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长鲸知他伤势极重,脸上顿现杀机,暗忖道:我若此刻将他一掌击毙,那可是人不知鬼不觉。
于是暗暗将功力凝聚手掌之上,蓄势以待。
杜君平见他不言不语,面色大异寻常,以为他因自己拒绝了他的好意而不悦,复又和声道:“任兄刚才动手耗损真元甚多,兄弟这点伤势,怎好再拖累你,谢啦。”他话出由衷,神志甚是安静。
任长鲸秉性阴险机诈,素知杜君平功力深厚,见他言语平和,不似重伤垂危之态,不觉心里一动,忖道:“倘若我这一击不中,岂不是打草惊蛇,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是以又把凝聚的功力散去,说道:“杜兄不必如此客气,你我知己之友,何惜真元耗损。”
杜君平轻叹一声道:“兄弟内伤极重,必须回城寻找云梦道长疗治,任兄纵不惜耗损真元,只怕也难令我伤势复元。”
任长鲸暗叫一声惭愧道:“这小子命中注定死在此庙,也可说天意如此。”
于是重又抬起手掌道:“杜兄不用客气,就算不行,兄弟也得尽尽人力。”
杜君平立起身来道:“明知无济于事,那又何苦呢!”
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一个娇嫩的声音道:“玲姊,咱们进庙去歇歇吧,说不定平哥哥会寻来这里。”
任长鲸听出那是阮玲姊妹的声音,重又把举起的手掌放下道:“杜兄的伤势如此沉重,不如由兄弟背你去吧。”
此时阮玲姊妹已行进庙来,王珍目光锐利,一眼便发现了杜君平,欢呼道:“平哥,你果真在这里啊!”
她原是扶着阮玲行走,手一松,飞奔了过来。
阮玲受有极重内伤,王珍猝然松手,骤失倚仗,踉跄几乎摔倒。
任长鲸城府深沉,看在眼里暗哼一声道:“又是一个重伤垂危之人。”
王珍心直口快,抢行说道:“平哥,看样子你受伤了,不重吧,玲姊也受伤了呢!”
阮玲素饶机智,暗中留神,觉出任长鲸神色有异,当下强提精神道:“我的伤势倒不重,不用替我担心。”
王珍接道:“还说不重,刚才在门口还吐血呢!”
阮玲气的肚内直骂死丫头,嘴角却徐徐道:“薜姑婆身上带有百花仙露,这会也该到了。”
王珍天真无邪,脸无城府,哪知阮玲在暗用心机,一面上前扶住阮玲,一面问道:“薛姑婆不是留守谷内,你几时见着她了?”
阮玲暗暗拉了她一下衣角道:“她老人家托丐帮传来的信,今晚准到。”
王珍知有原因,便不言语了。任长鲸看在眼内,心中嘿嘿冷笑道:贱人,你在大爷面前使诈,那可是江边卖水,鲁班门前弄斧。”
杜君平望了望天色道:“咱们趋着天色未明回城去吧。”
阮玲身负重伤,比杜君平尤为严重,虽是三五里,也哪里能行走,徐徐接道:“薛姑婆不久就来,等她来了再走吧,反正只有三五里路。”顿了顿又转脸对任长鲸道:“任公子如若有事,不妨先行,平弟有我姊妹照顾足够了。”
任长鲸哈哈笑道:“姑娘身负重伤,哪里还能照顾旁人,不若兄弟与令师妹各背一人,趁早走吧!”
阮玲知他已不怀好意,暗中捏了一下王珍,道:“怎敢劳动任公子的大驾,我看不用了。”
任长鲸变色道:“姑娘如此说那是怀疑在下了?”
阮玲冷冷道:“岂敢,岂敢,任公子古道热肠,岂有乖人之危之理。”
任长鲸满面杀机地把脸一沉,复又道:“此刻我若存有杀害之意,将来传入江湖人的耳内,必然要笑我任某,是以……”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言。
王珍怒道:“你要是英雄,等我平哥伤势好了,你们可以公平决斗一场。”
任长鲸冷冷一笑道:“兄弟自问内功剑法都输他一筹。”
王珍手按剑柄道:“你打算怎样?”
