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生全然不惧,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原来你是兆惠大将军的亲信卫士,怪不得可以在青天白日之下,杀人于通衙大道了,苛政猛如虎,殆乎矣哉!”他居然掉起书包来,耿玉航勃然大怒,更不打话,把金龙鞭一抖,哗啷一响,向那书生大腿扫去!
他以为这痨病鬼也似的穷酸书呆子,那有什么本领,自己只要一鞭将他扫倒,叫他尝尝厉害,然后痛骂一顿,把他放去,谁知道书生见金龙鞭扫来,不慌不忙,左手捧着折扇,右手向外一抄,竟把鞭梢抓个正着,耿玉航出其不意,吓一大跳!急忙把鞭用力往回一夺,书生生却舒开左手二指来,向鞭身上一夹,叮当,耿玉航的金龙鞭,吃他二指一夹,当堂断了尺多长的一截!
耿王航不禁大惊!他估不到这疾病鬼书生,居然有金刚指绝技,一下剪断了自己的金龙鞭,照这样的看来,他的本领至少比范公达还要强上十倍!不过就这般的知难而退,未免下不了台,耿玉航陡的生出恶念来,叫道:“反贼!”
右手把金龙鞭一扬,使个“迅雷贯顶”,迎头击了下来,左手向外一抖,嗤嗤嗤,飞出三支白虎钉,这白虎钉形如枣核,是精钢打造的一只三腿人立的白虎,核尖淬了剧毒,见血封喉,厉害无比,他这下暗明兼施,无非是知道本领不及对方,务求一逞,书生却是从容自若,金龙鞭迎头打落,他连眼睛也不瞧一下,霍地展开折扇,扇面竟是赵松雪画的真迹八俊饮池画,向上一挥,一股强烈扇风,竟把折断了一段的金龙鞭,直荡开去,接着是白虎钉飞来,书生挥扇一拨,呼呼呼,三枝白虎钉倒飞回去,一支穿中耿玉航的缨帽,一支穿破他的袍袖,还有一支擦过额角,几乎打瞎眼睛!
耿玉航吓得魂飞魄散,对方有这样渊深的本领,自己哪里还能够跟他交手,趁忙把金龙鞭一收,跳出圈外,飞也似的逃跑去了,书生哈哈大笑!
他得意地笑了一阵,走到范公达的身边,叫道:“朋友,你怎样了,能够挣扎起身吗?”范公达知道来了救星,立即要挣扎起来,哪知他身体才一挪动,双腿痛彻心脾,哎哟一声,又再躺在地上,哑着嗓音叫道:“老前辈?我我我,我不行了,我那两个儿子……”书生笑道:“什么老前辈老后辈,你两个儿子,是不是浓眉毛、大眼睛、肤色黝黑,十五六岁左右呢!我在来路上看见官兵押着两个这样的少年,直向县城走去!”范公达估不到自己拼了老命,苦斗鹰犬,自己两个儿子结局还落在清兵手里,不禁肝胆俱裂,叫了一声:“儿呀!”便自晕了过去!
范公达这一晕倒,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方才悠悠苏醒过来,他一醒来之后,睁开眼睛一望,原来自己不知哪个时候,身在一间高大的瓦房里,还躺在一个暖烘烘的热炕上,炕边还站着两个人,那瘩病鬼书生就坐在对面一张太师椅上,手摇折扇,甚是雍容,范公达觉得十分诧异,正要开口,那书生站起来,柔声说道:“你的两脚腔骨完全断了,决不是短期之内,可以复原,静心休养几天吧!过了几天再说!”
范公达向那书生拱手道:“范某多蒙拯救,可谓生死人而肉白骨,不知老前辈是怎样称呼?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
书生晒然微笑,便把一切说了,原来这书生名叫病秀才奚天立,是四川境内的奇侠,他学的本领技宗武当,尤其是轻功方面,已经有了炉火纯青造诣,奚天立不但是一位奇侠,还是四川境内有名的袍哥首领之一,什么叫“袍哥”呢!
原来“袍哥”是四川境内一种秘密的帮会,遍布城乡各地,以及一般水陆码头,“袍哥”本来是反清复明的秘密组织,可是年日一久,渐渐的变了质,成为江湖帮会之一了!
