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十峰吃了一惊,道:“什么事?”
容哥儿叹道:“一言难尽。”当下把经过情形,很仔细地说了一遍。
黄十峰凝目沉思了良久,道:“容兄,你认为那老人当真的死了吗?”
容哥儿道:“他心脉静止,气息已绝,自然当真的死了。”
黄十峰道:“区区的看法,则又不然。”
容哥儿道:“愿闻高见。”
黄十峰道:“那老人能够巧妙地避开知客僧,而且直人方丈静修之地,那是他早已熟悉了寺中的情形。”
容哥儿呆了呆,道:“这个在下倒未想到。”
黄十峰接道:“他临危不乱,言笑如常,而且能一日呼出寺中方丈昔年江湖上的混号‘追魂金刀’岂是普通人物?”
容哥儿心头一震,道:“不错,可惜在下竟然未能想出。”
黄十峰突然站起身子,道:“咱们去吧!”
容哥儿讶然道:“到哪里去!”
黄十峰道:“慈恩寺去!”
容哥儿道:“此时不太早吗?在下和那寺中方丈约好今夜三鼓。”
黄十峰道:“你瞧不出来,但那‘追魂金刀’心中早已明白,他遣你离寺,订下三更之约,是想独力对付那怪老人。”
容哥儿举手一拍脑袋,道:“这个,在下也该想到才是。”站起身子接道:“好!
咱们立刻就去。”行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道:“你说那慈恩寺中方丈,昔年在江湖人称‘追魂金刀’……”
黄十峰接道:“不错,他天生两道白眉。”
容哥儿道:“那‘追魂金刀’昔年在江湖上走动,是好人还是坏人?”
黄十峰道:“介于正邪之间,他武功高强,独来独往,从不与武林人物搭讪。”
容哥儿道:“那‘追魂金刀’息隐了十余年,都无人找上那慈恩寺去,二姑娘上午留下书信,中午就有人找上门去,只怕不是他昔年个人结下的恩怨。”
黄十峰道:“正是如此,咱们才该赶去瞧瞧。”大步出了庙门,低声对庙门外面五个灰衣年轻丐帮弟子吩咐几句,和容哥儿联袂赶回慈恩寺。
两人进了寺门,立时有两个中年僧人迎了上来,拦住了去路,道:“两位施主,可是进香的吗?”
容哥儿细看两个知客僧人,并无适才接见自己那知客僧人,立时说道:“有芳两份大师拿生方丈一声、就说容哥儿求见方丈。”
两个人相互对望了一眼道:“这位是……”
黄十峰接道:“区区姓黄。”
两个僧人说道:“两位请稍候片刻。”左侧一僧转身向后行去,右侧一僧却在原地陪着两人。大约过了盏热茶工夫,那僧人匆匆来道:“敝方丈有请两位贵宾。”
黄十峰、容可儿随在那僧人身后,穿过大雄宝殿,到了方丈静修的跨院之中。
只见白眉和尚大步迎了出来道:“容施主去而复返,必有教言。”
容哥儿道:“在下为大师引见一位高人。”
白眉和尚道:“好!咱们进禅室再谈。”当先带路,引两人进入禅室。
容哥儿目光流转,只见室中陈设依旧,只是不见了那怪老人的尸体。
白眉和尚不待客哥儿引见,合掌对黄十峰一礼,道:“如若老衲猜的不错,施主当是名震江湖的丐帮帮主。”
黄十峰一抱拳道:“不错,正是区区。”
容哥儿接道:“二姑娘的事,这黄帮主比在下还要清楚,因此不揣冒昧,未得大师同意,就请了黄帮主。”
白眉和尚道:“老衲慕名而久,今日有幸一会。”
黄十峰道:“大师言重了。”目光转动,四下瞧着。
容哥儿知他不愿冒昧相问,立时接口说道:“适才经过之情,在下已告诉了这位黄帮主。”
白眉和尚道:“两位可是那老人的事?”
容哥儿道:“不错,不知那老人此刻如何?”
白眉和尚道:“已被老衲收殓入棺木之中。”
黄十峰接口道:“区区听得容兄弟说了经过之情,心中十分怀疑……”
白眉和尚接道:“老衲也十分怀疑,但他确实已气绝而逝。”
黄十峰道:“那棺木现停在何处?”
白眉和尚道:“停在后殿之中。”
黄十峰道:“不知可否带在下去瞧瞧?”
