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出赵珏脸上坚决的神色,看来不论如何舌灿莲花也不能改变他的心意,李显眼中闪过苦恼的神色,看了梁婉一眼。梁婉站起身来道:“今日大家都累了,若不嫌弃,请诸位到楼下用餐,妾身准备了消暑的酸梅汤,请诸位品尝。”
尚维钧站起身来笑道:“梁小姐的宴席一定要参加的,请请。”
赵珏站起身来,看看秦公子,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在大雍身居什么官职?”
秦公子裣衽道:“在下秦铮,齐王帐下效力。”
赵珏笑道:“秦公子舌如利剑,赵珏佩服,只是有些事情就是说得再好,也抵不过实力和利益,我南楚自认没有资格和大雍分庭抗礼,若是大雍进攻蜀国,我南楚理应厉兵秣马,以求自保。”
秦公子看赵珏如此固执,苦笑道:“德亲王择善固执,非言词所动,秦铮孟浪,还请王爷恕罪。”
赵珏微微点头,道:“本王军务繁忙,就先告辞了,还请诸位恕罪。”众人没想到赵珏如此绝决,原本打算在酒酣耳热之后再良言相劝的,此时只得无可奈何的相送。几人都不时的交换眼色,我心里一动,突然站起身道:“诸位大人都已经劳顿,就由下官相送王爷。”齐王等人都没有情绪理会,尚维钧苦涩地道:“也好,也好。”
我跟着赵珏走了出来,赵珏有些疲倦,我仔细的看着这个年仅三十的亲王,这些年来他的压力一定很大,三年不见,他的两鬓已经微霜,而他的身上流露出坚毅不拔的气势,这是我南楚的擎天柱啊,我又是敬仰,又是替他难过,苦心孤诣不能为人理解,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勇气呢。赵珏察觉到我的目光,淡淡问道:“你是谁?”
我恭敬地道:“下官江哲,翰林院侍读,现在在国主身边伴驾。”
赵珏吃了一惊,问道:“你就是江哲,为什么会跟齐王坐在一起?”
我连忙解释道:“下官奉命接待齐王,今日齐王定要下官在场。下官有幸得以聆听王爷教诲,三生之幸。”
赵珏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深究,苦涩地道:“我听过你的诗,写的真好,‘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他似乎沉醉在那首我在江夏写的《破阵子》的意境中,无意地抚摸了鬓角片刻,良久,他淡淡道:“你认为我们应该攻打蜀国么。”
我见四周没有外人,便道:“在下官表示意见之前,请容下官问上三个问题?”
赵珏惊异的看了我一眼,道:“你问吧。”
我眼中闪过一丝悲哀,问题道:“其一,请问王爷,我南楚上至国主,下至庶民,可有人和王爷一样明白大雍的狼子野心。”
赵珏沉默半晌道:“没有几人,就是我的亲信属下,也都劝我攻打蜀国。”
我又问道:“其二,请问王爷,若是大雍自己攻打蜀国,蜀国求我出兵相救,我南楚敢出兵么?”
赵珏惨然道:“不敢,我国君臣必然坐视蜀国灭亡。”
我知道他的心痛,可是还是问了第三问道:“其三,若是王爷力阻攻蜀,而国主意旨已坚,只得另选将领,不知道我南楚还有人比将军更能够领兵作战么?”
