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有几文钱的人便可问津;尽管价钱的昂贵超过它的外表,但地利上的优势——位居本城心
脏地带,再加上伙计的亲切服务态度,以及里头食、宿俱备,并且供应陈年老酒和色,香,
味皆全的菜馆;最重要的是,还是一流歌妓与绝色天香的妓女的供应,以及里头有赌馆的开
设——在这人和地利与吃喝嫖赌皆备的号召来下,它的业务蒸蒸日上,生意的鼎盛,同样是
城中首屈一指也。
此刻正是生意最热闹的时候,已达座无虚席之地,酒令猜拳不绝于耳,再加上如织的人
影,热闹得有如庙集一样哪!
楼上靠边的一隅,一对美得非常相衬的男女,占去一个厢席;桌上摆满了酒菜,但仿佛
是没动用过,完好如整的,倒是酒渴了不少,桌上,至少放了三四个空酒壶。
他们,便是邵真与明敏秀,两人的两颊已现出一片红晕,显然他们的酒量已达到极限
啦,可是他们仍继续喝着“敏,你并不善饮酒,也不喜欢饮酒的。”望着明敏秀红如火的两
颊,眯了一下眼,邵真启口说道。
“放心,区区这几壶酒还醉不倒我的。”
笑了一声,明敏秀打了一个酒呃,有些醉态似的说道:“要不信,咱们再叫三壶来,我
准把它喝得精光!”
说罢,微一扬手,便要唤叫伙计拿酒来……
“敏,别太过份,待会咱还得上‘金银帮’算帐去!”邵真连忙制止说道。
“那些酒囊饭袋哪堪一击?”
似乎是真的醉了,明敏秀语音有些模糊的说着,接着用微微颤抖的手举起了酒杯,口吃
的说道:“这暂且别去理它,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乐才是哪!”语毕,一仰首,就要喝
干杯中的酒……
“敏,别这样!”叫了一声,邵真赶忙夺过她的酒杯。
“你,有什么权利阻止我?”
甩了一下头,明敏秀站起了身子,两脚站不稳的摇了摇,伸手指着邵真,模糊的说道:
“你,是我什么人?丈夫?
情夫?不!你不是我的男人!我,姑奶奶高兴做什么,便做什么,你凭什么身份管
我?”
眯了一下眼,邵真冷冷的说道:“朋友!”
“朋友?”
又打了一个呃,明敏秀冷笑了一声,身形摇晃的坐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朋
友?朋友?”
语音顿了一顿,忽然仰首大笑!
明敏秀的笑声立即惊动了四邻隔座。
邵真见状,立即开口说道:“你……你不……”
“姑奶奶爱怎么便怎么做,你没权利管我!哈哈……”
明敏秀像是失去理智,大声堵断了邵真的话,提起了酒壶,对准小口便猛喝……
邵真正想制止她,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吆喝声:“他妈的!
喂!哪个没教养的疯妇在鬼嚷鬼叫的?要知道这里并非你奶奶的家咧!”
“你管不着!”
明敏秀已完全进入疯颠状态,一口气把壶里的酒喝得精干,唇角沾满了酒渍,大声的回
了一声,接着便想步出厢席,但不过刚一起脚,不知是绊到桌脚,还是醉得站不稳,忽地叭
的一声,扑倒桌上,整个人睡到桌面上,哗啦一阵大响,桌上的碗碟全被摔在地上,但见她
不仅被菜汤溅了满身,而且还被瓷屑割破了好几处皮肤,明敏秀挣起身子,口中仍喊道:
“你管不着!”
咬了咬牙,邵真伸出两臂把明敏秀揽人怀里,口中说道:“敏,冷静点!”
“喂!小子,她是你的什么人?一点修养也没有!喝了些酒,便如此装狂佯疯的,快,
快带她离去,别再现人眼了!”
邵真刚抱住明敏秀,方才发话吆喝的人已来到前头,是个年约三旬的中年汉子,只见他
双手插腰,神气活现的睨着邵真说道。
明敏秀站不住的瘫在邵真的怀里,但仍倔强的抬起红喷喷的脸庞,怒声说道:“妈的,
你是哪来的臭男人,凭啥干涉姑奶奶……哇!”
话尾未完,明敏秀忽地哇了一声,小嘴猛张,吐出了一大滩秽物来!
“我操你娘的!”
中年大汉料不到此着,一时闪避不及,竟被明敏秀吐得满头满脸,好不狼狈,中年汉子
擦去满是酒气的秽物,气怒已极的说道:“不教训教训你丫头,谅你也不晓得大爷‘地头
蛇’金中枢的厉害!”
