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萍与小茉莉步出林缘。
“主人,大表哥,尊者!”小茉莉调皮地唤着。
“主人,您真是要创都天教?”方萍笑着问。
“我不得不这么做。”丁浩沉静地说:“为了救小强,我不能再跟‘半月教’干耗玩游戏,必须改弦更张。”
“怎么说?”
“以第三种身份对‘半月教’施加压力,逼使他们不得不会力应付,自暴其短,瓦解其神秘。我才有机会捕捉有利的机会,化被动为主动,改变眼前僵持的局面,让他们在另一个强敌之前疲于奔命而减轻原本对我的压力。”
“主人,高招啊!”方萍竖起大姆指。
“半月教的人不久会来,你俩赶快离开以免暴露身份影响尔后的行动,小茉莉设法把这新的状况转知你们掌舵,省得互相搭不上调。”
“是!”小茉莉应了一声。
“主人!”方萍又开口。“我有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不明白?”
“主要冒充半月教的副总监,身为分舵主的竟然会不知道‘金符’失落的事,这……”
方萍目芒一闪。
“这非常容易明白,有三个可能,一个是保持门户尊严死要面子,不敢向下属宣布。另一个是锦衣蒙面人大意失荆州,不敢上报想以自己的力量寻回?他判定得手者不敢持符冒充,因为这符牌代表的身份外人并不知道。再一个是只有最上层的少数几个知道,正在秘密追寻之中。”一顿又道:“要不是分舵主姚青见牌说出称呼,我也不知道它代表什么,当时只是想蒙他—下,想不到他自己泄了底。”
“主人分析得极合情理。”
“你们快离开。”
“是!”方萍和小莱莉齐应了一声,双双驰离。
丁浩在原地木立了一阵之后进入林子,他判断“半月教”的人不会这么快就来,等讯息传达总坛,对方再谋对策必须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同时对方要对付自己胡诌的“都天教”必须出动一流好手或是另出奇谋,一般弟子是不敢随便采取行动的,枯守无益。于是,他换回了“醉书生”的装束,准备离开。就当 他脚步一挪之际,忽然发觉身边似乎有人,并没有看到或听到什么,只是一种感觉,这是超越感官之外的另一种感觉。放眼武林,能具有这份能耐的并不多,于是,他又立定不动。
天色本来就暗,林子里更暗,在没有直接光源之下,人没有影子,如果不移动的话,目力再好也准发觉。
丁浩在等对方动,即使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也能有助于发现对方藏匿的位置,不管是用眼或是用耳都无所遁形。
整整半刻时间。对方似乎动了一下。
丁浩立即使发觉了,人在右后方,距离在三丈左右。
“何方朋友,可以现身了!”
“是我!”两个字,很清晰,而且熟得不能再熟。
丁浩的心突然抽紧,每一根神经都绷直了。来的竟然是“桃花公主”楚素玉,太意外了,她怎会出现在此地?她在暗中已经目睹了一切么?她是所谓“法王”手下的密探头子,追踪采线当然是她的专长,她又执行什么任务?
“醉妹!”丁浩转身。
“跟我来,此地不能久停!”
丁浩跟上。
x X X
此地石窟之多有如蜂巢。
丁浩与“桃花公主”楚素玉相傍着坐在一个小石窟口内,窟在半峰之间,视线开朗,无人能接近而不被发觉。
“醉妹,你怎么会到这地方来?”
“有事!”
“我能问是什么事么?”
“不能!”断然地回答。
丁浩必须信守诺言,她说不能问他便不能再追问。
静夜,野窟、孤男,寡女,双方靠得很近,可以感觉到彼此的本温,再加上女人身上特有的气味,的确引人遐思,但丁浩毫无绮念,心里一片清明。他曾拒绝过跟她上床,任何情况都已不能对他构成诱惑,他真的视之如妹。
“好,我就不问这个。”丁浩深深吐口气。“你已经看到了刚才在下面林子内外所发生的一切?”