白眉和尚略一沉吟,道:“好!两位请随老衲来吧。”转身向前行去。
黄十峰、容哥儿,紧随在那白眉和尚身后,离开禅室,直向后殿行去。
穿过了两重庭院,到了后殿。白眉和尚推开殿门,当先向内行去。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朱漆棺材,放在大殿一角。
白眉和尚指着那一具朱漆棺木,缓缓说道:“那老人尸体就在棺木之中。”
黄十峰大步行到棺木前面,伸出右手,按在棺木之上,缓缓说道:“阁下诈死之术,当真高明得很,但区区决不相信阁下,是真的死去。”
说话之间,右手暗用功力,一股暗劲,直向棺木之内逼去。在黄十峰想象之中,那棺木中诈死之人,经自己揭穿之后,又被内力攻人棺内,定然有所举动,哪知棺中之人,竟然是沉着得很。黄十峰内功冲入棺中,竟然是毫无反应。
“老衲曾经亲手摸过他的心脉,确已气绝而逝。”
黄十峰道:“大师,区区想启棺查看一下,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白眉和尚道:“阿弥陀佛!入棺为安,老衲之意,不用再惊扰于他了。”
黄十峰叹道:“如若大师允许区区启棺查看,区区愿以性命打赌……”
白眉和尚接道:“唉!不用了,帮主定要查看,老衲也不便坚持了。”
黄十峰道:“多谢大师。”右手运力向上一推,棺盖陡然错开。
低头看时,只见一个鬓发苍然的老人,紧闭双目,静静地躺在棺木之中,一条竹杖,平放那老人尸体旁侧。
黄十峰伸出手去,按在那老人前胸之上,良久不言。
白眉和尚道:“黄帮主还有怀疑吗?”
黄十峰道:“在下之意,还是认为他是诈死。”双手用力一托,把那老人的尸体,抱了起来,平放在地上。
白眉和尚骇然说道:“老衲失手伤他,已然心中不安,如若黄帮主毁了他的尸体,老袖更是难安了。”
黄十峰面色肃然,一语不发伸手抓住了那老人右腕,冷冷说道:“阁下还要装死,别怪我黄某不客气了。”那怪老人仍然静静地躺着,除了一具尸体之外,任何一个活人,绝难以有之种忍受之力。
容哥儿本来被那黄十峰说得充信心而来,觉得这怪老人定然是在装死,但见此刻情势,信心大为动摇,蹲下身去,抓住那怪老人一只左手,只觉他掌指冰冷,怎么摸,也不像一个活人。不禁一皱眉头低声道:“黄帮主,这老人只怕是真的死了。”
黄十峰五指暗加劲力,紧扣那老人脉穴,沉声说道:“老兄的装死工夫,可算得当今武林第一高人,实叫我黄某人佩服得很。”
那白眉和尚长叹一声说道:“帮了请看在老衲份,不用再摆布一具尸体了,阿弥陀佛!”
黄十峰回顾那白眉和尚一眼,暗道:“此刻我如施下毒手,只怕要招怒这个和尚,他如出言干涉,双方必将闹得不欢而散,唯一之策,就是暂时住手,先说服这和尚再说。”心念一转,缓解松开那老人右腕,把尸体移入棺中,合上棺盖四下打量一眼,只见这座后殿供奉着一座高大的金佛像,一侧黄绿环绕,掩盖着两具棺木。黄十峰心如细发,细看那棺木之上,积尘甚厚,不知放了多少时间,这高耸的后殿内,有着一股使人毛发悚然的阴森,但也似包藏一种使人无法言谕的神秘。
白眉和尚合掌说道:“两位请人禅室坐吧?”
黄十峰轻轻咳了一声:“大师,这座后殿,贵寺弟子,他们很少来吗?”
白眉和尚道:“每月初一、十五,打开殿门,打扫一次,平常之时,殿门落锁,不许擅入。”
黄十峰道:“区区如若问错了话,还望大师不要见怪。”
白眉和尚道:“不妨事。”
黄十峰道:“那黄绫环绕的两具棺木,不知是何人的法体?”
白眉和尚道:“那两具棺木,放此已不知多少年了,据说,是捐助修建本寺两位大施主的遗体。”
黄十峰道:“这么说来,那是在数十年前了?”
白眉和尚道:“也许更久一些。”
容哥儿心中暗道:“咱们为查明这怪老人生死而来,既知这老人确已死去,那也不用多留于此,纵然留此,也该谈谈那二姑娘的事情,怎么尽说些不相干的事?”
