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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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旧版)-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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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意,仍旧挨房寻查。李沅芷换了女装,笑吟吟的走出房外,刚到街上,只见一队捕快公差蜂拥而来,原来他们得到客店中掌柜的报告,前来拿人了。
  余鱼同见劲敌已被引开,持剑出洞。彭三春和宋天保、覃天丞上前夹攻。余鱼同展开柔云剑术,三四招一攻,已把原来受伤的覃天丞左臂刺伤。
  覃天丞退后一步,余鱼同已乘空窜出。彭三春三节棍着地横扫过来,余鱼同双脚纵起,三节棍从他脚下掠了过去,他忽然“啊哟”一声,向前一扑。彭三春和宋天保大喜,双双扑来,满拟生擒活捉,那知余鱼同突然回身,左手一扬,一大把灰土飞了过来,彭三春和宋天保满口满眼尽是尘沙。彭三春临敌较多,着地一滚,滚出数步,宋天保却仍然站在当地,双手在脸上乱擦。余鱼同一剑刺进他的左腿,转身就走。原来地上灰土就是他们烧草薰洞时留下来的。
  等彭三春擦去眼中灰土,只见两个师侄一个哼,一个哈,痛得蹲在地上,余鱼同却已跑得不知去向。彭三春又是气恼,又是惭愧,替两人包扎好了伤口,叫他们在山洞中暂时休息一下,自己再出去追踪,他沿着山道走了七八里路,余鱼同的踪迹丝毫不见,却遇见了滕一雷等人。他的对头哈合台也和他们在一起,此外还有一个不相识的人,这人四十上下年纪,背上背着一个铁琵琶,脚步矫健,看来武功甚精。
  言伯干见师弟在路上东张西望,神态很是狼狈,忙上前相问。彭三春含羞带愧的说了,幸好滕一雷等三人也是一无所获,大家半斤八两。回到山洞,言伯干给彭三春引见了,原来那背铁琵琶的正是焦文期师弟韩文冲。他在杭州给红花会摆布得哭不出笑不得,心灰意懒,威震河朔王维扬要他再到镇远镖局任事,他无论如何不肯,反劝王维扬及早收山。王维扬和张召重在北高峰一战,死里逃生,本来不想再在江湖上混下去,听韩文冲一说,连声道:“对,对!”於是王维扬往北去结束镇远镖局,韩文冲回到洛阳来,满拟从此闭门家居,封刀退出武林,遵守对陈家洛所说的约言。那知将到洛阳时,忽然在道上遇见了哈合台。韩文冲不愿再见武林旧友,低头假装不见,但他的铁琵琶是一个明显标志,终於躲不开,被哈合台认了出来。
  两人在客店中一谈,韩文冲把焦阎三魔送命的经过详细说了,哈合台才知金笛秀才和红花会果然不是他们的仇人,他对余鱼同很存好感,忙约韩文冲赶去解救。韩文冲本来不想再混入是非圈子,但哈合台说,只有他去解释,滕顾两人才不会和余鱼同为难,否则如果伤了余鱼同,将来红花寻起仇来,他焉能置身局外。韩文冲一想不错。两人赶到孟津,正逢滕一雷等从客店中打退公差,逃了出来。五人会合在一处,回头来找彭三春等人。
  且说余鱼同逃离险地,心想仇人中三个好手都去追李沅芷去了,她一个青年女子,如何抵挡,心中十分担忧,一路寻找,毫无影踪,寻到孟津郊外,知道公门中识得自己的人多,不敢寻将入去,挨到晚上,天色昏黑,闯到一家小客店歇了。夜中翻来覆去那里能睡得着,他暗暗责骂自己无情,李沅芷两次救他性命,然而这晚思来想去,仍旧尽是想? d冰的声音笑靥,远远听得“的笃、的笃、当当”的打更声,原来已交二更天了。
  正要朦胧合眼,忽然隔房“东弄”一响,有人在轻弹琵琶。余鱼同爱好音律,忙坐起细听,只听那琵琶被弹的人轻拢慢捻,声调荡人心魄,弹了一会,一个女人声音唱起歌来,听她唱道:
  “多才惹得多愁,多情便有多忧,不重不轻证候,甘心消受,谁教你会风流?”