“不错,我不能欺骗你。”她回答得很坦然。
丁浩“怦”然心震,自己她几乎已无秘密可言,如果她仔细推理,连自己的本来身份都不保了,这等于是剥光了衣特赤裸裸呈现在她眼前,太可怕了……。
“醉哥!”桃花公主又开口。“你不必担心,我绝对不会出卖你,我守住你的秘密等于守住我自己的一样。”
倒过面,脸孔几乎相接,鼻孔里的香息喷在脸上有一种热感,她脸上蒙着黑纱,但仍可触到芒影的眸光。
“这点我相信,像相信自己一样!”
“醉哥!”她突然抓住他的手。
这一声呼唤令人心弦震颤。
“醉妹!”丁浩也接住她的手。
久久无言,只有互感急促的呼吸。
“唉!”一声幽凄的长叹。“可惜我们无缘!”
“能建立这兄妹之情不是缘么?”丁浩明知她芳心何想,为何而叹,但除这么说他还有何语慰籍?
她抽回手,缓缓摘下面纱,玉靥上好长一道疤,就像是一幅妙手丹青在完工时不小心碰了一笔,美感全被破坏。丁浩的心一阵刺痛,这疤是为了他而留的,她为什么要作这么大而且无法弥补的牺牲?女人天生爱美,她是美中之美,她对自己何以如何残酷?这等于是破坏造物主的杰作,损毁一件无价的艺术珍品。
“醉哥,这……也是缘么?”声如梦呓,说不出包含了多少沉痛。
“醉妹,在我眼中,你……和从前一样美,这疤……更美,它代表着一份永世的情义和一个崇高无比的灵魂。”
“崇高无比的灵魂?哈哈哈哈……”她笑了,笑得很疯狂,痛苦到极处的疯狂,令人不忍卒听。
丁浩情不自禁地把她揽在怀里,用手指轻抚那道疤。
笑声止了,剩下一脸的泪水。
“命运之神何其酷虐?”丁浩沉痛地说。这句话是发自他内心深处的呐喊,她对他钟情是—种异数,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加以诠释,以化身“醉书生”的德性,即使是一个普通江湖女子也不是得会看上眼,而她竟然甘心毁容甚至不惜殉情,简直地不可思议,如果自己尚未成家,她当然是可遇不可求的理想对象。
“醉哥,真有命运之神么?”她幽幽地说。
“人力所不逮,便只有委诸于不可知的神。”
“有的事……是可以这么说。”
“那另外有的事呢?”
“不计代价予以扭转。”
丁浩默然,他意会得她所谓“有的事”是指感情;那的确令人无奈,不能改变也不能强求,只有认命一途。
远望天边已蒙蒙发白。
“醉哥,我对你有个请求。”她起身坐正。
“有要用‘请求’二字,什么你说?”
“桃花公主”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一个非常精致的丝织锦囊,约莫有半个巴掌大,托在掌心里。
丁浩静静地等待下文。
“这是我身世之钥!”
“身世之钥?”丁浩目注她手中的锦囊。
“这是我爹遭难之时托付给……”她的声音凄哽而凝重。“大藏寺住持‘大藏法师’转交给我,说是关系着我的仇家和身世……”
丁浩点点头,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因为在自己中计与老酒虫同被活埋古墓脱出生天之时,曾听到小桃红跟她之间的谈话,但他不打岔,静静在听下去。
“在我的记忆里没有爹娘的影子,因为发生变故时我太小,到我懂事时,已经成了被人收养的孤女……”
“收养你的是‘法王’?”丁浩脱口而说。
“醉哥,你……怎么知道?”桃花公主似很震惊。
“当然有原因,暂时别管,先说完你的故事。”
“好,‘大藏法师’找到我,悄悄地把这东西交给我,说我爹遇害时他正巧路过现场,受我爹临死重托,等我长大后再转交给我,要我凭此物回中原寻根,我当时就发誓要寻根复仇,回到中原之后,我便全力寻载线索,可是……天下如此之大,人海茫茫,寻根觅仇谈何容易,有时……我真的很灰心。”
“皇天不负苦心人,别灰心。”
“当然,说归说,我是不会放弃的。”话声顿住,似在抑制悲伤的情绪,好一会才又开口。“最近,我忽然有一种预感,仿佛不测之祸随时会降临,万一……真的有什么不幸,我如何能瞑目?”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醉妹,你想得太过份了,不会引这种事的。”
“不,这种预感很强烈,我不得不预作安排。”
“你的意思是……”
“这锦囊里装的是半个‘玉狮镇纸’,合上另一半便是我的根,所以……我把它暂时寄给你,你不会拒绝吧?”说着,递到丁浩的手上。
丁浩接住。
“我……可以替你保管。”
“醉哥,我还有个要求。万一……有天我真的遭了意外,希望你能代我寻到根,让我的亲人知道有我这枝芽,如果老天垂怜,冥冥中会有安排,借你的手完成我这孤女的心愿,否则……我只好认了,这东西你留作纪念!”声音凄哽,令人为之鼻酸。
“醉妹!”丁浩神情肃然。“我郑重对你保证,我会竭尽绵薄助你完成心愿,要是……
要是真有万一,我把它当自己的事来办。”
“醉哥,我万分感激!”
