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才死人!”
伪装的愤怒含漾着太明显的喜悦,大牛道:“老子方才是和你唱戏,是唱孔子哭颜回的
一段。”
笑得呛了一声,邵真道:“这叫马不知脸长,猴子不知屁股红,乌龟不知壳厚,你老匹
夫如真成了孔子,那么,我们全汉人都成了圣人哩!”
“别管他猴子,乌龟,孔子了。”
嘿嘿大笑,大牛道:“小浑蛋,你现在觉得如何了?”
“死不了。”
淡淡的回了一句,邵真显然是疲惫非常,但也兴奋非常,不是么,他是天下第一个挣断
“五合铁”的人!
喘着息,掩不住心头的自豪,邵真撩目向原先他被锁的地方望——长满青苔的石壁,是
被一块一块的“红山原石”所堆砌而成的,而“五合铁”便是镶连在原石里,邵真拼出全力
的一挣,“五合铁”虽然是断了,而石壁也破了有四五大孔。
地上布着不少的石屑与碎块,还有方才是锁着邵真的“五合铁”碎片……
颈上的疼痛使他背过了头,大牛嚷着道:“土蛋,别坐在那里纳凉,大爷可要苦死了
哪!”
“死了才好,哈哈!看看粮价会不会降了点。”哧哧笑着,邵真有意吊他一吊的道。
大声咆哮着,大牛吼道:“哇,你这没心肝的,早知方才该咒你早死!”
哈哈大笑,站起身子,那真走到他面前道:“大牛,你要是能少开尊口,你一定能够多
活几年的。”
“正好相反,我一刻不说话,我就觉得活不成了哪!”
咧嘴嘻笑,大牛道:“下辈子你会做哑巴。”
抿着嘴笑,邵真站在他身后,两手搂住他的腰间,肃凝的道:“大牛,我助你一臂之
力。”
“我还以为你要捏断锁铐呢!”微微一愣,大牛讶道。
“但愿我能够。”
失声一笑,邵真道:“大牛,把你所有的功力运至被铐住的地方,然后把身子紧贴在墙
上,当我喊一二之时,把你吃奶的力量逼在两掌上,一挣,便成啦!”
“你,你在开玩笑,你不是逼我上吊吧?”
呐呐的,大牛喘息着说道:“我比你更相信我自己,我…… 决无法挣断‘五合
铁’!”
“如果你话说完了,我开始喊了。”
肃凝着脸,长长吸了一口气,两只手臂几乎像是钢圈般的环住大牛的腰眼,沉着声,邵
真道:“记住,当你听到三之时,别忘了使出你吃奶的力量。”
“噢,你使我太紧张了!”
急促的说了一声,大牛开始把两只手掌按在石壁上,没有大多的时间让他考虑,他已把
他体内所有的真元,全部运至手腕、脚踝和颈子上,他紧张的道:“我,我必须提醒你,我
很愿意挣断‘五合铁’,但我决不愿意你折断我的腰。”
“一……二!
没理他,邵真沉声喊着:“……三!”
叭啦!几声断折声扬起。
“哎,我的妈!”
大牛痛哼了一声,整个身子倒飞了出去,而邵真像是滑了一交的跌倒地上,大牛正好从
他头顶上飞过去!
叭!和邵真方才一样,大牛着实的撞在墙上,然后坠在地上,痛昏过去,不省人事……
“妈的,你叫妈,我叫鬼呀?”