我连续这三问一问比一问犀利,听的赵珏冷汗直流,他定定的看着我。
我低头道:“如今,我国已经不能自主了,若是王爷执意不肯,国主派了他人进攻蜀国,我国兵士本就不如蜀国和大雍,如果在攻蜀之时消耗太多,到时候,大雍欲破我南楚,势如破竹,如果王爷亲自进兵,能够得到巴蜀部分要害作为根基,在得到陇右关中作为缓冲,再稳守襄樊,那么大雍迫于局势,至少可保南楚数十年国祚,日后我南楚若能卧薪尝胆,未必不可以得到天下。”
赵珏面上先是露出悲怆,然后又恢复平静,接着眼中透出坚毅的神色,道:“江大人真是无双国士,若是我领军攻蜀,江大人可愿做我的幕僚。”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上战场,所以我淡淡道:“下官不通军略,不敢相从,若是王爷有所征询,下官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珏愕然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明白我为何推拒这样的青云之路,他沉声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江大人是我南楚臣属,焉能不为我南楚尽力,你好好考虑一下。”说罢,带着人离开了。
我恼怒的看着赵珏的背影,恩将仇报的家伙,我刚刚指点了你,你就这样报答我,想让我上战场,真是岂有此理,怎么办,找谁帮忙让我不用从军出征呢,我苦苦的思索着。
注:仇雠(音仇),意思是敌人。
第九章 军机幕僚
显德十九年八月,南楚与大雍结盟,齐王代雍帝与国主歃血为盟,德亲王赵珏拜为大都督,领命出征,临行前,赵珏命江哲担任军中幕僚,参赞军机,时,国主心忧德亲王权柄过大,命内宦王海监军。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该死的赵珏,真的让我从军了,我本来想求人帮忙的,可是赵珏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都督,所以我只得含着眼泪交割了翰林院的工作,从军征蜀,不过可以令我感到安慰的是,小顺子居然也随军出发,临行前,国主派了司礼监管事王海作为监军,虽然用宦官监军实在是败亡的内患,可是想到小顺子居然跟着王海一起来了,我就不由谢谢老天保佑,有了小顺子的保护,我应该不会遇上太多的危险,不过最好还是多找几个护卫,我准备和小顺子谈谈,等我看中人选,小顺子要帮我鉴定一下他们的武功,免得我找了一群酒囊饭袋。
这次攻打蜀国,南楚兵分两路,一路水路,由镇远侯陆心率领一万水军,出白帝巫峡,溯江而上,另外一路由大都督德亲王赵珏率领五万军队,从陆路杀奔巴州,双方约定会师雒城。我是德亲王帐下的幕僚,自然得跟着大军行止,不过我怨气难消,行军途中一直躲在监军王海的车驾上,王海和御书房藏书库的王管事是同族,所以对我还不错,路上还不时提起自从王管事服了我送的药身体大有好转。我自然识趣的答应替他配制一两种类似的药物。小顺子在旁边乖巧的伺候着我们两人,王海可心的看着小顺子,笑道:“这小子就是状元公曾经救过的奴才吧,小顺子什么都好,手脚勤快,口舌伶俐,识文断字,就是一点不好,一点也不上进,别的奴才为了一个差事能争得头破血流,恨不得围在国主身边,只有这小子,倒愿意抛弃那份好差事,跟着咱家到军中受苦。”
我不由看了小顺子一眼,有些愧疚,这小子都是为了我着想,小顺子乖巧地道:“公公说哪里话,公公和王老公公是亲戚,平日见了奴才总有打赏,这次公公得国主赏识担任监军,一旦得胜回朝,就是天大的功劳,奴才跟着公公也就沾了光,要不人家怎么都说富贵险中求呢?”王海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们三人正谈得开心。这时一个传令兵跑到我们车驾前,大声道:“江大人,王爷召您前去议事。”我无可奈何的下了车,从王海带来的大内侍卫手中接过马缰,晃晃当当的向前面驰去,我的骑术不是太好,还是这几天临时抱佛脚学的。好不容易来到停马等我的赵珏身边,我在马上抱拳行礼道:“王爷,下官奉命前来。”
赵珏看看我的狼狈模样,笑道:“江大人,你还是多学学骑马吧,否则很难随军的。”
我差点咬牙切齿,难道是我愿意随军的么。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得恭恭敬敬地道:“下官遵命。有什么事情要下官去办,请王爷吩咐。”
