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脸挂不住,一手有抓起地上木柴,打往阿菜,厉叫:“不错,我就是要打死她!”秋
蓉见状已惊慌拦向她娘,急叫:“娘,使不得,阿菜会受不了!”“你走开!”秋大娘
一手拨开秋蓉,木柴已落往阿菜,手臂粗的木柴要是打着人,别说是阿菜,就是男人也
会吃不消。阿菜并没有躲,也无任何表情。小千却更急道:“你敢打?”“老娘为何不
敢打?”木柴落得更快。
小千已情不自禁挥出竹板,打向秋大娘背部,吼道:“你敢打,我也敢打,打就
打!”他似乎也横了心,一股子竹板已抽中秋大娘背部,打得她尖声惨叫,丢下木柴已
躲开,双手反碗背部抓去,可惜小千打的部位正好在背椎上,她想摸都摸不到。小千并
未因此而罢手,挥的更急,吼的更急:“有胆就别逃!逃也没用,要打,我比你行!”
他追了上去,没眨过眼,秋大娘至少吃了十几板,打得她哇哇哭叫着。秋蓉哪晓得小千
如此克制不住而挥板反打自己的母亲,也惊惶的拦向小千道:“不能打!小千儿,她是
我娘!”
“你娘又如何?犯了我,我谁都敢打,让开,否则连你都打!”小千挥板,当真打
了秋蓉一记,秋蓉痛叫也不敢再拦,躲在旁边都快急哭了。小千仍未停手,追得秋大娘
四处躲藏,狼狈不堪。此时阿菜已忍疼痛起身,勉强追向小千,急叫道:“小千儿……
不要打我娘……”说完,她已滚下晶莹的泪珠,从早上挨打到现在,她都没有哭,现在
却哭了。泪珠儿亮晶晶地滚向脸腮,慢慢地流向嘴角,再滴落在那件缝了又补的破麻布
袋编成的衣衫。
小千已停手,他瞧向阿菜那双沉沉悲郁的眼睛,一身弱不禁风的身躯,还有左脸巴
掌大紫青,若不是她那张阴阳脸,她怎么会遭到她娘的凌虐毒打?晶莹泪珠仍在流。小
千也红了眼眶,伸手拭去阿菜泪痕,哽咽的说:“别怕,阿菜,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
怕!”阿菜只有感激的瞧向小千,泪水有更流了。
小千儿见她手臂几乎已无完肤的血痕,更加悲愤,怒瞪秋大娘,骂道:“阿菜也是
你的女儿,你竟敢那么狠心的毒打她?我……我……”愈想愈气,竹斑一挥,又想痛打
秋大娘。秋大娘已尖叫的落荒逃命,秋蓉也惊慌尖叫,不知所措。还好阿菜又急忙的拉
住小千,哀戚道:“小千儿你不要打了好不好……”
小千实在不忍心看她难过,才硬生生的收回板子,怒瞪秋大娘:“要不是阿菜求情,
今天我就收拾了你,什么玩意儿,打破一个碗也容你把阿菜打得这模样?”秋大娘也着
实被小百货千吓走了魂魄,说话声都变得惧意十足:“我打我女儿……与你何干……”
小千又怒道:“我打你又与你何干?”秋大娘登时又憋住口,不敢张声。小千怒道:
“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在凌虐阿菜,你以为女儿是你生的就可以乱打?你怎么不打阿切?
你把她生丑了,早已亏待她,你还敢打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咬牙一阵,又道:“多少次都是我花铜板替她解危,你也清楚得狠,你还说她偷你
的钱,你良心何在?要是她敢偷,也不会在这里让你没头没脸的打,反正我已打上手了,
我不怕你去告诉我娘,下次再让我发现你虐待阿菜,小心我打得你皮开肉裂,让你尝尝
什么叫痛的滋味!”秋大娘也着实怕了,小千虽是一副孩童脸,身躯可比她高得多,力
气大得多,自己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何况鞭打阿菜的事,全村人都有所不满,只是碍于
家务事,不便干涉,若为此事而想叫村中大汉来教训小千,恐怕行不通,这个瘪,她可
是吃定了。
小千骂够了,才想到阿菜处境,纵使自己护着她,总有疏忽的时候,那时秋大娘必
定会加倍毒打她,这就更害了她。左想右想,他终于掏出赢来的三片金叶子,拿了两片
交给秋蓉:“拿给你娘。”秋蓉不敢多说,已拿着手中的金叶子,走向她娘。小千冷冷
道:“你不是没钱去中原吗?我给你,两片金叶子可换上百来两白银,够你吃,够你花,
去中原风骚,去找个金龟婿把阿切卖掉,你的愿望就可实现,再也不必在这里叫穷!”