  歌声柔媚异常,余鱼同心想:“这种荒僻的野店之中,那里来的如此歌喉?”忽然隔房一个男人大咳了一阵,有气没力的说道:“你别哭,我要你笑,你再唱呀……我挨不了今晚了,我要多听……多听你唱几首曲儿。”余鱼同听他说的是江南口音,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是重病垂危的样子。那女子哽咽了一下,拨动了几下琵琶,却唱不下去了,那病人道:“我死之后,你仍旧回杭州去……求求九爷……教他……教他收留你。”那女子不答,忽然拨动琵琶唱了起来。这次歌声隐约,隔房听不清楚,只听见她最后几句唱道:“……款款深盟,无限思量,语笑盈盈。”这几句一字一字打入了余鱼同心坎中,听到“语笑盈盈”四字,不由得痴了。这时那女子强抑哭声,显得其悲更甚。
  余鱼同心想:“这一定是一对走江湖的夫妇流落在此,丈夫患了重病,妻子给他唱首解忧。”一摸身边有几只元宝,点亮蜡烛一看,都是金子,原来是李沅芷留下的。余鱼同心道:“我送他们两只元宝,如能把他疾病治好,夫妇两人就好回归故乡……唉,我能救人,可是谁能救我呢?”他走到隔房门口,轻轻敲门。里面静了下来,那女子道:“对不住,吵了您老人家,我不唱了。”余鱼同道:“请你开门,我有话对你说。”那女子听他语气温和,迟疑一下,把门开了。
  余鱼同走进房内,只见一个青年男子睡在炕上,双颊深陷,两目无光,病势极重。那女子身材娇小,脸色也憔悴异常,双目哭得红肿,见余鱼同是秀才打扮,施了一礼。余鱼同把两只金元宝放在桌上道:“这点钱送给这位治病,你快去请医生。”那女子吃了一惊,望着余鱼同说不出话来。余鱼同道:“治好病后,你们马上就回故乡去吧,不要在外面混了。我去啦。”手一举,转身欲出。那女子忙道:“相公慢走。”
  余鱼时停了步,那女子道:“请问相公高姓大名。”余鱼同一笑道:“这一点点钱,何足挂齿。听你们口音,也是江南人,为什么流落到了中州?”那女子向炕上病人望了一眼,见他情况更危,哭道:“我本来不敢说,不过他不成了,我也不能活。说出来也好让人知道官府的狠毒。”余鱼同道:“你们也受了官府的欺侮?”那女子道:“他姓焦。我们是杭州人,两人是表兄妹,从小父母就给我们对了亲。去年衙门里把他抓了去,说要去打什么回子,我们家里穷,没银子来赎,只好眼睁睁的让他去了……”说到这里,眼泪不断流下来,过了一会又道:“我没法子,要吃饭,只好低三下四的给人唱曲陪酒,人家给我起个名头叫什么玉如意。”原来红花会幰朊豣西湖上和乾隆相会,叫玉如意唱曲,余鱼同并不在场,后来他受了伤到天目山休养,选花、诱帝等情节是更加不知了,所以这时听了她这番话,只是痛恨皇帝穷兵黩武,茶毒百姓而已。
  玉如意又道:“后来遇到一位姓陆的公子,帮他做了一件事,他赏了我一千两银子。”余鱼同道:“嗯,他手面很阔气。”玉如意道:“我那时想,他不回来,我要这许多银子干么呀?所以我带了银子,想到军中去求求将军,把他赎回来。人家说,一个孤身女子带了这许多钱,路上莫遇到盗贼,那知盗贼没有遇上,却遇上了官府的公差。不但把我的银两抢得干干净净,还说要把我送县官做小老婆……”余鱼同拍案大叫:“什么地方的公差?快说。”玉如意道:“唉,那也不必说了,到处的都是一样。我夜里偷偷逃出来,一路卖唱到了这里。也真巧,他在回部饿得实在受不了,也逃了出来,听见我唱歌的声音,这才团圆。他被折磨得这样……”余鱼同道:“嗯,真是可怜。”他转头问炕上的男子:“兆惠的大军缺粮缺得很厉害吧?”