任长鲸目露凶光道:“兄弟虽然武功差逊杜兄一筹,可没把旁人放在眼里,今晚正应了那句话:无毒不丈夫,既立意杀他,也不能容在场之人活着。”
王珍心里又惊又怒!铮的短剑出鞘,娇喝道:“你少卖狂,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杜君平半晌没有做声,此刻才从地下挣扎着立起道:“珍妹不要鲁莽,容我与他说话。”
踉跄跨前两步道:“余成人之美,任兄如若认为杀了兄弟于你有益,任兄就动手吧。”
王珍素知修罗门剑法,迅速绝伦,怕他猝然出手伤了杜君平,急挺剑跨前两步骂道:
“早知你是这种狼心狗肺之人,就不该将你从九州镖行救了出来。”
任长鲸虽然桀傲任性,并非完全氓灭理性之人,想起杜君平两番暗助自己之德,不觉脸上一热。
阮玲负伤极重,耳听任长鲸那番话,急怒交进,伤势又加重了两分,王珍为了护持杜君子,松开了扶助她的手,阮玲只觉跟前一黑,扑通摔倒地下,昏厥过去。
王珍回头见师姊昏倒,惊呼一声,急忙蹲下身子前去扶持,她究竟是江湖经验欠缺之人,在这等情势紧张之状态下,竟把满怀杀机的敌人也忘了。
任长鲸眼看她一副惶急之态,不觉暗叹,以修罗门迅快的剑法,此刻出手攻击,不难一举将三人杀死,只是他究竟不是穷凶恶极之人,突然一伸手点了杜君平的穴道,把他往肋下夹住,疾行出庙而去。
王珍悲痛之际,耳目失聪,竟毫未觉察,替阮玲推拿了半天,方始悠悠醒转,阮玲内伤虽重,神智仍清,跟一睁开便问道:“平弟哪里去了?”
王珍回头一看,杜君平与任长鲸俱已不见,不由失声叫道:“不好,平哥只怕已被任长鲸掳去了。”
阮玲大吃一惊,身子一颤,又晕厥过去。
阮玲醒来后叹道:“如今急也没用,快背我去丐帮行坛,闻人可前辈师徒尚在那里,等见了他们再想别的办法。”
王珍知道除此之外,别无善策,一俯身将师姐抱起,疾往城内奔跑。
再说杜君平被任长鲸点下晕穴,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始醒转,睁开双目一看,已然置身于一间窄小的屋子内,只觉屋子不住的摇晃,心中大感奇异,一翻身却待爬起,只见一身骨头似散脱了一般,软绵无力,竟无法爬起,不觉颓然一叹。
他内伤原极沉重,又未能及时疗治,以致愈行恶化,故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爬起。
这屋子之外,本有看守之人,一闻他叹息之声,立刻行了进来,粗声粗气道:“醒来了就乖乖地躺着,别想糊涂心事。”
杜君平抬头见是一个梢公打扮的中年汉子,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梢公道:“海上。”
杜君平吃了一惊道:“谁把我弄来海上的?”
梢公答道:“此是我们三公子的令谕。”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任长鲸?”
梢公答道:“不错,他要把你带回修罗岛,囚禁石室之内,永不让你再回中原。”
杜君平一股忿怒之气冲了上来,怒哼一声道:“我与他无怨无仇,为何用这种手段对待我,真是岂有此理。”
梢公冷笑道:“你对我发横有什么用,老实说,这样对付你还算是客气的呢!”
杜君平知道与他们这些下人争论,那是白费唇舌,随即住口不言。
梢公又道:“三公子已然将你的伤势详细检查过,就算你内功修为再深,也得一两个月的静息才能复元,这一路上你最好是安份一点。”
杜君平亦知自己的伤势十分沉重,当下闭上双目,暗自运息调元,盼望有一天真气可以提聚。
梢公似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嘿嘿笑道:“三公子曾经吩咐过,他说你得天独厚,根基十分稳固,终有一天伤势会平复,那时便无法治你了,是以早已预作准备,待你关进石室后,便要为你服下一颗丸药。”
杜君平此刻才知任长鲸心肠果是狠毒,不觉暗叹不已。梢公见他闭目不言,以为他伤势沉重,无法多劳神说话,遂悄悄行出舱去。
从金陵循长江入海,到修罗岛不过十来天的海程,且喜一路顺风,这天约摸未牌时分,已然进入港湾,梢公行入舱内,将杜君平搀扶起来道:“这几天伺候你也伺候够了,走吧,把你送到石室大爷便算交差了。”
杜君平这几天安居舱内,虽没有服食药物,但因无人打扰,暗自静息调元,已然将伤势稳住,只是一口真气仍无法凝聚,身不由主地被那梢公打扮的汉子架着,往岛上行去。
此时夕阳已渐西下,岛上一片金霞灿烂,靠着海岸的一排椰林下,正负手立着一位伟岸,貌像威武的锦袍老者。老者的身后,叉手立着二人,一个是眇去一目的黑袍老者,一个是身着锦衣的大汉。
那老者举目凝望着海上的浩瀚烟波,似无限感慨地唉声一叹。
眇目老者深知老者的心事,徐徐道:“主人请放宽心,本岛七雄俱已进入中原,以他们七人之能,必可查明真象。”
锦袍老者摇了摇头,突然一眼瞥见梢公搀了杜君平上来,面容一沉道:“那是什么人,谁着他来岛的?”