“不要说什么感激的话,我说过视你如同胞手足并不是口头空话,是发自我内心的承诺。”顿了顿又道:“现在我必须明白两件事,第—,你的真正来路,比如说你的祖籍是何处?姓氏是否真实无讹等等。”
“我不知道,如果知道岂不早已如愿。”
“那……第二,你的仇家是什么样的人物?”
“这个……‘大藏法师’告诉了我一丁点,是我爹断气前的半句话,中原武林冷血……
就这么半丝线索。”
“这……”丁浩想了想。“中原武林是指仇家是中原道上的不会错,这冷血二字极可能仇家名号中的一部份,不论如何,总是一点线索,我会访询老一辈的,请他们提供名号之中有‘冷血’二字人物,会有收获的。”
“醉哥,我早有此打算,只是我所识的中原前辈人物可以说一个都没有,同时我又不敢泄露出来……”
“我明白,由我出面查访便不碍事了。好,现在我们来谈谈你被‘法王’收养的事,你认识一个叫‘梅子’的东瀛少女么?”
桃花公主怔了好一阵。
“认识,她也是一个被收养的孤女,跟我一样。”
“好!那……一个叫‘太郎’的你也应该认识?”
“唔!”桃花公主答应得很勉强。
“太郎是否‘流云刀客’余宏?”
“这……好,我告诉你,是的!”
“你们是表面上故作不识?”丁浩紧迫着问。
“是的!”桃花公主点点头,忽地反问道:“梅子已经遭了不幸,有人替她埋骨立碑,那人是你么?”
“不瞒你,是我!”
“你知道杀害她的凶手是谁么?”桃花公主眸子里泛出杀机,杀机中带着一份浓浓的恨,显然她很在意梅子的被害。
丁浩心头陡地震颤了一下,余宏杀梅子灭口是因为梅子知道他过去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余宏跟自己有姻亲关系,能说出来么?而更大一个不解之谜是那个叫竺起凤的年轻人去拜祭梅子之墓。说了句不该来中原的话,结果又被“半月教”戴白脸面具的使者布永强所杀,“半月教”又派人来挖坟说是要证实是否空墓,这到底是何蹊跷?
“醉哥!”桃花公主栗声开口。“我跟梅子一块生活长大,情同姐妹,她……该不会是你下手……”
“你认为我会做这种事?”
“我相信你不会,可是……凶手是谁,杀人的目的何在?”
“我是碰巧路过发现……”丁浩不得不说谎话,“凶手逃脱,梅子伤重不治,我也极想找出凶手。”
此际,天色已经完全放亮,东方天边现出霞光。
“唉!梅子何其不幸!”桃花公王凄声叹息。
“江湖风波实在太险恶了!”丁浩这话不是附和而是有感而发,他已经下了决心,非找到余宏追究明白不可。“对了,醉妹,我有句话问你……”
“你说说看?”
“你们与‘半月教’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醉哥,这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她似心理有备。
“为什么?”这是关键性的问题,丁浩不得不问。
“醉哥,我们约定……不提彼此隐私的?”
“好,不问!”丁浩苦苦一笑。实示上,他对她的疑问还很多,比如她那神秘而可怕的师兄是何许人物?法王是什么来路?她们这些男女何以弃东瀛而回中原?可是有言在先,他不能自食诺言。
“醉哥,请原谅,也许……有—天我会告诉你一切,可是现在不行。”她显出了一个好女子应有的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