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要说甚至杀身大祸,但他未经说出,只是微指一声,使戛然住口。
欧阳青心中匉然一动,急问道:“师兄此言何意,能否以见告?”
神剑北童并未答覆他的询问,仰脸长长一叹,蓦然纵声长笑起来………
他这笑声,乃是挟以数十年修为而发,宛若山崩海啸,律音激荡,历久不绝,直把那些一具一具的骨骸,震动得摇摇摆摆婆媟作响,益发使这鬼气森森的“九幽地府”倍增恐怖!
突的——
笑声中断,神剑北童双眉微耸,直向黑屋射去………
白猿秀士徐玉麟,自进入“回旋之路”后,果然不出他之所料,行不多远,面前使出现了三条歧道。
仔细分辨那三条歧道是,虽是一列并排,但宽狭一致,每条暗道的入口的石壁上,均题著四个大字。右面是“不归别途”,左面是“亡魂之路”,居中则是“轮回九转”。
这十二个大字,构成了三支歧路的名称;名称虽然各异,但涵义则是殊途同归——入此无生。
徐玉麟面对这三岔歧途入口,思考了一番三个不同的名词,觉得并无多大区别,“不归”“亡魂”,同是暗示一个死字,至于“轮回九转”,顾名思义,绝也不是个易与之处!
他心念一转,暗道:我既进入你“不归别庄”,眼下何不再走走你这“不归别途”,倒要看看“不归”二字,是否当真名符其实?
行想至此,真气一凝,使举步向最右的那条“不归别途”迈进。
他刚刚进入不到数丈,暗道使曲曲折折转了数个方向,他边走边在每个转折之处的石壁上,以“金刚指”力,刻划下一个暗记,以便作退出时的指示。
那知当他又转折了几个弯后,一步踏进了一个豁然开朗的所在,凝目流顾,原是一所地下广场!
这所广场成圆形,约有二十几丈的面积,四周围墙、地面、顶盖,一律粉白,赛似个雪洞。
圆场的中央,有一根三人合抱的白色圆柱;柱上四周嵌著四颗龙眼大小绿色明珠,散发著淡淡的绿色光芒,白绿辉映,竟使这座圆场甚为明亮!
那光线柔和极了,令人如置身一所和平、美妙的境界;又似进入绣楼闺阁,顿生无限遐思……
徐玉麟对此地下的美妙处所,流顾了一阵,不由暗自赞叹,当初设计此地之人之精思,以及工程之浩大,竟然一时忘却了身在何处?
他不期然的竟自向那圆柱缓缓走去,当他走至圆柱之旁,回首一看,心中不由大震!
原来这圆场的四周石壁之上,竟是一座一座的孔洞,那些孔洞,非但大小一致,而且间隔如一,而他也就是从一所孔洞中,进入的这个圆场,可是他从那一个孔洞进来的,已经无法辨认。
他究竟是个聪明的少年,见此光景,于是脚下不再移动,迳向来时的相反方向,疾然跃去。
由于他进入这圆场之前,一时忘记在孔洞上作下暗记,所以此刻竟自找不出那是来路?不过,他心想走向圆柱时的方向既未曾移动,那么这时返身走回,当面也仅是三四个通往外面的洞口而已,倘若每所洞口都试试,必然找到来时的退路。
他自以为这想法极为合理,可是他怎知果然如此轻进场退,那此“不归别庄”,“回旋之路”,“不归别途”,等等的一切,岂不是故弄玄虚?
徐玉麟沉忖半晌,终于走进了一座认为极可能是来时的孔洞,前行丈许,便被一睹坚硬的石壁阻住,然而却有一条夹道通往两旁,于是沿夹道向右再行,不几步远,夹道未尽,而右边却发现了一所通往圆场的孔洞,调头再向回走,所见依然如此。
这样以来,显然认为极可能是退出的洞口,都已经变成不可能了!
他索兴沿著夹道走去,所经过之处,都是一般无二,虽然他是朝著一个方向前进,但最后仍是回到原处。
这时他才明白,这所夹道,乃是环绕著圆场而筑,夹道一边是数不清的孔洞,一边则是坚厚的石壁,孔洞仅能通往圆场,但却无任何通过石壁的出路。
然则,他来时的暗道,究竟那里去了?难道说这环绕圆场的石壁,竟能无声无息的自行旋转不成?……
想到“旋转”二字,似是若有所悟,他竟自呢喃道:“旋转………不错的,一定能够旋转,不然也就不会叫做‘回旋之路’与‘不归别途’啦!”
