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一颗心扑扑直跳,立即由地上爬起来,走进那石屋的内堂,即是老头子挂布袋练掌劲的地方,她才进入厅里,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两种奇怪的事物,一件是那老头子盘膝打坐的地方,用白粉划了不少虚线,纵横交错,有点儿像九宫,又有点儿像八卦,还有厅子的四个角落里,窒着一堆又一堆的细沙,沙上插着竹签,有的一根两根,有的三根四根不等,甘翠莲看在眼内,心里暗暗诧异!这老头子一个人孤伶伶的住在荒林石屋里,屋中却摆设了这些奇怪的事物,必定大有来历,只不知道他是好是坏,是旁门左道还是正派的人!她不禁十分疑惑!
老头子看见甘翠莲进入屋里,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屋里的事物,暗里不悦,说道:“喂!你看什么?还不快躲,外边的人来啦!”甘翠莲矍然惊悟,立即闪入暗房里,这是一个卧房,只有一几一榻,甘翠莲向屋角里面一闪,就这刹那工夫,人马嘶叫声由远而近,显然已经逼近竹篱笆外边了!
这老儿立即坐回原处,仍旧低眉垂目,做那运气的吐纳的功夫,不多时,竹篱笆外边响起一个声音来,叫道:“师傅!师傅!”伏在暗间里面的甘翠莲,心头扑的一跳,暗里诧异:“说话人的口音,怎的这样厮熟?”
老头子道:“玉鳞,不用客套,走进来吧!”须臾之间,一行人穿过竹篱笆,走入石屋,当先一个正是今日间在灵宝县城里欺压甘翠莲,结果吃了大亏的那位贾四公子,只见他头青面肿,鼻端贴着白布,跟进来的还有五六个下人,甘翠莲在卧房间隙里望见了,暗暗叫苦,说道:“苦也!原来这恶霸正是老头子的徒弟!”
那公子叫贾玉麟,一见了老头儿,纳头便拜,那老头儿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吃了一惊,问道:“噢!玉麟,你跟哪一个打架来?怎的弄成这个模样?”贾玉鳞道:“师傅,你老人家有所不知了,今天弟子在大街上,跟一个铺场子卖把式的女子打架……”老头子喝道:“住口!我来问你一句,是你欺压人家,还是人家要跟你比武!”
贾玉麟双膝跪下,说道:“弟子蒙你老人家的教诲,怎敢胡乱跟人打架?那卖武的女子到灵宝县来,铺设场子,口出狂言,她说我们灵宝县里没有一个有真本领的人,弟子气她不过,下场跟她比武,哪知道一交手之下,接连跌了三个跟头,咳!”他还要说下去,老头子道:“且慢,我再问一问你,你怎样败在那卖武女子的手里?你用的是什么招术?她用的是什么拳法?”
贾玉麟不禁窒住口,事实上他的本领远在甘翠莲之上,可是受了别人暗算,败得不明不白,不过贾玉麟哪里敢说明真相,连怎样打败也不知道,这样脓包?只好期期艾艾的说道:“那那那,那女子用点穴手法,点住了我的穴道,然后在弟子的脸上,一连打了三拳,叫弟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出丑,所以弟子今天晚上特地到来,请求你老人家传给我几套独特本领和点穴的手法,使弟子有所防身,今后不至再被人这样的羞辱!”
老头子听了自己徒弟被人这样侮弄,两道疏眉向上一扬,现出怒容,可是回心一想,忽然喝道:“玉麟,我这几年以来,虽然不曾进过县城,可是也听见人家说,你学了我的本领后,横行不法,无恶不作,生性最好女色,霸占人家妻女,一般人送给你一个外号,叫做摧花太岁,这可是真的吗?”贾玉麟慌忙说到:“师傅哪里话来!那那那,那不过是一般人跟弟子有仇,谣言中伤罢了!”
老头子一看贾玉麟的神色,立即瞧出几分来,面上布了一阵严霜,正色说道:“我尚天阳虽然是旁门出身的人,却不像崆峒派其他的人一样,只知道滥收门人,庇佑徒弟,五年以前,我跟你死去的父亲无意相遇,承他造了这一座石屋,给我养伤,我因为一时高兴,收了你做徒弟,哪知道你人虽聪明,却不大肯苦心练功夫,而且好高骛远,不肯扎下内功根底,只要学我的九宫神行铁掌和点穴法,殊不知道我这九宫神行铁掌,不是内功夙厚的人,决不能练,。
就拿点穴来说吧!这项武术最是凶残,举手投足之间,便可杀人,只一出手,对方不死也要残废,如果给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学去,必定成为大害,你藉口说被一个卖武女子打败,就要来要求我传给你绝技吗?这是妄想!你的说话破绽很多,我尚天阳不是三岁孩子,哪会受欺骗?快给我滚!我明天到灵宝城去访查你的劣迹,如果一般传说是实,我不但不教你本领,还要把你以前跟我学的功夫完全废掉,快滚出去!”这名叫尚天阳的老头子,说话声音响如洪钟,连伏在暗间里面的甘翠莲,也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可见他的丹田中气十分充沛,甘翠莲心中暗想,这姓尚的老头子,为人也还刚正,可是怎会收了这一个花花公子型的小恶霸做徒弟,又怎的孤伶伶一个人躲在荒郊野外的石屋里,不跟自己的徒弟住在一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令人十分费解哩!
