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他们泰半的光阴便踌躇于赌里——由一个丝毫不懂赌的“新手”,跃至“资
深”的赌徒郎中。
他们的经济来源几乎全是靠赌而来的,他们认识了赌徒高手“毒心郎中”邰肇赓,他们
学会了他的诈术,而且青出于蓝“技术运用”已超过“毒心郎中”。
邵真不是呆鸟,明敏秀今天之所以落到这个场面,完完全全是为了他的缘故啊!没有他
的明敏秀,她不以赌来发泻,叫她如何渡过那难度的日子呢?
抑下心中的波动,邵真耸着肩道:“这账,你会去结算的,对不?莫再提他了,说说你
现在的伤势如何了?”
闭上眼帘,明敏秀静心的运着气,半晌才又启开眸子说道:“好多了,似乎一切已无大
碍,还得真谢谢令堂。”
淡淡一笑,邵真道:“别客气,家母是医药圣手,能遇上她老人家,算你丫头命大。”
明敏秀闭上了眼,似乎感到身子仍很虚弱,但那脸上漾着一抹喜悦,足以使她忘却一切
伤痛疲劳,眨着眸子,闪着不愿明显表示出来的关注,明敏秀蠕了蠕巧小的红唇道:“半年
来,好么?”
声音是那么地微细,微细得大淡漠,但它却深扣邵真的心弦,扣得震颤不已,那么有力
的摇撼着他的心弦,邵真几乎要克制不住的激动起来!
三年来,自他们认识到现在,邵真没有,没有,完全没有听过明敏秀这样的话——骨子
里含有大多关心的话。
牵动了一下喉结,邵真感到口中有些干渴,多少日子以来,他祈望着这些话能从明敏秀
——一个倔强的女人的口中吐出,但他又深怕着,怕自己听到之后不知该怎办,现在,就是
这样子。
“好,太好了。”
一时之间,邵真发觉自己嘴唇的微笑是太勉强了,掩饰的咽了咽唾沫,邵真说道:“西
疆如此之新奇,美丽,我竟不晓得,早知我早就去道游了,嗯,而且那里的姑娘个个长得美
若天仙,热情如火,我还真想一辈子留在那里呢。”
仰起了脸庞,默默的,明敏秀凝着眸,瞬也不瞬的注睇着邵真……
连“硬撑”的念头也没有,邵真很快的避开她的眸光,避得好仓惶呵!他想他是承受不
住她的凝视的,并非不愿拥有那凝视。
他有些憎恨,憎恨她变成了如此“软弱”,以前他总喜欢在她面前称赞某个女人的美
丽,而她也总是显得不在乎的问声是吗,甚至还带着甜甜的微笑,现在她为什么不笑呢?为
什么不问是吗呢?难道说半年的别离已使她“软弱”下来么?
邵真感到兴奋,她“屈服”了,但他依然能体会出那份兴奋里头含有相对,甚至更多的
恐惧。太苦了——煎熬在兴奋与恐惧中,虽明知只是短暂回避,但这短暂的回避对邵真是太
需要了,至少目前他便有这份迫切感觉,于是他站起身子,依然躲避着她的眸光,吃力的
道:“你,该休息……”
“这房间好雅致,是谁的?”