秋大娘强过秋蓉手中的金叶子,如获至宝的翻了又弄,睁大的眼睛露出贪婪神色,
哪还来得及会话?连身上的皮肉痛都给忘了。她激动道:“这是真金……”“当然是真
金,否则怎能塞住你这两颗势利眼?”小千冷冷的道:“金子给了,你的中原梦也可以
实现,我的条件先给我答应!”秋大娘瞄眼道:“你有什么条件?”小千指着阿菜:
“你走你的中原,把阿菜留下来!”
阿菜的头又低下来了,依稀可见,她又流出感动的泪水。秋大娘瞄向阿菜,已露出
一股鄙残的笑意:“这拖油瓶,老娘还怕她坏了我的大事,留下她就留下她,省得见了
就碍眼,省得活活被她气死!”秋蓉已急道:“娘,您怎么能丢下姐姐不管……”“住
口!”秋大娘斥道:“老娘哪有这种女儿,这几年我受够她的气,只差没被她气死,养
她怎么大,她也该满足了。何况这是小千儿的条件,娘只有答应,省得这短命鬼没命的
缠,说不定三更半夜还会拿石块把娘打死了!”
小千冷道:“不错,你不答应,我随时准备收拾你的老命!”秋大娘转向秋蓉道:
“听到没有,娘可是身不由己,犯了小太岁!”小千冷道:“你也不必找借口,钱已到
手,什么事你都做得出来,丢掉阿菜这碍眼的,你是求之不得!”秋大娘也不规避,瞪
向阿菜:“不错!长得丑,还吃老娘用老娘的不说,架子脾气还大得很,三天两头总要
惹人生气,这种女儿简直比王母娘娘还难伺候,留着她有何用?”
阿菜仍是默默地低着头,这些话已不能再刺伤她的心了,因为她的心早就枯竭了。
小千冷冷道:“你也给我少说废话,钱拿了,条件你也答应,要去中原赶快去,好好的
确给我留下阿菜,你若敢再打她。”他突然大吼,竹板往灰色黑炉灶猛拍:“我就宰了
你!”这声音又将秋大娘给吓着,不敢再多言,深怕一说错话,那要命的板子又会往身
上落。
秋蓉忧心忡忡道:“可是我们走了,留下阿菜她……她该怎么办?”小千道:“这
不必你操心,阿菜洗衣,烧饭,种菜,劈柴样样都会,没有你娘,照样饿不死她,还可
以免去你娘三餐一顿的竹鞭!”他吊高语调:“只有逃开你娘手掌,她才会有笑容,知
不知道?”秋蓉不知如何接口了。
秋大娘却冷笑道:“最好如此,否则饿死在路边,我看你还笑得出来?”小千也冷
笑道:“你放心,有我在,阿菜永远饿不死,要是我高兴,我还可给她穿金戴银呢!势
利眼!”秋大娘冷笑着,不再说话。她正在想阿菜一个半边脸的人,到哪里去,永远也
只有低头俾贱的份,戴再多的珠宝也会非飞不上枝头当凤凰。
小千走向阿菜,一手拉着她走向厨房外,夕阳最后一道阳光照在她脸眸上,晶莹的
泪珠竟也闪耀出无比亮丽的光华。“阿菜别难过,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小千伸手
想拭去她的泪痕,发现自己原来穿的是短袖,窘然一笑,想找手绢,然而村中的野孩子,
哪来的手绢?他只好暗中撕下左衫的补丁,勉强当作手绢,拭去了阿菜脸上的泪痕。她
的眼眸含情,鼻头高耸,划出的弧度甚是柔美,协调的嘴唇,甚至有个性的双下巴。一
切秋蓉有的美丽,她全都有,若不是左脸那巴掌大的紫青胎记,她要比秋蓉美上几分。
尤其是那楚楚动人的神韵,似乎就该属于她特有的格调,任何人也学不来。她长发披肩
散乱,仍掩饰不住她清秀的神情,她眨着眼眸,长长上翘的睫毛颤动,晶莹的泪珠又落
下来。
她娇柔而感激道:“小千儿,谢谢你……”小千儿不是滋味的干笑着:“别哭了,
来,我替你上药!”他将撕下的补丁白布交给阿菜,从怀中又拿出一盒东西,打开盒子
已挖出膏药,涂在阿菜青紫而泛血水的手臂。“你娘也真狠,好好的一个人竟然打成这
个样子!”小千白她一眼:“你也真是的,也不会躲开……”
阿菜没有表情,她从没有想过要躲,就连擦药水都没想过,好几次若不是秋蓉偷偷
瞒着她娘,帮她上药,说不定她的手已废了。涂完手臂,其它部份,小千无法帮忙,只
有将药膏交予她,“剩下的找阿切帮忙。”阿菜接过药盒,淡淡的点了头。小千轻轻一
笑,道:“你也别多想,虽然她是你娘,可是你娘着了魔,狠了心,有事没事的就毒打
你,这种娘不要也罢!将来你娘去了中原,你就住到我家去,我娘可仁慈多了,保证把
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可是……”“什么可是?”小千道:“你还是想着你娘生了你,
你的一切都是她的了?”小千摆摆手又道:“哎呀!哪有这回事?当娘的也该有个限度,
打就打,错了再打也没话说,像她那种打,是心理变态,打得没头没脸,我就不信打废
了人,她会没事?她既然不要你,你也不必硬受着罪的跟着她,哪天她落难,翘了头,
看在母女份上,买口棺材让她安安安稳稳的躺在地下也就够了,你还亏她什么?”