赵珏催马慢慢前行,示意我跟上他,我手忙脚乱的催动坐骑。我们两人并肩而行了片刻,赵珏才道:“江大人还在怨恨本王么?”我皮笑肉不笑地道:“下官不敢,下官吃的是南楚的俸禄,怎么敢推辞朝廷的任命。”赵珏苦笑道:“不是本王为难大人,只是这次攻打蜀国,我们必须在取得最大利益的同时保存自己的实力。行军打仗是本王份内事,不会也不敢劳烦大人,只是平蜀之后,我们必然要和大雍商谈如何分配战果,到时如果没有江大人这样明白我们两国虚实而且明智果决的人士,只怕我们会吃大亏,所以只得为难江大人了。”
我忿忿不平的想:“不过是强盗成功之后的分赃罢了,不会等到你们打胜了在让我去么?”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赵珏道:“而且,我看先生如此才智,珏也想每日聆听教益,如今国家危难,还希望江大人多花些心思在军务上,好为国家出力。”听了赵珏的话,我仔细想来也有道理,既然我已经在军中不如趁此多了解一些军务吧,想到这里我低低欠身,表示接受他的意见。赵珏微微一笑,给马加上了一鞭,我的坐骑似乎有些也想奔驰,不耐烦的扭动着身躯,吓得我左右摇晃,幸好一个跟在一旁的赵珏的亲卫扶了我一把,我面红耳赤的道谢,发誓要好好学习骑马。
放下手中的笔,我揉揉肩膀,安营之后我就在处理这些军务,自从跟赵珏谈过之后,我就开始参与处理军务,从开始的磕磕绊绊到现在的游刃有余,我花的时间并不太长,从如何安营扎寨,如何编制军队,如何赏罚惩处,当然最主要的是文书处理和情报整理,这些军务的难度并不比我在翰林院的工作轻松。赵珏的幕僚当中以一直跟随他的黑山儒士容渊最受重用,经常跟在赵珏身边参赞,至于这些琐碎的军务则是其他的参赞处理的,我的加入减轻了他们的工作量,尤其是我没有多长时间就熟悉了其中的大部分文书处理方式,靠着我强大的记忆力和敏锐的判断力,很快就成了其中翘楚,尤其是情报分析工作,原本他们只是让我试试,不料从只言片语中考据查证本来就是我的强项,不需要笔墨记录,不论多么琐碎的情报,只要我看过一遍,就能够理清楚中间的脉络,所以后来那些幕僚索性将情报分析工作交给了我,由我整理出文书交赵珏批阅。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成了赵珏身边备受重用的参赞,除了容涣之外,我已经独占鳌头。
看看天色,已经深夜了,明天还要赶路呢,我将整理好的情报收集起来,准备送到容先生那里,觉得有些口渴,随手拿起小桌上的茶壶,却已经空了,我苦笑着摇摇头,这时,帐外轻轻传来一声咳嗽,然后小顺子走了进来,拿着一个食盒,淡淡道:“江大人,王监军知道你军务繁忙,托我送来夜宵,还要我谢谢你昨天给他的药。”
我一听小顺子的口气,就知道外面有人,于是笑道:“请替我多谢王监军,其实监军大人只是养尊处优惯了,这些日子过于疲惫休息不好,所以不免身子不爽,我的药物不过是让监军大人休息的好一些,快些恢复精力罢了。”小顺子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道:“请大人趁热吃吧。”我摇摇头道:“我先将文书送过去,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行军呢。”小顺子将一张小字条塞到我手里,然后行礼退下。
我打开字条,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军中来往不便,赵珏身边高手众多,容渊似乎对大人有些嫉妒,今天对赵珏进谗言,说大人与齐王来往密切,恐怕有所勾结,为了稳妥起见,尽量不要让大人接近要紧军务,赵珏半信半疑。”
我淡淡一笑,这样的事情总是难免的,我这样异军突起,也难怪容渊忌惮,不过若他进谗言成功,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自己也没有非要得到德亲王重用的理由。我走出帐篷,让帐下听命的军士陪着到了容渊处理军务的帐篷,将文书交给他,他收下,鼓励了我几句,满是信任赏识我的模样,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我心里感叹着离开了帐篷。帐外此时月华如霜。
经过大半个月的行军,我们到了蜀国边境,之后攻城作战十分顺利,不过旬日就到了巴郡,我开始还奇怪为什么蜀国抵抗力为何这样软弱,后来问了人才知道蜀国毕竟兵员不足,所以除了要害险关之外其他地方并不布置重军,而巴郡,就是我们面临的第一道关卡,过了巴郡,前面都是艰险路径,连续二十多处关隘,都是易守难攻的格局,大战,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