四川袍哥一向分为“岷江”“沱江”“涪江”“金沙江”
四大支脉,奚天立就是“沱江派”袍哥的首领,当范公达格斗公差,最后痉挛突作,几乎丧命在耿玉航手里的时候,奚天立恰好路过发觉,抱打不平,无意中救回了范公达的性命!奚天立看见范公达身受重伤,耿玉航还要把他杀掉,侠心陡起,上前显了一手金刚指夹断铁鞭,另一手挥折扇打飞暗器的本领,便把对方吓走,还把范公达带到嘉定县总舵里,给他医治。
范公达这时候才知道救自己的竟是沱江派袍哥首领病秀才奚天立,不禁感激非常,他在炕上拱手道:“原来是奚当家,我范某人多失敬了,只是我两个儿子……”奚天立援手道:“我知道了!这大半日功夫,我完全明白了一切,你放心休息吧!明天早晨以前,我包准把你的儿子寻回!”
范公达不禁大喜,千多谢万多谢,因为他知道这类江湖异人,干金一诺,言出必践!
奚天立吩咐了他几句,便自出外去了,范公达在炕上躺了半天,朦朦胧胧的睡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时候,范公达的耳朵突然听着两个熟悉的口音,叫道:“爹爹!爹爹!
你怎样啦!”
老英雄马上惊醒过来,定睛一看,真个是自己两个宝贝儿子,范金驹范金骥站在炕前,范公达几乎以为自己做着梦,喜欢得一把搂着儿子,流下泪来,过了半晌,范公达方才颤声问道:“我儿,你们是怎样脱险的,是不是奚老前辈……”范金驹道:“是呀!当日爹爹替我们挡住鹰爪,我们兄弟向回路上走,谁知跑不到六七里路,路边一声呼哨,冲出几十名官兵来,喝令我们兄弟就缚,咱们怎肯束手任由宰割呢!便跟那些官兵打了起来,俺兄弟虽然砍倒了几个人,可是官兵越来越多,将我们包围得水泄不透,接着挠钩套索齐上,把我们拖翻了!活活捉住,押解到临邛县衙门,县官并没有审我们,便把我们下在监牢里,过了一日一夜,昨晚夜三更时候,我们听见铁栅外的狱卒哎哟一声,扑通跌倒,接着栅柱折断,钻进一个头如麦斗的怪人来,俺兄弟起先还吃了一惊,可是定睛望去,原来是奚老前辈,他带着一个鲨鱼皮做的怪头,拉断几根栅柱进来,便把我们兄弟带到这里了!奚老前辈沿路还夹着我们飞檐走壁,真个像腾云驾雾一样呢!”范公达才知道今天一家三口,完全是被病秀才奚天立一个人拯救,如果不是双腿受创,他已经挣扎起身,去找寻奚天立叩头呢!
隔了半晌,奚天立果然进来,范公达立即喝令儿子行礼,奚天立笑说道:“不要多礼!我奚某人一生最怕人叩头,最恨人家拘礼,站起身吧,我有话说!”范金驹范金骇听见他这样一说,只好起身站立。
奚天立手摇折扇,向炕上的范公达说道:“范老兄,你的双腿我已经看过了,迎面骨已经折断,别的骨头还可以接驳生肌,这两条骨却是无可奈何,今后你的双腿是跛定了,不过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谅来听见过孙膑庞涓的故事吧!”原来孙膑和庞涓两个同是战国时候的人,他们一同在鬼谷子门下学韬略兵法,后来两个一同到了魏王幕下做事,庞涓妒忌孙膑才能,便在魏王面前捏造证据,说他串通齐国,里应外合,要夺取魏王的江山,魏王信以为真,便把孙膑的脚刖了,(刖是古时一种刑罚,把双脚活生生的锯断,使他变成残废)
可是孙膑毫不灰心,终于用计逃到齐国去,齐侯拜他做大将,统兵伐魏,大破魏军,还在马陵道用埋伏计,乱箭把庞涓射死,报了前仇,病秀才奚天立一说出这两句话来,范公达立时明白,奚天立把孙瞑比喻自己,把庞涓比喻耿玉航,老英雄咬着牙齿点了点头说道:“奚老将军,我的双脚虽然废了,一条性命拾了回来,以后只要有三寸气在,必复此仇,范某两个犬儿,还望老前辈大发慈悲……”奚天立摇手道:“不用说了!你要叫两上儿子拜在我之下吗?那个决不可行,你们是峨嵋派,我是武当派的功夫。武林中最重门户,你两个儿子哪里能够拜我为师呢?不如就这样吧。我指点他们两个几手本领,算是萍水相逢的纪念吧!”
