花骇然一震,未见移步,身形已直欺上前,探手一把拉住高升手臂,沉声问道:“你说是谁过世了?”
  高升道:“是敝庄老庄主……”
  一句话未完,叫老叫花脱手一摔,直将高升摔了两个翻滚,精目热泪盈眶,抬头望了门匾上白布素球一眼,大哭道:“兄弟,老哥哥终于来迟一步了。”
  哭声中,踉跄奔进庄门,一见灵位,热泪滚滚直落,撩衣跪倒,放声痛哭起来。
  高翔身披孝衣,忙在灵侧跪伏还礼,老少二人相对而位,久久无法抑止,高升默默上香焚纸,也不期热泪纷坠。
  老叫花大哭一场,这才发现灵侧陪跪的高翔,挥泪将他搂在怀中,摩掌着他的头顶,喃喃道:“你就是翔儿吗?”
  高翔哽咽颔首,转问高升道:“这位老前辈是……”
  高升未回答,老叫花已接口道:“孩子,你自是记不起来了,伯伯见你的时候,你还不足三岁。”
  高翔心中一动,暗忖道:“我自从周岁便在后山石洞中独处长大,爹爹生前曾说,从未告知外人,他怎会在三岁时见到过我?”
  疑团一起,忙又问道:“请恕翔儿愚蠢,不知伯伯应该怎样称呼?”
  老叫花位道:“孩子,我与你父亲交称莫逆,情同骨肉,你的事,这世上只有伯伯一人知道,可怜你小小年纪,竟遭如此惨变,十五年前你父亲若肯将你交给伯伯带走,恐怕也不致落得今天的下场了。”
  高翔见他仍未说出姓名,却又不便再问,于是恭谨答道:“侄儿年幼识浅,对父执前辈,茫然无知,失礼之处伯父休怪。”
  老叫花叹道:“这是什么话,伯伯怎会怪你,快起来,把你父亲去世经过,仔细告诉伯怕,一切自有伯伯替你作主。”
  高翔愧然道:“侄儿也是今日赶回家来,才知爹爹噩耗。”
  于是,便把奉命前往星宿海的经过,大略述说一遍。
  那老叫花听了,跌足长叹道:“这都怪你父亲一念之差,当年他若依我计较,青城三友焉能被人一网打尽。”
  高翔心念微动,忙问道:“伯父知道那陷害爹爹和两位师伯的人是谁吗?”
  老叫花摇头啃叹道:“这事说来话长,其中恩恩怨怨,涉及你父亲隐讳,等一等伯父再为你详述,现在你先说一说,你父亲亡故之时,可曾留有什么遗言?”
  高翔道:“爹爹去世的时候。侄儿尚未赶回来,听高升说,他老人家不想高升突然插口道:“老爷子远来,少庄主也刚从青海赶回,途中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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