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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陆菲青在第十一层上守御,眼见天山双鹰攻上来,他们两人生得异相,虽然十年不见,仍旧一眼即知。陆菲青和他们夫妻是多年知交,知道他们是侠士高人,决不会给清廷做走狗,然而何以又拚命向监禁乾隆之处攻来?他疑惑不定,决定躲起来看一个究竟,所以关明梅闯到第十一层时没有人阻。他眼见关明梅剑刺乾隆,和陈家洛等说明误会后,就比众人先一步上了第十三层,躲在梁拦,仗着他绝顶轻功,陈正德和无尘又正打得激烈,都没留心他。他见两人奋力相拼,时间久了必有一人受伤,所以一剑将两人的剑削断,解开了僵持之局。
陈正德道:“哼,陆老弟,你的剑真是宝物!”陆菲青知道此老年事虽高,火气不减壮年,笑道:“这是别人的东西,暂时放在我这里的。”原来这把剑是张召重的凝碧剑,骆冰在北高峰上取来后交给了总舵主。陈家洛心想这是武当派历代相传的名剑,所以转交给了陆菲青。陆菲青又道:“幸亏这把剑好,否则两位炉火纯青的武功斗在一起,天下有那一个能拆解得开?”这几句话把陈正德和无尘两人一捧,两人心气顿和。陆菲青道:“不打不成相识,陈大哥,我给你引见引见。”於是从陈家洛起,逐一引见了。
陆菲青道:“我只道你们两位在天山脚下安享清福,那知赶到了江南来杀皇帝。”关明梅道:“你们都见过小徒霍青桐,这事就由她身上而起。清廷皇帝派兵去打回部,青桐的爸爸木卓伦领兵抵抗,敌不过清兵人多,连吃了几个败仗。后来清兵的粮草在黄河边上给人劫了……”陆菲青插嘴道:“那就是红花会各位英雄,为了相助木卓伦老英雄而劫的。”关明梅道:“嗯,在回部时我也听人说起过。”她望了陈家洛一眼道:“怪不得她送这短剑给你。”陈家洛道:“那是在此之前,木卓伦老英雄率众夺还经书,我们在途中遇到,稍稍尽了一点微力。”关明梅道:“这就是了。清兵没有粮草,败了一仗,木卓伦便乘机求和,送弓两个玉瓶来。那知兆惠得了粮草之后又统兵进攻。”
陆菲青道:“满清官兵本来都是没有信义之人。”关明梅道:“木卓伦老英雄抵敌不住,回部百姓被清兵害得很惨,他们才邀我们去商量。我们夫妇本来不想理会这种事……”陈正德忽然插口道:“都是你,现下又来撇清。”关明梅道:“怎么都是我,你瞧着清兵在回部杀人放火、残害好好的老百姓,你心里安么?”陈正德“哼”了一声,又要接嘴。陆菲青笑道:“你们这对老夫妻,还是这么一副脾气,一说话就吵嘴,也不怕年轻人笑话。大嫂,莫理他,你说下去。”关明梅向丈夫白了一眼,说道:“咱们一商量,本来想去刺杀统兵的兆惠,后来一想,杀了这个征西大将军,皇帝又可另派一个,杀来杀去没甚么用,不如把皇帝杀了来得直截了当。於是我们一口气从回都出来。路上得到消息说皇帝到了江南,靠了那几条狗,我们老夫妻在杭州一路追踪了大半夜。原来你们是从地道里把皇帝抓走的,害得我们一路跟踪也钻了一回地道。”陈正德道:“甚么?皇帝是你们抓来的?”陆菲青把捉到乾隆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陈正德道:“这一手做得不坏,只是不够爽快,何必饿他?一刀杀了岂不简便?”无尘在一旁冷冷的道:“国家大事岂是一刀一剑就能解决得了的。”陈正德怒道:“道长剑术高明之极,咱们还没分高下,道长如有兴致,再来玩玩如何?”无尘道:“瞧你这把年纪,还没你徒弟霍青桐这女娃子有见识。咱们是自己人,何必再打?”关明梅笑道:“你瞧,我说你胡涂,你不服,现在人家也说你来着,怎么样?”他惤? 狻d眼见又要抬起杠来。陈正德道:“就算我没见识。”转身又对无尘道:“咱们又不是拚命,比试一下剑法有甚么打紧?你的剑法确是不错,我倒要请教一下,那叫甚么名堂?”陆菲青怕两人说僵了动手,伤了和气,忙插嘴道:“你的剑法叫做三分剑术,道长的叫作追魂夺命剑,都是自己所创的绝技。”陈正德道:“也未必能把人的魂追去命夺去。”无尘本来瞧在陆菲青份上让他一步,那知这老头十分好胜,简直不通情理,听了这几句话心头火起,说道:“好吧,那么咱们再来比比。我输了以后终身不再用剑。”群雄一听无尘这句话,知道他动了真怒,都要上来劝解。陈正德说道:“我们老夫妇离开回部时,曾说杀不了皇帝决不回去,既然你们不让我杀,那也得拿点本领出来,教我们心服了才算。道长肯赐教那是再好没有。我输了转身就走,决不再来行刺。”语声方毕,已从关明梅手中夺过剑来。陈家洛走上一步,长揖到地,说道:“无尘道长虽然剑法精妙绝伦,但火候总还逊老前辈一筹。大家有目共睹,何必再比?”
