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好身手!”双手挥动,直劈过来,使方便铲的也过来夹攻。
文泰来连让三招,对方兵刃都是间不客发的从自己身旁擦过,知道这三人都是少林寺中的高手,如再相让,黑夜之中稍不留神,一世英名付於流水,当下呼呼呼连劈三刀,从对方四件兵器的夹缝中反攻出去,身法迅捷之极。那三个和尚突然同时念了声“阿弥陀佛”,跳出圈子。使禅杖的和尚道:“我们是少林寺达摩院的上座三僧, ”向使戒刀的和尚一指道:“他法名元悲。”向使方便铲的指道:“他法名元痛。我名叫元伤,居士高姓大名?” 文泰来道:“在下姓文名泰来。”元痛道:“啊,原来是奔雷手文四爷,怪不得如此好本事。文四爷夜人敝寺,可是奉了贵会于万亭老当家的遗命么?”文泰来道:“于老当家并无什么言语,在下追逐鹰爪,误入贵寺,务乞怒罪。”三个和尚低声商议了几句,元痛道:“文四爷威名天下知闻,小僧有幸,要请教请教。”文泰来道:“少林寺是武学圣地,在下那敢放肆,就此告辞。”那三名少林僧见他一味谦退,以为他心虚胆怯,必有隐情,心想经花倒故老当家于万亭是少林寺被逐弟子,莫非他是来为首领报怨泄愤?互相一使眼色,元痛方便铲一抖,钢环乱响,直戳过来。文泰来是英雄身份,那能逃走,只得挥刀抵敌。
达摩院是少林寺中精研武功的所在,元痛既为上座三僧之一,艺业自有精到之处,一柄方便铲施展开来,月牙烂然生光,寒气逼人。文泰来这时酒意巳过,精力愈长,刀法招招精奇,元痛眼见抵敌不住,元伤一挺禅杖,上前双战。斗到酣处,元悲的戒刀也砍将入来,文泰来以一敌三,兀自攻多守少,猛见月光下数十条人影照在地下,知道对方僧众大集,不由得心惊。
就这样一分神,元伤一杖横扫,打中文泰来刀背,火花迸发,那刀飞将起来,直落入树林中去了。文泰来何等豪杰,身子一挫,奔雷手疾如迅雷,右手巳抓住元痛斜砸下来的方便铲铲身,用力一撑,元痛方便铲脱手。文泰来不让他退开,一脚踢在他膝盖之上,元痛一个肥大的身躯直跌出去。这时元伤的禅杖与元悲的戒刀巳同时攻到,文泰来倒抡方便铲,当的一声大响,一铲正打在禅杖之上。两件精钢的长大兵刃相交,只震得山谷鸣响,回声不绝,元伤虎口震裂,满手鲜血,呛啷啷,禅杖落地。文泰来一铲又打向元悲,他吓得忘了抵挡,门户大开,眼见铲头月牙已推到门面,文泰来突觉头顶嗤嗤有暗器之声,正想闪避,听见当的一声,手中一震,方便铲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听见叮叮两声轻响,树上掉下两个人来。
文泰来收铲跃开,回头见陈家洛,陆菲青等众人都到了,不觉大喜,心想帮手巳到,不惧少林寺僧人肆恶,转过身来,见对面人丛中一身材高大, 白须飘拂的俗家人踏步上前,哈哈笑道: “文四爷,好好,大家都来啦。”周绮闻声奔了上去,原来那人正是她父亲铁胆周仲英。文泰来定神寻思:“幸好是他用铁胆打在我铲上,我杀得性起,险险闯了大祸。”看铲身时,钢制的铲头巳破打陷了一块,月牙都打折了,心中佩服铁胆周名不虚传。再看地下两人,不觉大奇,一人是成璜,另一个就是瑞大林。原来他们逃入寺中。被寺裏监院逐出,偷偷躲在树上,见文泰来力战三僧得胜,瑞大林在树上暗放袖箭,却被孟健雄用连珠弹打落,接着数弹。将两人打了下来。
周仲英当下给红花会群雄与少林寺僧众引见了。原来当日周仲英和孟健雄、安健刚、周大奶奶离天目山后,南下福建,回少林寺与同门相聚,这时他师父早已圆寂,少林寺住持方丈是他大师兄天虹禅师,师兄弟数十年不见,自然亲热异常,一住不觉就是数月。这晚听见连连报警,说有一个高手夜闯山门,巳与达摩院上座的三位大师交上了手,於是跟着出来,那知竟是文泰来。当下文泰来向监寺大雄大师告了骚扰之罪,要把成璜与瑞大林带走。大雄道:“这两位施主既来敝寺避难,佛门广大,慈悲为本,文施主瞧在小僧脸上,放了他们走吧!”文泰来无奈,只得依了。
大雄遣走成瑞两入之後,邀陈家洛等众人入寺,天虹禅师巳率领全寺一千余名僧众在大殿上迎接,通过姓名後,天虹向陆菲青道:“久仰绵裏针陆师傅的大名,今日有幸得见,真是山刹之光。”陆菲青逊谢。天虹邀覃雄到静室献茶,问起来意。
陈家洛眼望周仲荚。周仲英一捋长须,笑道:“天虹师兄最是热心不过,陈当家的有什么嘱咐,咱们一定想法子给办到。”陈家洛心中一酸,忽地在天虹面前跪倒,双目流泪。天虹大惊,忙伸手扶起,道:“陈总舵主有话请说,何必行大礼。”陈家洛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按照武林中规矩,那是无论如何不能相求的,不过为了亿万生灵,在下斗胆向老禅师求告。”天虹道:“请说不妨。”陈家洛道:“于万亭于老爷子是我的义父………”一提到于万亭的名字,天虹倏然变色,白眉掀动,头顶如蒸笼般冒出热气。陈家洛、阵菲青、文泰来等武功较高的人都不禁陔然,心中暗暗称奇,瞧这位老禅师年巳八十开外,竟然有如此深湛武功。周仲英黯然道:“陈当家的千里迢迢来到闽南,是为着我那故世的苦命师兄了?”