徐玉麟虽然跟随上清真人那般盖代绝才,春风化雨十数年,对武学涉猎至广,奇门八卦,九宫易理,以及五行生克之道,知之甚详,可是无奈这所地下圆场,既不按九宫八卦,亦不合五行生克,是以真使英雄无用武之地!
此际,他才深知这“回旋之路”中的“不归别途”的奥妙与厉害了!
他,身负数门绝学,超人艺业,而今却被困于此!
想到他之所以“死亡之车”,进入这所神秘莫测的“不归别庄”,原是因发现了杨金萍在密林中,遗留下的一条绿衣之带,由此推测飞云堡中,在其走后的这段时间里,可能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是以和神剑北童、欧阳青三人,急于赶返徂徕山去。
然而,人生一切遭遇,往往是出乎逆料之外,想不到途中竟会遇上那载劳什子的“死亡之车”!
而今,狒狒失踪,飞云堡里消息渺然,“五巧”会聚魔群,企图向太乙门古墓发动,掠夺紫玉狸,寻找“玄天秘岌”,以争霸武林……
这些,在在都是需要他去担当的大贡重任,而父母家人的血海深仇,犹未能报,更使他寝食难安!
徐玉麟此际的脑海中思潮涌伏,千头万绪……
他倒并不太担心自己的生死,而是对他有恩之人,尚未图报万一,以及那些艰钜的,未完成的诸般事务,怎能使他甘心受困在此,而坐以待毙呢?
可是,倘却是实实在在的被困住了!
他在圆场中盘膝默生,沉思良久,霍然跃起,大声疾呼道:“我不能在此活活的被困而死,我有很多事要办呀!要办呀………我必须出去啊!………”余音回荡,经久不绝!
呼叫之声甫停,蓦的一种潜在的求生本能,在他的脑际中倏然一现,他终于握住了这稍纵即逝的一线灵机,推理思考下去……
世上凡百难事,前人既能想出,后人亦何尝不然;徐玉麟情急智生之下,终于凭仗其锐敏的判断,观察,推想到圆场中央那根白色石柱上去。
他以为那支石柱,如非是多余,那便极可能是此圆场操纵枢扭,何不仔细过去瞧瞧,或许能寻出望眉目来,也不一定。
于是他走至圆柱近傍,环绕审视一匝,但却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他又以双手,绕石柱遍处按摸,竟也没有摸到什么名堂。
最后,他仰脸细瞧那绿色明珠,见那明珠一半外露,一半则是嵌于石柱之中,要想摸到,则必须以“壁虎功”附柱而上。
这一点当然难不住他。四颗明珠他逐一按动了一遍,其中有一颗,手指触动时,似乎略微有些松动,随引起了他的疑窦,复行用力一按——
突的圆形石柱,风车般的旋转起来,而且越旋越决,几乎把他摔将下去。
心中窃喜道:这下子至少已被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所在!随飘身落地,瞧著石柱的转动。
那知他双足著地不久,顿然觉得身体未动,可是竟然绕石柱游旋起来,低头看时,见系石地也自旋转不停。
起初,他还觉得甚是好玩,但不一会眼前发黑,使晕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终于从昏迷中悠悠醒转,反身坐起,揉揉星目,张眼四瞧,神光触处,不禁为之怔呆!
此际,只见圆场四周墙壁上,那一座一座………在他记忆中大概是一百零八个方形洞门,不知何时,像是被人一把抹去,点痕了无!
然而,在那光洁的白壁上,却出现了一个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像。
这些人像,高矮不一,胖瘦各殊,而且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僧道尼姑,无所不有!
徐玉麟被此骤然变化后,而出现的人像,为之吸引,不自觉的竟然抬步向石壁走去。
这时,倘已对石壁上的人像看得特别清晰,只见这些人像不但每人手里都握著一件乒刃,同时也都列成一种招式,细看那些招式,竟然彼此不同,骤视之,以甚平淡无奇,细审之,却是诡异奥妙,虽系列出一招,然则蕴蓄著无穷的变化。
世上那一个练家子,不醉心于自己所不能之武术,徐玉麟年仅弱冠,壮志如虹,岂又不然呢?