但明敏秀此刻已是昏迷过去,烂醉如泥,娇躯软绵绵的瘫在邵真的怀抱里。
邵真一手揽住她的腰子,微微一提,放至肩肿上,缓缓走出厢席……
这时,所有的食客都放下杯管,静待好戏上演……
“这位大爷,可容在下道个歉么?”微微抱了一拳,邵真皮笑肉不笑的道。
“道歉?值几文钱?”
怒目瞠睁,金中枢气焰凌盛的说道:“大爷今天非教训你这无知小辈不可!”
说罢,暴喝一声,抡起斗大的拳头,毫不容情的便朝邵真的面门砸下!
“放肆了!”
眼皮眨也不眨的,轻蔑而又显得狂傲的嗤了一声,邵真像是无动于衷对方的一拳,眼看
那碗大拳头差两寸便击在他的天灵盖上,这才轻描淡写的,看起来是如此不经意的抬起左
脚。
那只穿着长统紫色绸缎粉底鞋的左脚,抬起速度是如此的快速!抬起的劲道是如此狠
沉!
即使是一点点躲闪的念头也没有,那中年大汉,“地头蛇”金中枢忽然张口惨叫一声!
嗯,他的小腹,非常结实的挨上了那一脚。
噎噎噎!一连退了三个大步,叭的一声,一屁股跌坐了下去!哇的一声,金中枢按捺不
住的吐出了一道鲜艳刺目的血水,喷得好远,好高,离他两尺远的一个屏风,被洒上斑斑的
红影,加上屏风上原本的图案,煞是美观。
也许是角度的问题,也可能是邵真那双脚“抬”得太快太快了,以致于所有的食客竟然
没有一个知道金中枢是如何跌坐下去的,仿佛,仿佛他在人们的意识里,他便一直坐在那里
似的。痛苦的呻吟了一声,金中枢试图使自己站起来,但他失败了,屁股不过刚抬起,随即
略的一声,“粘”了回去,仿佛是生了根似的,坐着不动了。
那张脸,黑得像炭头的脸,不住的曲扭抽搐着;浓黑的眉,几乎要挤在一齐了,睁得如
葡萄大的牛眼,写明了大多的痛苦,痛苦……
全场上,一片鸦雀无声,好静哟,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也要变成铭然作响。
过了好一会,也就刚回过了神,食客中有两名汉子走了前来,看样子他们是与金中枢同
一路子的,其中一人背负起地上的金中枢,另外一人步至邵真前面,微微抱了一拳,挑了挑
浓眉说道:“这位兄台请了,区区乃‘金家庄’之人,承蒙兄台结架,还望报个万字,以让
本人有所回报。”
潇洒的笑了笑,邵真昂然回道:“不才乃武林末屑,无名小辈也,何堪一提?不说也
罢。”脸色微微一变,说道:“阁下不嫌虎头蛇尾么?”
耸了一下肩,邵真道:“阁下何不用汝之招子瞧清少爷之相貌,身影,不就得了么?”
咬着牙,来人怒目打量着邵真,冷声说道:“山不转路转.咱后会有期!”
“不送了。”像是有那么一回事的拱了一下手,邵真揶揄的说道。
狠狠注视了一会,来人转过身子,朝四周打了一揖,朗声说道:“有找各位雅兴,失礼
了!”说毕,又是一揖,与另一名汉子匆匆下楼去……
柳残阳《眨眼剑》
第 三 章
撇撇唇角,邵真也作揖说道:“在下鲁莽,扰断诸位雅兴,还望见惊!”说罢,招呼了
一名伙计,往客房里走去,房里头布置得甚是堂皇富丽,邵真把醉得已是不知人事的明敏秀
放置于床上,然后像是一个多情而又体贴的丈夫,为她除去了绣花粉鞋,洗涤了她身上所沾
的菜汤秽物……
默默的,邵真忍住心头的苦痛,他不怪她,任何人也要受不了的,是不?世上哪有比能
爱而又不能得到爱的痛苦更痛苦?明敏秀有权这样做的,虽然借酒浇愁愁更愁是一件迹近无
谓的举动。
拧干了毛巾,邵真看来是那么爱意不舍的拭着明敏秀唇角的酒渍……
呃——哇!
忽然,明敏秀又哇了一声,吐出了一大堆酒气冲天的秽物!