陈家洛当下把自己与乾隆的关系,原原木本的说了出来,最後说到兴汉驱满的大计,求天虹告知他与于万亭之间的渊源,说到这里,声音又已哽咽,道:“在下不明自己身世,那是小事,望老禅师念着天下百姓………”天虹默然不语,长眉下垂,双目合拢,入定沉思,众人不敢打扰,过了一盏茶时分,天虹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只觉两道精光,直射出来。他拿起小锤,在云板上轻轻敲了三下,一名青年僧人低头合手进来。天虹道:“鸣钟集聚!”那僧人退了出去, 不一会,巨钟之声,镗镗连响。天虹向陈家洛等举手问讯,退入内室更衣。徐天宏问周仲道:“爹,老禅师这是什么意思啊?”周仲英皱眉道:“他说会齐僧众商议。”周绮扁嘴道:“说说总舵主义父的事,又有什么大不了,这样大惊小怪?”周仲英见女儿有孕,心中自然欢喜,见她毛包脾气不改往昔,不觉微笑。
过了一顿饭时分,僧众商议巳定,知客僧来请群雄到法堂上去,只见千余名僧众齐穿袈裟,站立两旁,堂上香烟缭绕,气象庄严。天虹禅师坐在正中,左首是达摩院首座天镜禅师、藏经阁首座天痴大师;右首是戒持院首座大癫大师、监寺大雄大师。大雄下座肃请群雄让座,躬身说道:“据少林寺数百年向例,本寺弟子违背清规戒律情由,不可向外入泄露。现有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远道来寺,求问被逐弟子沈有谷的俗世情缘。此事按照寺规,本不可行………”群雄听到这里,心中都是一喜,只听大雄又道:“但这事有关苍生气运,本寺破例,请陈总舵主派人往戒持院自取案卷。”陈家洛躬身道谢,率众退出,知客僧引群雄到客舍休息。陈家洛正自欣喜,觉得此事办得容易,忽见周仲英皱起眉头,面露忧色,知道必有别情。
徐天宏也巳见到义父脸色有异,问道:“爹,内中另有机关麽?”周仲英道:“天虹师兄叫陈总舵主派人去取案卷,要知到戒持院得经过五座殿堂,每一殿有一位本寺武功最高的大师驻守,要冲过五殿,那是谈何容易?”众人一听,才知还得经过一场剧斗,文泰来道:“周老爷子是两不相助的了,咱们几个勉强试试吧!”周仲英摇头道:“难就难在必须是一个人连闯五殿,这五殿上的护法大师一个强过一个,打到后来精疲力尽,最後一两殿实难过去。”陈家洛沉吟了一下道:“这是我自身的事,或者我佛慈悲见怜,能放我过去也不一定。”当下脱去长衣,把围棋子放在衣囊内,腰中插了短剑,由周仲英领到妙法殿来。
周仲英走到殿口,低声道:“陈当家的,如闯不过去,千万不要强冲,以免受到损伤。”陈家洛点头答应,周仲英叫声:“诸事在意!”站在一旁。陈家洛推门进内,只见殿是烛火明亮,一位穿着黄色僧衣的和尚坐在蒲团之上,正是监寺大雄大师。他站起身来,笑道:“是陈总舵主亲自赐教,再好也没有了。我请教几路拳法。”陈家洛站在下首,拱手道:“请!”