贾玉刻今天晚上到来,求艺不成,反而被师傅抢白了一顿,不禁白面泛红,一双眼睛隐隐现出凶光来,他突然振衣起立,冷笑说道:“老东西!我先父当初怎样对你?你不肯传我本领,也还罢了,何必要跟我说这些废话,公子爷有的是银子,还怕拜不着好师傅吗?好好!你既然这样不情不义,我贾玉麟由现在起,不再是你的徒弟,请吧!”
他说着气愤愤的把衣袖一甩,回转身来,就要向屋门外走去,尚天阳勃然大怒,须眉俱竖,喝了一声:“该死孽畜!
给我留下!”
尚天阳这样一喝,贾玉麟凝住身子,回转身来,冷冷说道:“老家伙!你要我留下吗!公子爷可没空!”
尚大阳见了他这副刻薄寡恩,反眼不认人的嘴脸,不禁怒火上冲,喝了一声:“畜生,我先把你废了!”身子向前一纵,探臂一抓,正要用铁掌擒拿的功夫,把贾玉麟右臂卸下,哪知道贾玉麟今天晚上到来,已经打定了毒辣的主意,求艺不成,就要弑师,他看见尚天阳举手抓来,立即用个“霸王卸甲”,扭身一晃,右手向后一翻,嗤嗤嗤,射出一蓬黑色的光丝来,尚天阳惨叫一声,两只眼睛当堂被那些黑色光丝射瞎,面上也中了几下!
原来贾玉麟袍袖里面,隐藏了一个铁筒,长约五寸,只有三寸圆径,铁筒上半截钻了十几个小洞,筒里装着机关,嵌了一十二支喂毒飞针,专射人的五官七孔,以及穴道要害,尚天阳做梦也估不到自己徒弟带了这种阴毒的暗器来暗算自己,两眼登时被四支毒针射瞎,面上也中了几针,麻辣辣的,不禁急怒交迸,砰的飞起一脚,猛向贾玉麟飞踢过去,贾玉麟向后一跳,尚天阳这一脚踢中他身边一个恶奴,这恶奴大叫一声,肋骨尽断,喷出一口鲜血,扑通,死在地上!
跟随着贾玉麟进入石屋的,总共是三个恶奴,尚天阳飞脚一蹴,踢死一个,其余两个拔出刀来,哪知道他们的刀还未出鞘,尚天阳听声辨位,飞身过去,砰砰两掌,把那两个恶仆的天灵盖打碎,吼了半声,便自死在地上,别看他中了毒针,瞎了眼睛,却比一头虎还要凶猛,贾玉麟闪身一晃,就要抢向屋门,向外奔逃,尚天阳一声断喝,飞扑过来,堵住屋门,腾的就是一脚,贾玉麟用个“蜉游戏水”,闪身一晃,尚天阳这一脚踢在墙上,哗朗朗的一响,石墙被他踢穿了一个面盆大小的洞,石火星飞,碎石四溅,贾玉麟不由害怕起来,正要跳窗穿出,哪知道他的身形才一挪动,尚天阳已经听出他存身的方位,双臂一分,猛如飞虎似的直扑过来,贾玉麟使个“七星步”,嗖的窜向屋角,尚天阳顺手把窗门掩上,插好窗闩,一张面孔泛出铁青颜色,十分怕人,二臂箕张如蟹,一步一步的向着贾玉麟追过去。
贾玉麟本来带了十多个人,骑马到来,跟随他走入石屋的只有三个人,可是举手投足之间,被尚天阳完全杀死,其余的八九个见他瞎了眼睛之后,功夫仍旧这样了得,哪里还敢入屋送死,只挤在石屋门口,连声呐喊!