似平是有意留住他,明敏秀不等他说完,已然先开口。
窒了一窒,邵真面上溜过一丝难以理会的神色,语音生硬而艰涩的道:“是,是舍妹邵
桂珍的。”
“原来你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停了半晌,明敏秀声音有点走样地说。
邵真能分辨出她那走样的语音带有许多的悲怆,她,是一个无家的浪女。
咬了咬牙,邵真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房门—一离开这房间里的人,正想退步,房间忽地
被打了开来……
“噢,对不起,哥哥,我不知道您在这里。”
开门之人是邵桂珍,但见她刚探头进来,一见邵真站在那里,连忙退后身子歉然说道。
“不,小珍,你该替明姐姐换药。”急迫的踱出房门,邵真忙不迭启口道。
“等会没关系,哥哥,您只管留着好了。”悄声的,邵桂珍附着邵真的耳畔说道。
说罢,抬步便离去……
“等等,小珍,我没事了。”几乎是跑步赶上去,邵真语声有些急的说道。
“没坏了你的事吧?”含着神秘的微笑,邵桂珍有趣的看着邵真道。
“小珍,别乱说话!”蠕了蠕嘴,邵真道。
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邵桂珍娇悄的吐了一下丁香,笑道:“嘻,还害羞呢,想不到你还
保守得很呢,男人家,一点大方也没有。”语毕,便进入房里。
无用意的耸了耸肩,邵真的唇角浮出一丝很涩很苦的笑…··。
此际天色已大亮,鸡啼报晓声不绝于耳,邵真负着手走出房外,一朵暖和的朝阳,使得
他有点睁不开眼,闭了闭眸子,邵真沿着石径而去。
初秋的晨风,伴着树梢上争鸣不已的鸟叫声,把两旁的花草吹得微微摇动,吹在邵真的
脸上,却是使他感到有点冷。
深呼吸一次,邵真姿意尽。请的享受着这清新的空气,但却除褪不了心中的沉重,悒
郁……在以前,他没有投入江湖,浪迹天涯以前,早起是他的习惯,他喜欢在这大地方苏的
宝贵时刻散步。
他和邵桂珍两人手拉手,肩并肩的走着,他们享受着新鲜的空气,他们聆听鸟儿的歌
唱,偶而他也与邵桂珍引吭高歌一曲……
总之,他觉得只要自己拥有这份清晨的散步,便可以抛弃一切的千虑万优,而感到心旷
神情,襟胸开朗,可是,现在他的心境依然是那么地涩,那么地苦…··他并不是为了身旁
没有邵桂珍之故,只是,只是有着太多他不能讲的苦衷积抑于心中呵!走到青翠如茵的草地
上,邵真一下躺了下去,于是蓝蓝的天空,白白的飘云,映入了他的眼孔,但他无暇去欣赏
它的美,露水,沾湿了他的衣襟,沾湿了他的发髻,但他不觉得……
“哇——”忽然,一声尖叫划入他的耳鼓。
“噢!”本能的,邵真一跃而起!
“原来是你这死丫头,害我吓了一跳。”一条绿影罩住他的两眸,一朵如花的笑容,使
得邵真没好气的说道。
“还说你是杀人魔王,依我看哪,你简直是胆小鼠一个!”
娇笑声如银铃,正是邵桂珍,但见此刻的她,美得就像是一朵百合花,绿色的百合花,
姣美的脸蛋儿不施脂粉,娥眉如月,美眸似杏,两颊白里透红,红得很娇,很艳,仿佛是抹
上了胭脂,浑圆的鼻尖下,薄红的小嘴噙着天真,无邪的笑意,以致露出了桃腮上的两绽梨
涡…,再加上那副被绿色罗衫裹着的娇小玲珑的身躯,哦,是太美了!任何人看上去也是要
有这种感觉,太美了。
“发着好大的呆哦,我来了好久你仍然没发觉。”
邵桂珍拂了下丝裙,打趣着道:“是不是在想念明姐姐?”
“小珍,我说过别乱讲话。”愣了一下,邵真像是不耐烦的说道。
“哟,何必生如此大的气,你的事,还怕我这个做妹子的知道呀?”轻轻笑了一声,声
音好脆,如黄莺歌鸣,邵桂珍说道。
停了好半晌,邵真转过脸,星眸里漾着异样的神色,凝注着邵桂珍缓缓说道:“小珍,
如果我和明姐姐成亲,你赞成么?”
“当然赞成了!明姐姐长得闭月羞花之貌,我一见她便对她具有十分好感……”用力颔
了一下滚首,邵桂珍接说一句,忽又停下来:“不过……”
“不过怎样?”邵真一怔问道。
“不过须答应我,你们婚后必须留在这里,别再闯江湖,否则留下我一个人,寂寞死
了。”眨动着眼睫,邵桂珍道。
笑了一笑,笑得并不自然,邵真拔起一株青草,放在嘴里轻轻嚼着,那味道,大涩太苦
了。“哥哥,你心情好像不好?”狐疑的望了望邵真,邵桂珍道。
“别瞎猜。”
邵真掩饰的笑了一声,坐起身子,从怀中掏出一只精美的小粉盒,送给邵桂珍,说道:
“小珍,这是我从洛阳买回来给你的,如何?不坏吧!”
“哟,你交了女朋友,倒懂得女人心哦。”
惊喜的翻弄着钢制粉盒,邵桂珍道:“这不能谢你,是该谢明姐姐,她建议你送我这个
吧?”“别老提她,告诉你,我和她不过是朋友而已。”把手中半截的青草有力向前丢去,
邵真显得有点不耐烦的说道。
“得了吧,鬼才相信你的话呢。”
皱着鼻子,邵桂珍把粉盒揣入怀里,见邵真闷闷不乐,也不禁收起笑容,悄声问道:
“哥,是不是明姐姐不喜欢你?”