痛得瞅着牙,邵真边嘟浓着边爬了起来,摸着摔痛的屁股,拍了拍,一颠一跛的走近大
牛……
总算,他两人解脱束缚了,邵真的心里说有多高兴便有多高兴。
眉宇间盈漾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懒懒的坐在大牛身旁,他喘息着,
而且光赤的上半身还流着汗,显然他是太累了。
对武林生涯来讲,邵真能赤手空拳的挣断天下无双的“死环”“五合铁”,不能否认这
是一件令人惊异的奇迹。
抛眼向昏迷中的大牛,他看到了大牛的庐山真面目
他不能不承认大牛是属于高头大马型,裸着的上半身,几乎看不出有骨骼的痕迹,满是
突突的横向,鼓鼓的胸膛,长满了黑呼呼的胸毛,汗水沿着累曲的胸毛滑溜,怪有趣的。
他开始打量他的脸。
喝,那副尊容,使得邵真不得不停下他的思维,他在想,他应该用何等字样来形容他才
不会“失真”。
显得黄黄的像秋天里即将枯萎的乱草的头发,少而又少,只差一点没和陀敏寿一样一毛
不拔,更绝的是,那能算得出来的头发,全部长在斗大如西瓜的头顶中央,远远看去,好像
是沙漠里的“黄”洲,再细看一点,那几根黄发竟还他妈的身曲着咧,宽阔而突得非常厉害
的额角下,两排不很长也不怎么黑的眉毛,但却长得很密,就像是两排修篁横在一对紧闭着
眼皮的眼睛上,虽然两眼闭着,但如果耐心的去观看他眼皮的“幅度”,不难发现也是一对
“牛眼”。
眼之下,是他老兄的鼻子了,那太高太直的鼻子显示着他和汉人的分野,也就是他们种
族的“特色”。
再下便是他那张嘴了,邵真现在终于明白何以他老是喜欢刮刮叫,而且声量大得像雷
鸣。
瞧,那张嘴大得真要吓死人了,以致于使他微显陷下的两颊看来“面积”更是小,邵真
不愿否认,他那张嘴是足以一次着一个“山东大馒头”的。
此外,邵真发现他的一张脸,黑黝得虽不像焦炭,但倒真像十年没洗过脸,有如生了锈
的铁球。
那张脸上找不出一线老态的皱纹,要不是他曾告诉他,邵真还真不敢相信他是即将花甲
的年龄哪,几乎叫人以为他是中年人。
更令人可笑的是,那张脸非但没和他的年龄成正比——看不出有世故,老练,精明的显
示,相反的,流露着太多的稚气,憨气,甚至可以说是无知,一点也不像是在刀尖上打滚的
江湖人。
有趣的看见他的尊容,邵真开始把视线往下移。
看了好久,邵真才很困难的承认他是穿着一条裤子——且不是它脏得如从臭阴沟里浸染
过的,单就是那东一大块,西一小块,而且具备各种不同颜色红、黄、蓝、白。绿、黑……
的缝补,简直就是“万花旗”,邵真想,世上布料种类最多。
缝纫功夫最简单的“裤子”,可能不会有第二条。
而且短得只到他的膝盖,邵真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炫耀”他那两只像烤焦的“火
腿”?
接下去,该是他老兄的鞋子了。
鞋子?
是的,那一双鞋子——料子倒真不假,是羊皮制的,但邵真无法肯定它是属于哪一种颜
色,是黑色的,不,是黄色的吧!老实说,要不是穿在他脚上,邵真决不会想到是一双鞋
子,它既不属于某一种形式或某一种款样,很大,大得像两条龙船,但如果说它是船一定会
沉没的——上上下下,开满了面积不等的大小孔十余个,而且前后和鸭张嘴般的裂开着,露
出了整整十个乌黑黑的脚趾和脚后跟。
邵真只好替自己解释:他这样子,为的是通风纳凉的。
躺了下来,邵真闭上眼,哺哺自语道:“大牛!少爷很不愿意说你是个叫化子,因为叫
化子比你强多了!”
说毕,一动也不动,昏昏睡过去……
似乎不太久,邵真在朦胧中听到大牛压着嗓子叫他:“小牛,醒醒!”
“怎么?天亮了是吧?”懒懒睁开眼,邵真故装没好气的道。
大牛坐在邵真的身旁,咧着大嘴,露出两只又大又黄的门牙,朝邵真亲切的笑着。
摇了摇邵真的臂膀,大牛微显呐呐的说道:“别太潇洒,咱们还没脱离险境咧。”
好笑的笑了一声,邵真一骨碌支起腰干,坐直身子,眨着。惺松的睡眼道:“还没有脱
离险境?你是说我们已到了奈何桥,即将叩见老阎是不?”
傻了一傻,大牛眨着他那微显回进去的双眼,搓了搓蒲扇大的手掌,咳着声道:“小,
小子,老夫服了你,你可真浑身是胆,视虎穴为安乐窝哪。”
“瞧你壮得像条牛,却胆小如鼠。”嘿嘿一笑,邵真损他道。
“我甚么时候说我。怕了?”微红着脸,大牛不服气的哼着道。
“说着玩的,你他妈的当甚么真?”用力击了一下大牛浑圆饱满的肩胛,邵真咧着嘴大
笑。
顿了一下,邵真微感不解的道:“奇怪,咱方才挣断‘五合铁’的声音够大,怎不见有
人来呢?”