大雄大师左手握拳,翻转挽一大圆,右掌上托,陈家洛识得此招是“只手擎天”,心知他是用“醉拳”来和自己过招。他虽曾学过此拳,但想起当日周仲英在铁胆庄比武,自巳用少林寺来对他的少林拳,险遭大败,此时劲敌当前,不敢轻忽,当下双手一拍,倏地分开,一招中似攻实守,似守实攻,一开首就是“百花错拳”的绝招。大雄大师出其不意,险被对方击中,顺势一个“怪鸟搜云”,仰跌在地,手足并用。只见他脚步欹斜,散漫无序,声东击西 ,指前打後,跌跣撞撞,真如醉汉一般。陈家洛幸而识得此拳,否则当塲就要上当落败。两人拳法都是自成一家,不依常规。大雄大师“醉拳”虽然只有十六路,但步法似虚而实,拳术虽懈而精,翻滚跌扑,力气充沛,打得顾盼生姿。
两人斗到酣处,大雄一个飞腾步,全身凌空,落下来足成绞花,一个“铁牛耕地”,右拳冲击对方下盘。陈家洛身子一缩,知他一击不中,又将上跃而成“鹞于翻身”,看准地位,等他左足落地,突然脚一勾,手一推,大雄翻不过来,俯伏跌了下去。陈家洛倏地跳开,站在一旁。大雄翻身坐起,脸上胀得通红,向里一指,道:“请进吧!”陈家洛拱手道:“承让!”
进去又是一殿,戒持院首座大癫大师坐在正中,见陈家洛进来,手一摆,两名年青僧人抬了一条粗大禅杖过来。大癫接过了在地下一顿,只震得墙壁真摇动,屋顶簌簌的落下许多灰尘。
陈家洛暗惊此人力气好大,只见他左手扶杖,右手向左右各发侧掌,左手提杖打横,右手用阳手按住,两足前进二步,正是疯魔杖的起手式。陈家洛见他发掌时风声飒然,脚步沉凝,不敢轻敌,当下拔出短剑,脱去外鞘,一阵寒光激射而出,大癫见了剑光,也不觉一震,左手斜击,拗杖横击,这“虎尾鞭势”又快又沉,陈家洛忽然矮身从杖下穿过,还了一剑。两人兵器一个极长,一个极短,各展上乘武功,在殿上回旋激战。
陈家洛见过蒋四根的桨法,刚才文泰来力战三僧时,见元伤所用的也就是疯魔杖法,但同样一条禅杖,同样的招术,用在大癫手裏,威力何止增加数倍。要知少林寺中,这时当行的是“天大元灭”四辈,大癫是第二辈,元伤等虽是第三辈中高手,究竟功力远逊。
疯魔杖名称的由来,是说它猛如疯虎,骤若天魔,使展开来威不可当。这杖法出於五台山清凉寺,清凉寺是少林的旁枝,杖法原脱胎於少林寺紧罗那王所传的一百单八路棍法,又摘取大小夜叉根、取经棍法等精华,端的厉害无比。後来由支返源,少林寺的高僧再取来加以变化,自成家数。自来仗法多有长手,用者必有极大勇力,大癫尤其天生神武,只见他“翻身劈山”、“夜叉探海”、“雷针轰木”、招招狠极猛极,犹如发疯着魔,把一根数十斤的镔铁禅杖狂舞乱打。陈家洛心想,要这样使杖,才称得上“疯魔”两字,当下不敢抢入力攻,一味腾挪闪避,心想他如此凶勇,一定不能持久,只待他锐气稍挫,再行乘势直上,那知大癫大师内功深湛,根基极固,打了一顿饭时分,杖法中丝毫不见破绽,反而越舞越急,劲力毫无衰象,把陈家洛直逼向墙角裏去。眼见他无处退避,大癫双手抡杖,一招“回龙杖”向下猛击,堪墘打到头顶,陈家洛心想以後还有三位高手,如再恋战,对方精力充沛,自己却先打累了,见这狠招下来,决意险中求胜,故意不避。大癫究是有道高僧,慈悲为怀,虽然勇猛,平素从不杀生,那肯无故伤害陈家洛一命,禅杖砸下时,斗然提起,改为横扫之势,满拟将他扫到,叫他知难而退,不敢再来多事生非,也就罢了。陈家洛大喜,得理不让人,左手抢住杖头,右手短剑在杖身上一剑,禅杖登时分为两截,两人各执了一段。
大癫大怒,扑上又门,陈家洛避开身子,一躬到地,说道:“大师手下客情,在下感激不尽。”大癫不理,挺着半截禅杖直戳过来,但究竟使不顺手,不数合又被短剑削断。陈家洛心中歉然,只怕他要空手索战,迳自奔入后殿。
大癫大师拳术本有高深造诣,如抛去半截禅杖,空手进击,陈家洛一时也未能脱身,但在少林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