他在武学素养上,木来就有优良的基础,又加上天资颖悟,凡事大都可以触类旁通,过目了然。而今,不期然的他竟对这人像所出招式,发生了莫大兴趣,暗自忖道:看样子这些人像所列招式,虽则与武林中各大门派迥然不同,却是一种怪异的武学,但是他们每人所使乒刃,各自不一,是否是一套完整的武术?抑或是各自独立成招呢?
行想至此,手随念转,竟将“九龙剑”“呛”的撤出,找到一尊用剑的人像,竟自仿照著比划起来。
用剑人像,列的是一招极像“童子拜佛”式,可是又与当今武林名门大派剑法中的“童子拜佛”迥异,故不管如何,这招剑式,应为一套武术中的起手式,这一点徐玉麟已可窥知。
他仅仅比划了三次,已将这招剑法,了然于胸,接著再著另外一尊人像时,乃是使用一对亮银枪的巾帼英雄。
此女姣姿,容色绝代,眉目含情中令人感到一种森冷的杀气!
她一对亮银枪摆的是“双龙采珠”,气派、架式,堪称“佳绝”!
徐玉麟苦于手内无枪,而且宝剑也仅只一柄,要学此招数,甚觉驴唇不对马嘴,无可奈何之下,只有以剑代枪,以指代剑,如此比划了几遍,觉得并无不对头处,而且竟能得心应手,恰到好处。
他本就记性过人,此刻既醉心于这些招式,自是聚精会神,心无旁骛,一招一式的逐个学习下去。
一个个,一招招,不多久光景,他竟环绕石壁学行了一周,点数一遍,奇怪,这些人像竟也与洞门之数相同——一百零八个,自然他也学会了一百零八招。
在此一百零八招之中,虽然怆刀剑戟,鞭?锤抓,斧棒钺矛………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兵器,但他完全是以剑代替,然而却没有不适之感,以乎这些招数,使用任何兵刃,均无不可,尤其以剑代之,则更妙用无穷!
他一时竟然忘了此身被困,惟恐忘记,复从第一式——“童子拜佛”,演练起来………数十招下去,不由心中大乐!
原来这一百零八式,也正与太乙门的“古墓八式”有异曲同工之妙,非但可独成一招,而且更可连续施展,竟然是一套神奇诡异而完整的武学!
一百零八式,不一刹工夫,已从头到尾练习了一遍,宝剑归鞘,暗自欣喜道:真想不到这“不归别庄”中,竟有此上乘武学,此庄主人当必是一位盖世奇人异士!
于是,在他的脑海中,无形中刻划出了一位武功高深莫测,胸藏万机的人物,而敬慕之心埋,使也油然而生!
想著,想著………心念一转,又想到那支粗大的圆柱上去,目光掠处,怪事又生!
那支停而不旋的圆柱,在一颗绿色明珠之下,隐隐裂出一条如不细看,便极难发觉的纹缝。
他也未暇思索,竟自走向前去,伸手朝石柱之缝纹,推了一把。
“轰”的声响,似是块巨石跌落深坑,石柱上现出了个仅容一人进入的长方形洞口!
徐玉麟愕然间,暗自忖道:既是无路可出,何不进去看看,或者有办法,也不一定。
他乃是个想到就做的人,身随念动,便向圆柱洞口走进!
“呀!糟糕!”惊呼未出,一脚踏空,身不由主的往下堕去………
※※ ※※ ※※
“轧轧轧——”的物体转动之声,震耳欲袭!
“呼呼呼——”的风吹,令人冷战而心惊!
这是一口地下的方形深井,但无水而却有声,有风,贴井底还射出一线刺目的光明!
声响,风吹,光明,究竟由何而来?………
井底下一位白衣少年,在怔怔的细辨那声,风,光………
这位白衣少年,自是甫从石柱方洞堕落下的徐玉麟。
井虽深,但却难不住这位轻功造诣,已达于不可思议之境的少年,而是他在失足下落之后,复提气踏空上升,发现石柱上的方洞,已自不见!
此际,他真的已成了个“井底之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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