阿菜又默默地低着头,似乎世间一切悲哀,都在她低头之下给承受了。小千不忍道:
“都已变得如此,就这样吧,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多忍一下,我想再过几天,你娘
就会收拾东西到中原去,到时你就解脱了。太晚了,我得回去,你好好小心,若是你娘
再打你,就跑到我那儿去或者尖叫……”
他认真问道:“尖叫你会不会?你为什么不叫?你叫了,我不就知道了?”阿菜欲
言又止,嘴唇动了动,仍是没有说出一词半字。小千无奈叹道:“你就那么认命!好吧,
你不叫,就让你娘大叫,我还是可以赶来!哪天我把你变成大美人,看你娘还敢不敢嚣
张?”
阿菜始终都以感激的眼神瞧着小千,记忆中,也只有小千是她心中唯一能够感激倾
诉的人。只要见着他,似乎再大的痛苦抵都已过去,有时候她甚至幻想能躲在小千的庇
护下,那该有多好,再也无忧无虑了。
再三叮咛,小千也离开,回家去了。阿菜不敢偷懒,马上回厨房做饭。秋大娘似乎
看在金叶子的份上,没再鞭打阿菜,不过她仍尽数的谩骂,鄙笑一番,才和秋蓉退出厨
房,去作她的中原梦了。
夕阳已西沉,村野一片阴暗,天空中已泛出点点明亮的星星。
小千回到家,他娘已点了一只蜡烛,做好几道香热饭菜在等他回来。他娘不到四十
岁,朴素的衣衫更衬托出她幽雅的神情,慈祥脸容流露出一股关怀。只是眉宇之间常年
的深锁,已出现两道较深的皱眉纹,端正五官自有一种清美。她正在梳理头发,挂在胸
前,于胸口部位挽了一个发结。闻及小千叫声,赶忙将长发负于背后,起了身就往门口
走去。
小千已撞了进来,钓竿早已不知藏到何处,兴高采烈道:“娘,让你久等了,罪过
罪过!”绿娘慈祥嗔笑道:“你也知道回来,一大早就溜出去,连你娘都不通知一声,
娘还以为丢了这个儿子呢?”小千呵呵笑道:“丢儿子是否很心疼?所以我又把你儿子
给捡回来了!”绿娘笑骂道:“少贫嘴,下次再乱”丢“,小心娘不想捡了!菜都快凉
了,吃了饭再说!”挽过小千手臂,万种关怀的把他带向方木桌。小千也不客气,大口
的就扒起饭来。小千仍笑嘻嘻的道:“娘,您不捡没关系,我不是说过,是‘我’替您
捡回来的吗?这叫‘你丢我捡’很流行的哩!”
绿娘笑骂道:“我儿子又不是垃圾,干嘛要丢丢捡捡?”“对喔……”小千被比喻
成垃圾,也得意不起来,没劲抿抿嘴,道:“那只好该成‘我丢你捡’了,像元宝一样,
丢了就会发慌的想捡回来。”绿娘也坐下来,一同吃饭,又爱又想装出贬损的白了一眼:
“你呀!也想把自己当宝贝?谁家的宝贝不是藏在口袋中,哪有让它四出乱幌呢?没两
天,包准着了贼。”小千干笑道:“我不是普通的宝贝嘛,不能以常货看待的!”绿娘
爱极了这个宝贝儿子,总不忍想调侃他两句,内心的水乳交融,更让他们母子浓得化不
开。“娘快要顾不住你这宝贝罗!”小千嗤嗤笑道:“娘您放心,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您只要顾着这间房屋,这就跑不了啦!”
绿娘白眼笑道:“谁要是听你的话,那个人准是天下第一大呆子,你呀,玩上了心
头,什么和尚庙也留不住你,娘可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