只那黄十峰举步而行,直对那黄绿环绕的两具棺木行去。
黄十峰行近那黄绿环绕的两具棺木旁侧,只见棺木上积尘甚存,心中忽然一动,暗暗忖道:“他明明告诉我,半个月打扫一次,何以这棺木上有如此多的积尘。”
缓缓伸出手去,还未触及棺木,突闻那白眉和尚叫道:“黄帮主,咱们到禅室中谈谈吧。”
黄十峰转眼去,只见那白眉和尚圆睁着双目,盯注在自己脸上,中途改变了心意,收回右手,道:“好!”转身出了后殿。
容哥儿紧随在黄十峰的身后,那白眉和尚走在最后,随手关上殿门,锁了起来。
黄十峰看那铁锁,乃头号大锁,重量至少在十五斤以上,心中更是怀疑,但却隐忍未间。
三人行入方丈室中,小沙弥献上香茗后悄然退去。
黄十峰当先举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大师,区区还想说几句话,如有失言之处,大师尽管纠正。”
白眉和尚道:“不敢当,帮主尽管请说吧,老衲是知无不言。”
黄十峰道:“那座后殿,好像是贵寺中很机密的所在?”
白眉和尚道:“我那师兄西行天竺之时,曾经告诉我一切事务均要按寺中成规处理,禁闭后殿的规戒,乃沿传而下的成规,老衲自是应予遵守。”
黄十峰道:“那么后殿大锁的钥匙,可是大师保管吗?”
白眉和尚道:“师兄临去时,留下了两件东西,交由在下亲自保管,一件是后殿铁锁钥匙,一件是敞寺中一座镇寺金佛。”
黄十峰道:“那金佛想必是佛门中珍贵之物,由大师保管,那也罢了,后殿铁钥,也由一寺之尊的方丈亲自保管,未免是有些奇怪,大门对此看法如何?”
两道目光凝注在那白眉和尚的身上,看他反应。那白眉和尚,神情平静地微微一叹道:“寺中遗下的规法如此,老衲也只好墨守成规了。”
黄十峰心中暗道:“看来他确实不知内情。”
只听白眉和尚接道:“黄帮主细问此事,想必有所怀疑了?”
黄十峰道:“在下只不过随便问问罢了!”轻轻咳了一声,接道“有反常情者,必有内因,区区觉得贵寺规法中,由方丈亲自保管后殿铁钥,大出常情。”
白眉和尚道:“此事难怪帮主怀疑,就是老衲原来也曾有过怀疑之心,曾经仔细查过那后殿,用却未曾发觉到有何可疑之处,老衲那师兄,西行天竺之际,只说明要老衲暂代方丈之位,主持寺务,他如今日归来,老衲就今日交出方丈之职,自是不便查问寺中往事。”
黄十峰道:“大师对那两具棺木,可曾动过疑心吗?”
白眉和尚道:“老衲曾经问过寺中一位老年僧侣,那两具棺木来历,据那老僧所言,那两具棺木源远流长,早在我那师兄接掌门户之前,就已经存放在寺中,数十年来,一直相安无事,老衲接他方丈之位,亦十几年光阴,亦未有什么怪异发生。”
黄十峰道:“如是那老僧所言不错,那两具棺木,自无可疑之外……”他取过香茗一口,长长吁一口气,道:“我黄十峰,未来长安之前,自信不是多疑善虑之人,但这月际遇之奇,遇上的高人甚多,实是区区生平未曾有过的事,因此,对人对事,不得不多存一份疑虑之心,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大师多多原谅。”
白眉和尚合掌当胸,道:“阿弥陀佛,这个叫老衲如何敢当。”
容哥儿突然接口说道:“我等怀疑那怪老人,故意装死,才匆匆赶来了此地,如今既知他确实死去,自是不用再谈了,大师还有何指教之言,就请借此机会说了,在下也不用再来寺中打扰大师了。”
白眉和尚道:“老袖约请容施主,是关于那金凤门中二姑娘之事……”
容哥儿道:“她怎么样?”
白眉和尚沉吟了一阵,道:“二姑娘留居长安的事,老衲确然是一点不知,月前,老衲突然收到了一封密函……”
容哥儿道:“什么人的密函。”
白眉和尚道:“二姑娘的母亲。”
“那函了说什么?”
白眉和尚道:“要老衲帮忙寻访那二姑娘的下落。但老衲早已和武林同道绝缘,已非昔日的灵敏耳目,又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