贾玉麟知道师父本领厉害;如果不是事先出其不意,用毒莲蓬暗器射瞎了他的双眼,自己就再多十倍功夫,也不是他敌手,甚而至尚天阳虽然瞎了双眼,在他不曾毒发倒地之前,自己只一跟他撞着,也有性命之虞,现在他困在石屋里面,好比笼中耗子,怎可以逃出外面去,贾玉麟狡诈多谋,他忽然抽出一柄匕首来,喝了一声:“老鬼!”话声才发,尚天阳连身扑上,举左掌向恶徒的天灵盖一啪,出掌如电,贾玉麟却向下一矮身,匕首向上一截,尚天阳这一掌刚好拍在匕首锋刃上,半只手掌登时切了下来,鲜血飞洒,好一个尚天阳,咬牙忍痛,右掌砰的穿出,贾玉麟一着得手,已经一个跟头,由师父的肋下穿过,用地堂功连滚几滚,滚出门外。
尚天阳这一掌打中墙角,吧吧两声,又把墙角打塌了一大块,可是贾玉麟已经滚出石屋,会合了那八九个恶奴,一窝蜂冲出篱笆,逃走去了,尚天阳还要飞身追出屋去,可是断掌瞎眼,血涌如泉,面上毒针的毒性也发作起来,头昏脑胀,扑通一交,跌倒在近门口的地上,贾玉麟跳上坐马,高声叫道:“老鬼!贾大爷少陪了!明天我再来给你一口棺木!”大笑着驰马去了,一阵得得蹄声,由近而远,由远而听不见!
甘翠莲躲要暗间里,眼见了这一场恶徒弑师的惨剧,真个心胆俱颤,目定口呆,直到马蹄声去远了!她方才醒悟过来,跑出厅子,把尚天阳由地上扶起,悲声叫道:“前辈前辈!你怎样啦!”尚天阳本来头昏脑胀,心头火烫,全身热得像一个大洪炉,可是被甘翠莲一拖,颤声叫道:“我我我……我不行之,女娃儿,你你你,你走吧!”甘翠莲究竟是个武林中人,说道:“老前辈,你你你,你不用怕,你有没有解毒的药?”尚天阳嘶哑着嗓音道:“我不行了,就有解药,药不对症,毒入膏盲,也是枉然,你你,你走……”甘翠莲见尚天阳面上肌肉不住抽搐,额汗如雨,那一种毒发痛苦的惨状,不禁流下泪来,说道:“老前辈,我就是那个卖武的女子,被你的徒弟赶得没地方藏身,跑到你屋子来的,你老人家放心吧,我我我,我一定给你报仇。”
尚天阳哦了一声,似乎精神一振,说道:“好姑娘!你这样的一说,我倒不能够立即死了,你扶我坐到椅子上吧,我的卧房里近床头那一边,嵌着一口木橱,你把橱门打开来,上面一格有解毒药,虽然药不对症,吃了也可多挨一个时辰,我要延长这个把时辰的活命,把我半生心血的绝技传给你,让你日后找我那孽徒报仇,快点去拿!”甘翠莲立即把尚天阳扶到屋角一张木椅上,让他坐下,然后走入卧室,掌起灯来,灯光照处,尚天阳的木榻上面,近床头的一边,墙壁上果然嵌了一口小小的木橱,甘翠莲把木橱门一拉:果然现出间格来,上面一格放了几个药瓶药罐,下面一格却有些手抄本子,甘翠莲把药瓶药罐一古脑儿拿了出来,返到前厅,尚天阳颤魏魏的伸手接了,把几个瓶罐的药粉完全倒入口里,甘翠莲却到卧房里舀一碗茶出来,给他送服,尚天阳吃了解药,面上那层死灰色的暗气果然消褪了些,说话声音也明朗起来了,他向甘翠莲道:“姑娘,你先把你身世向我说一遍吧!”甘翠莲便把自己身世来历,以及离家远走原因,约略的说了一遍,尚天阳点头说道:“哦!原来如此,你的身世怪可怜,我也把我的一切,老实跟你说吧,我姓尚双名天阳,崆峒派第三位长老,当年以九宫神行掌,大鹰爪功驰名江湖,江湖上的人送我一个外号,中五鹰爪,因为锋芒大露,过于自负,有一年败在昆仑派金光道人的手下!”
他这几句一说出来,甘翠莲不由暗吃一惊,想着逼死自己生父甘天澜的冷霜梅,她的师傅不就是金光道人吗?
怎会这样凑巧?只听尚天阳说下去道:“当时我十分气恼,因为我打败的时候,还中了金光道人一下霹雳掌,受了内伤,这种伤虽然不会致命,可是不能够用内家运气的功夫跟敌人打架,换句话说,即是本身功夫去了一半,我决定要报这个仇,因为金光道人是昆仑派里面第一名高手,我如果要胜过他,必定要找一个僻静地方,住上五个年头,养好内伤,然后孜孜苦练,把本身现有的功夫提高一倍造诣,方才可以,哪知道我是在陕西幽谷关附近被金光道人打伤的,便打算跑进河南熊耳山,找一个地方隐居,谁知熊耳山里面有一座盗寨,寨主名叫贾云龙,就是我这孽徒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