愣了一愣,邵真似是没料到她有此一问,一时竟无以作答……
“没关系,瞧我的,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我便充当一下红娘吧。”
邵桂珍见他不作声,笑着道:“不过得先讲明,事成之后你该如何谢我?”
有点哭笑不得的撒了撤嘴角,邵真道:“小珍,你越扯越远了!”
换上邵桂珍愣住了。
她蛮以为邵真与明敏秀是一对情侣的,但是见邵真一直避重就轻,甚至一口否认,这不
禁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慧黠的眨子眨眼,邵桂珍体贴的道:“好,既然你不愿提此事,就不提吧。哥,我们兄
妹暌别整整四个年头,是不是也该叙叙呢?”
“这当然!”
努力摒去心中的郁闷,邵真抓回了原先的豪气,笑容,款款讲述着他在江湖上所遇到的
事……邵桂珍凝神听着,听到紧张之处时,两只水汪汪的美眸睁得老圆,小嘴微微翕张,两
双手掌按着胸脯,一丝大气也不抽,听到轻松诙谐之处时,掩唇格格娇笑,笑得花枝乱抖,
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气都要接不上。
那模样,仿佛她是身临其境,娇俏的表情,委实是可人极了。
而邵真似乎也被她天真纯朴的笑容所染,俊脸上摆着欢愉的神色,所有的烦恼,暂时被
迭起不停的笑声驱走了一抹斜阳,娇弱无力的抚吻着大地。
驿道上缓慢的并骑着两骑,鞍上之人是一对年轻的少男少女。
男的身着银白色贴身劲装,三面朱唇,貌似潘安,有如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女的身穿浅
红色紧身绿装,杏眼桃腮,貌赛嫦娥,是个倾城倾国的绝色女子。
他们,正是“鬼见愁”邵真与“艳屠煞”明敏秀。
“艳屠煞”明敏秀在“女华陀”与邵桂珍悉心的照拂下,伤势已完全痊愈,经过十余天
的调养,功力已如昔,里外皆恢复正常,但此刻的她虽娇艳如常,眉宇间却流露着一抹似有
似无的淡淡忧愁,显得怜柔楚楚,似乎满怀心事。
而邵真似乎也一样,神情显得有点落寞寡欢。
一路上,尽管他们谈笑自若,但,他们深切的体会出——一股深深的哀愁气氛,笼罩着
他们的心底,像一团挥不去的浓雾……
尽管如此,他们仍是尽量的“武装”自己,至少看来他们谈得是那么投机,那么融洽,
表面上。
“真,天要晚了,咱们到前头镇甸打尖吧。”明敏秀像是听到开心的事情,格格笑完之
后,转首说道。
“说得是。”
颔了一下首,邵真述着两眼眺望着只剩半个脸儿的夕阳,感触似的说道:“黄昏虽美,
到底是太短暂了些呵!”
默默的瞥了他一眼,明敏秀没有接腔,似是在品析体会邵真含意的话儿。
“走吧,伙计,流连黄昏的人,就要被黑夜吞噬了哪。”
潇洒的耸了一下肩,邵真微笑的说道。
“是么?”
深沉的注视着邵真,明敏秀幽幽的道:“黑夜,虽是可怖;但它可以考验一个人的胆量
与勇气,你以为是么?”
怔了一怔,邵真微微眯了一下眼,然后像是有意逃避明敏秀的凝视与含有深意的话题,
挪开脸庞说道:“胆量与勇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话声一落,不待明敏秀接腔,么喝了
一声,一夹马腹,已然向前驰去—…·望着他潇洒的背影,明敏秀没有立刻跟上去,一双美
眸,像那滚滚的尘沙,升起了漫漫如云的迷茫,怅惆,以及一股哀怨……
“我,该怎么办?”
俄顷,明敏秀像是梦吃般的说了一句,眸里的浓雾消失了,却漾起泫然欲滴的泪珠,如
贝的白齿,轻咬住下唇,明敏秀努力的使那颗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不让它滑下,幽幽叹了一
口气,这才一提缰索,放蹄驰去……
洛阳,中原的首邑。
但见此刻的它在柔美的夜色笼罩下,更显繁华;宽敞的街道,挤满了水泄不通的人影,
灯光的明亮,可媲美于穹苍上的繁星,有如不夜之城重墙高楼,毗连不绝;酒肆茶坊,绵延
林立……
嗯,洛阳,它是富人的天堂,也是穷人的地狱。
洛阳酒楼,城中规模首屈一指,红墙绿瓦,楼分两层,高耸入云,单这份气派,绝非袋
里有几文钱的人便可问津;尽管价钱的昂贵超过它的外表,但地利上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