  那男子已听不见余鱼同的问话,指着玉如意,颤巍巍的说:“我……我要去了……妹子……你好好过日子……再唱一个曲……儿……”玉如意含泪说:“好,我唱。”她拨动琵琶,但那里唱得成声,弦索声中,只见那男子头一侧,断了气了。玉如意把琵琶一放,并不哭泣,从炕下掏出一个包裹来,交给余鱼同道:“这里面的东西,据说很值钱,我也不懂,相公是读书人,请你收下吧。”余鱼同愕然接住,玉如意忽然一头向炕角上撞去,余鱼同一拉,那里来得及,一个娇小玲珑的青年女子,已撞得脑浆迸裂而死。
  余鱼同感叹良久,打开包裹,见是三卷书画,不多看,重又包好,忽忽写了一封书信,留下那两只金元宝,命客店老板代为收殓,於是越窗而出。
  余鱼同一路仍去找寻李沅芷,玉如意刚才所唱的:“无限思量,语笑盈盈。”八个字,尽在他耳边萦绕不去。他想起玉如意好好一个如花女子,转眼之间便归於黄土,骆冰、李沅芷等人,现下固然是星眼流波,皓齿排玉,明艳非常,然而百年之后,岂不同是化为乌有?现在自己为她们忧急伤心,再过数十年想来,真是可笑之至了。想到这里,不禁心灰意懒,低头乱走,见前面山脚下一棵大树,亭亭如盖,於是过去坐在树下,休息一阵。连日惊恐奔波,这时已疲累非凡,靠在树上朦朦胧胧的睡了。
  睡梦中只听见镗镗的钟声,一惊而醒,一抽身边金笛没抽到,想起早已被顾金标搜去,不觉哑然失笑。这时天已黎明,钟声悠长清越,隐隐传来。余鱼同睡了半夜,精神恢复,心想:“暮鼓晨钟,真是发人深省。”信步随着钟声走去,原来那是山岗上一所寺观中发出来的。他依着山道上岗,见那寺观已颇残破,匾额上写着“宝相寺”三字。他走进大殿,只见殿上一尊佛像,垂手低眉,似乎怜世人无限愁苦,余鱼同心中一惊,再看四壁的壁画,画的是佛祖前生舍身救鸽喂鹰的故事,一时爱恨嗔欲,百感交集,大叫一声,闯入后院。一个老和尚迎了出来,打个问讯道:“居土光降小寺,可有事么?”余鱼同怔了一怔道:“在下到处游山玩水,见宝刹十分清幽,想借住数日,纳还香金,不知会打扰么?”那老僧道:“小寺本为众人之物,居士要住,请进来吧。”於是命知客僧迎接余鱼同到一间客房里,不一会,知客憎捧了一碗素面出来。
  余鱼同吃过面后,又睡了两个时辰。睡醒起来,只见红日满窗,已是正午,佛殿上传来木鱼之声,想是寺中和尚正在念经。他站起身来,想下岗去找李沅芷,忽然瞧见桌上一个包裹,那是玉如意临死时所赠的,心中一动:“不知那是什么卷轴。”打开来看时,第一件是一卷法书,写的是欧阳修的一阕词,第二卷分名贵,是米芾所书的李义山的两首诗,余鱼同一看到“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那两句,心一酸,就卷起不看了。把第三卷打开,吃了一惊,原来那是一卷长卷,“宋八高憎故宝”的图卷,上面盖着“乾隆御览之宝”的朱印,心想这是稀世之珍,怎么会落入这风尘女子的手中?”打开来一路看去,画的是八位得道高憎出家的经过,题词中说,有一位高憎是因在酒楼上听到一句曲词而大彻大悟的。余鱼同不即看下去,掩卷一想,那是一句什么曲词,能有这样大的力量,他再展卷一看,只见题词中写着七个字:“你既无心我便休”,这句话犹如当头捧喝,耳中嗡嗡作响,不觉登时呆住了。
  他反来覆去的念着“你既无心我便休”这七个字,一时忽然悟了,一时又神智迷糊起来。当日不饮不食,如癫如狂。寺里的知客僧来看了他几次,以为他病了,劝他早些安睡。余鱼同睡在床上,听见寺外风声如啸、松涛似海,心中也像波浪般起伏不定,直到中夜,仍旧难以入睡,二十三年来往事,一幕一幕的涌上心头,中秀才、杀仇人、走江湖、行侠仗义,不知经历了多少危险,那知在太湖总舵中有一日斗然遇见了这个前生冤孽,从此丢不开,放不下,苦恼万分。自己一生愁苦,几时有过一刻欢愉,回想骆冰对待自己,又何曾有过一丝一毫情意?你既无心,我应便休,然而真能“便休”,真能如此割舍,那已是有无上智慧定力之人了。他心绪烦躁,坐起来点亮了灯,忽见桌上有一部经书,那是从天竺最早,到中国的《四十二章经》。
  他随手一翻,翻到了经中“树下一宿”的故事,天神献了一个美丽异常的玉女给佛,佛说:“革囊众秽,尔来何为?”余鱼同看到这里,耳中只觉“嗡”的一声,一时神智不觉,过了良久,才醒了过来,心想:“佛见玉女,说那不过是一个皮囊中包了一堆污血污骨,我何以又如此沉迷执着。”他再不多想,冲出去叫醒老僧,求他剃度。那老僧劝之再三,余鱼同心意愈坚。老僧拗他不过,第二日早晨只得集合僧众,在佛前和他剃度了,授以戒律,法名空严。
  余鱼同在宝相寺中礼佛诵经,过了几天清静日子。这天跪在佛前做早课,默念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心头突然清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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