邵真根本没想到她仍会呕吐,竟也闪避不及,和方才那位‘地头蛇’金中枢老兄一样,
被喷了个满头满脸!
邵真本身也饮了不少的酒,一闻到那浓烈的酒味,肚里一阵翻腾,差点没跟着一起呕吐
起来,连忙擦干净了脸上的秽物,邵真步到窗旁,启开窗子,透透清凉的空气……
明敏秀确实是喝得太多了,一连又呕了好几次,呕了满身,满地,即连床上也吐了一大
堆。
邵真让她吐了一个痛快,直至明敏秀把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这才又走前去。
邵真重新擦着毛巾,把床上,地上的脏秽物擦洗干净。
并开始为明敏擦拭衣服……
似乎是感到好受些,明敏秀一连打一两个空呢,缓缓睁开眼睫。
明敏秀只感到两颊仍烫烫的,体内如有一团火在燃烧着,烧得她四肢无力,烧得她全身
难受…
喉中干渴,使她忍不住的嗯哼着,她迫切的感到需要水,水,而邵真那么适时的,那么
体贴的把一杯冷开水送至她的唇边。
明敏秀宛如沙漠里行走多日的旅人一样,一口气喝了三大杯,将近半壶的水,这才吁了
一声,满足似的擦了擦唇角的水渍。
幽幽的,明敏秀把眼中的那股幽怨,完完全全的,毫不保留的投向邵真,说道:“真,
劳累你了”。
“朋友之间,守望相助乃是应当之事。”淡淡的笑了笑,邵真回道。
无奈的垂下了微显蓬乱的螓首,明敏秀苦楚的说道:“求你,别再说朋友两字,好不?”
一颗心在微微颤栗着,转过了身子,邵真咬着牙说道:“何不保留着原有的坚强?我们
这样子,不是很好么?
抬起了脸孔,可以看到眸里泛着一层泪光,是那么的哀伤,那么地无助;明敏秀痛苦的
道:“坚强?为啥不说是委屈呢?三年来,这千多个日子,我们委屈够了!我们为什么不愿
坦认我们在相……”
“不要说了”!
像是要逃避毒蛇的噬咬,邵真猛可地转过身子,打断了明敏秀摇撼他心灵的话,但他一
接触明敏秀那哀恨欲绝的眸子,像是承受不住的又转身过去。
是的,他一直不愿意把他们的相爱表示出来,不!他是愿意的!他恨不得能一把抱住明
敏秀,对她大声说一千万个,一万万个的爱你!爱你,然而“爱”是如此简单么?它必须具
有主观与客观的条件,他知道,他们的主观条件——彼此深深的相爱着,是无可置疑的;可
是,那他一直不愿也不敢去想的“客观条件”的压力,已超过了他们的主观条件!
三年了——从他第一眼见到她到现在,他就一直在想:怎么办呵?
这事,迟早是要有个答案的,但他并不认为是现在。
“敏,今晚我们都太激动了。”努力平息心中的波动,邵真竭力使自己的声调保持最大
的平稳!
“或许,会有那么一天,勇气与胆量会从我们身上出现!
只是,我们必须等待,等待,是么?三年漫长的光阴我们都熬过去了!”
话音一落,人已走到门边,邵真转过头说道:“好好休息,二更之时,我会来唤你。”
说罢即步出门外,把房门反扣上。
用力的吁了一口气,但并未此就能消除邵真心头的郁闷,邵真懒散的走着,显得有些无
精打采,已经喝够了,架,也打了,虽然打得并不够味,但也总算出出心里的乌气,更何况
再过几个时辰便有一场大架可打了,届时即可大大舒出心头的闷气啦。
可是,这段时间如何打发?睡觉?心里太闷,不可能睡得着,那末——噢,当然是找点
刺激的玩意了——豪赌,或者是找个漂亮的妓女泡她一泡。
赌,当然是一件富有刺激与极高“娱乐”的性质的事,他想自己很可能是上瘾了,总觉
得来到这种地方没赌他一番,像是和自己过不去似的。
女人,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男人不愿尝尝销魂蚀骨之乐?当然除了那种心里变态者是
生理上有问题的“蜡头男人”,自是另当别论。
邵真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玩女人,好像是两年前一个满月的夜晚吧,他实在抵受不
了心里的压迫,和克制不了生理上的需要。
他否认当初的动机是为了“肉欲”,而是为了要驱迫明敏秀离开自己。
自己既然无法离开她,只好使明敏秀离开自己了。
明敏秀既然深爱着自己,那么自己在她心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