范公达知道不能够强求,只得罢了,他就在嘉定县住了下来,奚天立果然指点范金驹,范金骥练铁砂掌法,至于范公达本人呢!虽然折了双腿,他仍然不肯把武功一丝一毫搁下,特制了一对手杖,支在腋下,跟常人一样的行走,跟两个儿子一道苦练本领,不过范公达还一心记挂着隐居天山域外的耿仲伟,不时央请奚天立派出耳目打探耿仲伟出家以后的消息,晃眼之间,过了三个年头,范公达由袍哥耳目方面,知道满清派大将军兆惠统率数十万雄师征伐回疆,天山一带变成了血腥战场,不知道自己师兄怎样?心里十分焦的,不久他的心事被奚天立看出来了,病秀才向范公达道:“范兄,你整天记挂着师兄,不如这样,我派几十名兄弟护送你到天山口外去找寻他吧!”
范公达巴不得奚天立有这一句话,心中大喜,连声道谢,奚立天果然拨了四十名袍哥兄弟给范公达,另外给他父子三人配备了三匹骏马,以及一切干粮盘缠,方才送他上路,范公达十分感激,立即起程,哪知就在他们足迹离开四川的时候,清兵已经攻破回疆,兆惠俘获了回疆美人香妃,高奏凯歌,由西域班师回朝了!
范公达却是一丝一毫也不灰心,继续向西北进发,一路上风尘仆仆,由四川人陕西,由陕西入甘肃,经过祁连山下的时候,山上突然杀下一帮马贼来,这帮马贼全是汉人,要劫掠范公达这班人的行李牲口,范公达虽然残废,坐在马上,功夫仍然一样,再加上范金驹范金骇两人家学渊源,又得到奚天立的指点,武功越发精进,父子三人更不打话,杀入贼群之内,把这批马贼杀得落花流水,还把他们的首领张三虎活捉过来,张三虎向范公达父子不住口的求饶,并且愿意拥戴范公达做自己首领。
范公达是峨嵋派的名家,哪里有心做马贼的头子?可是他回心一想,自己这次到新疆口外,要上天山找寻师兄,天山面积浩瀚,绵长千里,在偌大一座雪山中,要找寻多年不见的师兄,真个是谈何容易?非要多些人帮手不行,范公达立即答允了张三虎,愿做首领,不过可有一个条件,就是要把巢穴移到口外的天山去,张三虎不假思索的答应,范公达带领了这千多名兄弟,浩浩荡荡的开到新疆,经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果然来到天山之下,这时正值兵燹之后,天山下的牧民已经走避一空,范公达看见天山土壤肥美,草木繁秀,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
天山有的是良好的气候和土壤,如果大家居住下来,畜牧垦荒,何愁不能够自给自足,又何必要打家劫舍呢!范公达有了主意,就选择了白熊谷这一片地方居住下来,做开垦的地盘,大家分工合作,伐木建屋,开拓荒地、种植庄稼,前后不到半年之间,范公达这班人在白熊谷里已经具备规模,这半年里他们并没有出动打劫过一次,直到史存明为了安置金弓郡主,闯进白熊谷来,智禅上人和范公达两师兄方才会面!
智禅上人估不到师弟一别几十年,变了双脚残废,觉得非常感慨!他也把耿玉航当年和天龙派喇嘛到北天山阿特朗玛峰诱降自己,结果被自己削掉耳朵的经过说了,范公达道:“这类凉血走狗,师兄不把他的脑袋一剑砍了下来,算是他的造化,师兄来了半天,还没有提起韦青荷,青荷师妹呢?她这几年住在哪里?”韦青荷就是金弓郡主的师傅飞龙师大,智禅上人凄然说道:“哦!青荷妹吗?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范公达愕然道:“哦!青荷已经死了!她是怎样死的?
是被满清的鹰爪杀死的吗?”智惮上人流下老泪,金弓郡主更加泣不可抑,还是史存明在旁边把飞龙师太殉节清宫的经过,一一说了,范公达肃然起敬道:“青荷妹原来是这样死的,真个是重如泰山,仲伟兄,你落发出家后,还没有戒酒吧!今天咱们兄弟重逢,喝几杯酒再说!”范公达立即吩咐左右摆上酒宴,大家一齐入席,在饮酒的时候,智禅上人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公达老弟,愚兄有一件事要求你,不知道老弟能不能够答应!”范公达慨然道:“师兄有活尽管直说,愚弟力之所及,决不推辞便了!”
智禅上人用手指了指坐在旁边的金弓郡主孟丝伦,说道:“这一位孟姑娘,她是回疆小和卓木酋长的郡主胞妹,也是韦青荷的衣钵恃人,清兵攻下回部之后,她已经穷无所归,我是个出家人,不便把她携带在身边,愚兄想以后让她住在白熊谷里,在孟姑娘本身固然有了安置,在师弟方面也得一个统筹全局的人材,可说两全其美,不知道老弟能不能够容纳?”范公达诧异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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