陈家洛这样说,大家都知道是谦辞,那知陈正德最怕的却是谦虚客气,傲然说道:“陈总舵主你又何必客气?你尊师是世外高人,不屑和我们这种凡夫俗子动手,我只好向你领教。我先请道长赐教,再请你教训教训我这老头子如何?”众人都觉这个老头儿实在不近人情,殊不知他和天池怪侠袁士霄素有心病,一直耿耿於怀,所以一口气发作在陈家洛身上。陈家洛忍住气道:“我更不是老前辈的对手了。我恩师平时常对晚辈说起天山双鹰,他是十分佩服的。”陈正德一指关明梅,怒道:“只怕佩服的是她,不是我。”关明梅叫道:“当着这许多新朋友,你又呷甚么干醋?”群雄相顾愕然。陆菲青笑道:“秃兄,你们两夫妻都是六十开外的人啦,这件事吵了几十年还没吵完吗?”陈正德横性发作,须眉俱张,忽然如一枝箭般从窗中直窜出去,叫道:“小道士,不出来的不算好汉。”
红花会群雄都觉陈正德未免欺人太甚,徐天宏道:“可惜四哥不在这里,否则一定可以和他斗上一斗。”无尘听了徐天宏这句激将之言,忍无可忍,叫道:“三弟,把剑给我。”这时赵半山已从下面上来,把剑递给了他,低声道:“道长,要顾全咱们和木卓伦、霍青桐他们的交情。”无尘点点头,挺剑跃出窗去。
塔下的清兵见塔角上有人,早已箭如飞蝗般射了上来。无尘道:“咱们到下面去打,在箭丛里较量一下如何?”这明明是出了一个题,陈正德那肯示弱,道:“好极啦!”双脚一挺,头下脚上,如一只大鸟般直扑下去,从第十三层顶纵到第六层,左手在塔檐上一扳,已在第五层塔角上立定。塔中群雄见他如此身手,不由得齐声喝 ,塔下清兵箭更射得密了。陈正德持剑拨箭,注视无尘动静。
无尘双脚并拢,右手贴腿,如一根木棍般笔直堕了下去。塔下清兵齐声呐喊,纷纷让开。无尘堕到第五层时仍未止住,眼见要向第四层堕去,突然右臂平伸,剑锋已在塔檐上平平贴住,手上一使劲,赵半山那柄纯钢剑剑身柔韧,反弹起来。无尘一借劲,已站在第五层上。陈正德见他施这手轻功,那里敢有半点轻视,等他站定,说道:“进招了!”剑走偏锋斜刺左肩。清兵见两人并斗,以为其中必有一个是自己人,怕有误伤,都停弓不射。无尘道:“咱们各掷一箭,引他们放箭!”陈正德道:“好!”两人各从塔顶捡起一枝箭,以甩手箭手法甩了下去,射伤了两名兵卒。塔下清兵高声呐喊,千箭齐发。
这时离地已近,每一箭射中都可致命,无尘和陈正德一面互相进攻防御,一面拨打下面射上来的箭枝,这种比武见所未见,群雄都奔到第六层来亲看。关明梅暗暗担忧,心想这道人剑法狠辣异常,丈夫年事已高,耳目已不如昔日灵便,平地斗剑决无疏虞,但现在既在塔顶,清兵的箭又越射越多,实在凶险万分,手中暗扣三粒铁莲子,站在窗口照护。
两人斗到激烈处,不们群雄在第六层上屏息静观,塔下清兵呐喊放箭,连在第十二层上看守乾隆的常氏双侠也忍不住探首窗外,向下观战。两人各握住了乾隆的一只手,防他逃走。这时乾隆心情大为沮丧,虽然听见下面呐喊之声,知道来了救兵,但自己落在红花会手中,万一他们打败,老羞成怒,说不定会给自己一刀。
拆解将近百招,丝毫不见胜负,陈家洛大叫:“两位功能悉敌,不必再比了。”但两人斗得正紧,那里停得住手。陈正德心想:“这道人剑法果然高明,看来我无法胜他。”他逞强好胜,一面出剑,一面移动脚步,面向东方,背朝塔下清兵,这显然是极为不利的地位,日光耀眼,受箭又多。他想只要在这地位上打成平手,那么无形中已经胜了对方。无尘见他故意抢夺恶劣地势,已知他的心意,心道:“你自讨苦吃,可莫怪我无情。”使出追魂夺命剑中上八路的剑法,专刺陈正德的面目咽喉,只见剑尖映日,耀眼生花。陈正德连解三剑,暗叫不妙,忽听背后呼呼数声,六七枝箭射了上来。陈正德矮身低头,一剑“平沙落雁”,疾刺无尘右臂,同时那些箭枝也向无尘射来。