环眼看了一下,大牛道:“这有啥好奇怪的?要是我将一个人用‘五合铁’锁住,我敢
连牢房也不用。”
“说的是,他们大可高枕无忧。”邵真笑了一声,站了起来,凝眸四处打量。
这个牢房很特别,四壁全是原石堆砌而成,不很高,约莫一个半人高的光景,宽度很
小,可能四尺不到,难怪方才他挣断“五合铁”的时候,要撞上另一边的石壁了,但长度却
很长,邵真估计,至少有七丈以上,很显然陀敏寿是极愿意有“容人之地”。
邵真端详得很仔细,他发现这石牢的工程虽称不上浩大,甚至可说是平凡得很,但却极
具匠心。
这个石牢不仅连个窗子也没有,即连一点隙缝也看不到,空气的流通,完全是靠那扇生
了锈的铁门上的小铁窗,难怪要显得很闷涩,很污秽了。
整个石牢就如此空空荡荡的,它没有像一般的牢房有木栅或铁栅隔成房间,换句话说,
这便是一个大牢房。
石壁的左边,每隔一丈的样子,挂着不很猛的火把,但火把虽有七支之多,似乎这石牢
是个很深的地牢,以致于仍显光线不够,黝暗非常。
柳残阳《眨眼剑》
第 八 章
另一面墙,挂满了锁人的“五合铁”,总算起来,不下五十副。
墙上的火把所生出的黑烟,以及浓烈的松子油味,令空气更显得污浊秽臭,皱了皱眉,
邵真道:“大牛,陀敏寿如此‘礼遇’咱哥俩,可真不是人哪。”
“可不是!”
愤愤的咬了一下牙,大牛哼着声道:“我已不得现在找那猪猡算账。”
“别急,账拖得愈久,利钱算得也愈多。”
打了一个呵欠,邵真淡淡的又道:“即使是大罗神仙下世,也难保住陀敏寿那颗秃头
了,我打赌!”
用力打了一下石壁,大牛抬起脚,把“五合铁”的阵片踢得挣挣响,滚到墙角边,怒不
可遏的道:“这石牢除了头扇门,根本没一点缝隙可钻,幸好,咱能挣断‘五合铁’……”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甚么,大牛转过黑脸,目瞪着邵真道:“小子,我几乎要忘了,你真的
挣断了死环?”
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邵真当然傻了一傻,噗嗤笑了出来,哼着声道:“现在你才知
道?
我真有点怀疑你那斗大的脑瓜子里,是否缺少了一条‘快速反应神经线’?”
“方才撞了一下,撞得我七荤八素昏地昏天过去了,醒来时又太高兴,一直没有想
起。”
讪讪的搔着脑后,顿了一下,大牛睁大铜铃眼,抑低着声音道:“小牛,告诉我,你如
何能挣断‘五合铁’,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咧!”
哧哧笑着,邵真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的好友‘鬼见愁’教授我这一招上乘内功
的。”
“这,这招式可如何称呼?”
一直睁大着眼,大牛急急的道:“你,你不妨说来让我大牛见识见识。”
眨着眼皮,忍着笑,邵真干脆骗人骗到底,蛮有那回事的,清了一下嗓子,沉声说道:
“听着,此招乃是‘盖大牛’也!”
“盖大牛?”
转不过脑筋的翻着两眼,轻轻的念了一声,大牛紧盛着眉头,一副茫然不信的道:“怎
又叫大牛呢?……他妈的!”
恍然大悟的叫了一声,大牛始知受骗,用力击了一下邵真,但邵真像狡免般的往旁一
闪,大牛扑了个空,气涨着黑脸,咧着大嘴:“我愿函告阎老五割掉你那生蛆的舌根,只要
老阎能看懂我写的字。”
猛烈的笑着,笑得好不畅快,邵真喷着笑音道:“只有你这迷了窍失了心的老呆鸟才被
少爷唬着,内功就是内功,那还他妈的招式?”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傻傻的咧着嘴,大牛翻了翻眼带着不相信的神情道:“你是说你
纯粹是靠体内的真元把‘五合铁’硬是给他妈的挣断?”
大刺刺的点了一下头,邵真笑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吗?”
一半狐疑,一半惊讶,大牛沙声道:“天,你还是个小毛头哪,你内功的修为到底有多
深?”
有趣的歪着头,邵真道:“我不高估自己,至少有两甲子以上。”
“两甲子?”
吃惊的睁着眼,大牛气喘的道:“我希望是你说错了,天,两甲子,老夫修练了几十年
也不过一甲子不到,莫非你从娘胎便开始学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