身后的锦衣大汉应声大喝道:“把那人带过来。”
搀扶着杜君平的汉子吃了一惊,赶紧把杜君平推到锦袍老者的面前,战战兢兢地道:
“小的是奉三公子的令谕,把此人押入石室囚禁。”
锦袍老者哼了一声,目光逼视着杜君平道:“你叫什么名字?”
杜君平料定这老者,必是岛上极具权威之人,遂照实说道:“在下杜君平。”
锦袍老者甚觉意外地道:“你就是杜飞卿之子杜君平?”
杜君平点了点头道:“正是。”
锦袍老者扭脸对眇目老者问道:“你们都曾见过杜家娃儿,他说的对是不对?”
眇目老者沉忖有顷道:“面貌极其酷似,只是杜家娃儿与三公子交谊甚好,莫非此人是冒名。”
锦袍老者在杜君平脸上,仔细察看了一番道:“看他面貌果然极像杜飞卿,你可能提出什么信物?”
杜君平道:“在下希望先知道一下尊驾的姓名,在岛上是何职司?”
锦袍老者哈哈笑道:“老夫就是本岛岛主,你有什么隐衷尽管说,老夫为你作主就是。”
杜君平细察老者的身材貌像,果与传说中的修罗王有些相似,遂道:“可惜在下内伤未愈,不然使出几招杜门剑法,岛主的法眼必可识别。”
锦袍老者道:“老夫说的是信物。”
杜君平想了想,缓缓从身上取出那面龙纹金牌,双手送上道:“这个可算得是信物吗?”
锦袍老者接过金牌,在手上藉着晚霞的光辉,又仔细地看了看,面色立现凝重,吩咐锦衣大汉道:“此间不是问话之所,把他带进宫去。”
锦衣大汉答应了一声,搀着杜君平先行去了,锦袍老者又吩咐眇目老者道:“鲸儿胆敢违拗我令,私自将人带来岛上囚禁,速与我查究明白。”
眇目老者躬身答道:“属下遵命。”
棉袍老者吩咐已毕,经步行去,此时那梢公打扮的汉子,已然惊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道:“小的乃是奉命行事,求护法明鉴。”
眇目老者冷哼一声,说道:“随我去刑堂再说话。”大步往前行去。
修罗王在修罗岛俨然一方之主,所居房舍,俱是宫殿式的建筑,十分富丽堂皇,锦衣大汉领着杜君平,直入修罗王的寝宫。
修罗王已然先行到达,盘膝坐于榻上,挥手吩咐锦衣大汉道:“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奉呼唤,不得擅入。”
锦衣大汉答应着退了出来。
修罗王示意杜君平坐下道:“小哥这面龙纹金牌是从何得来,还望对老夫实说。”
杜君平据实答道:“是一位红脸老人赠送。”
修罗王面现惊容道:“此人可曾对你透露姓名,他会不会武功?”
杜君平摇头道:“他老人家始终不愿透露姓名,在下只知他的家人姓于,常用银盔遮去本来面目,同时他老人家曾为我打通经脉,似乎武功极高。”
修罗王沉忖有顷,自言自语道:“照此说来,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
杜君平接道:“不错,据说是一位走方郎中为他解的毒,不过他老人家暂时不愿人知。”
修罗王轻吁一声道:“世间唯一能解去他身中之毒之人,只有药中王闻人可,那走方郎中想来就是他了,原来此人尚在人间。”
杜君平见他一脸愁苦之容,随接道:“前辈说得不错,闻人可前辈果在人间,前些日子在下在金陵见过他师徒了。”
修罗王蓦地双目睁开,急道:“药中王果真尚在金陵?”
杜君平点头道:“此是十几天前的事,现在很难说了。”
修罗王甚为失望喟然一叹,徐徐言道:“实不相瞒,老夫于当选天地盟四大副盟之时,一时不察,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