无尘剑拨箭杆,左腿疾起,向陈正德太阳穴踢去。陈正德不知无尘腿上功夫如此精妙,吃了一惊,吸一口气,倒退一步,正在此时,忽然一枝箭劲急异常,突向他背后射到。这箭大概是清宫侍卫中的高手所发,来得十分迅速,陈正德向后疾退,恰恰是向前迎了上去。关明梅叫得一声:“啊哟!”发铁莲子救援已经不及,群雄也齐声惊呼。忽然无尘施展“马面掷叉”绝技,宝剑脱手,把那枝箭碰歪,宝剑和箭枝同时向塔下跌去。大家喘了一口气,刚要喝采,忽然下面又射来数箭,无尘手中没了剑,无法拨打,只得闪避。关明梅铁莲子发出,打落三箭,陈正德也回身拨打。两人本来狠命厮拼,这时却互相救援,塔下官兵待卫大为不解。
白振见无尘手中没了兵器,他在西湖中较艺曾输在无尘手上,心中记恨,叫射手齐射无尘。一时羽箭蝗集。无尘东躲西避,闹了个手忙脚乱。陈正德叫道:“别怕,我给你挡住!”挺剑上来,正要拨打,忽然第六层窗口中飞身纵出一人,抢在前面,脚步尚未立定,转瞬间已见他双手接住十几枝箭,用甩手箭手法,把箭掷出去击打来箭,手法奇妙快速已极,随来随接,随接随掷,没有一枝箭落空,一个人就如生了几十只手臂一般,塔下清兵看得呆了,都停了放箭,杨成协俯身大叫:“今日叫你们见见千臂如来的手段!”
赵半山微微一笑,见塔下清兵不再放箭,对陈正德与无尘道:“咱们上去吧!”三人纵身跃入塔中,群雄都过来称赏道贺。陈氏夫妇这时才真心钦佩无尘、赵半山的武功,对无尘舍己救敌的侠义心肠尤为敬服。众人刚互相谦让赞誉了几句。塔下清兵鼓噪又起,徐天宏道:“我去叫皇帝压服他们。”他说罢飞步上楼,过了半晌,只见乾隆从第七层窗口探头出来,叫道:“我在这里。”
白振等眼光敏锐:叫道:“皇上在塔上。”率领众人,伏地高呼:“万岁!”陈正德骂道:“这批生成的奴才!”乾隆叫道:“我在这里有事,你们别吵!”隔了一会又道:“各人退后三十步!”李可秀奉旨,勒清兵后退。陈家洛笑道:“七哥指挥皇帝,皇帝指挥官兵,这比冲下去大杀一阵好得多啦。皇帝者,天下之至宝也,与其杀之,不如用之。”群雄听得陈家洛掉文,尽皆大笑。
卫春华望着清兵后退,见他们队伍中有几名猎户牵着猎狗,说道:“我正疑心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原来他们也带了狗。”从小头目手中接过弓箭,弯弓搭箭,嗖嗖两箭向塔下射去,只听得几声长嗥,两条狗顿时被射死在地。清兵发声一喊,退得更快。
陈家洛向陆菲青道:“陆周两位前辈,请你们陪陈老前辈、关老前辈说话,我上去和皇帝再谈。”众人都道:“总舵主请便。”他上楼时红花会群雄都站起来相送,陆周两人也欠身为礼。陈正德和关明梅见陈家洛形容清贵、丰神俊雅,年纪又轻,那知群豪对他都执礼甚恭,心中颇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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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洛走到第七层上,常氏双侠和徐天宏行了一个礼退出。乾隆嗒然若失,闷坐椅上。陈家洛笑道:“你手下这批人只贪图功名富贵,都是酒囊饭袋之辈,你要靠他们建立千秋万世之名,只怕不成呢。”乾隆道:“那也未必,现在我落在你们手中,他们投鼠忌器,自然不敢用武。陈家洛笑道:“是么?”双手一拍,心砚走了上来。陈家洛道:“请陈正德老先生和无尘道长上来。”
一会两人走了进来,陈家洛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