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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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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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亭在心里苦笑,我有何高论?面上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打量周围的景色,在心里一边迅速编着胡话,一边祈祷符央和左青赶快过来。
符央和左青自然不可能来得那么快——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就连府上对局势最敏感的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湛如提着一盏灯,步行在离开宴会场地的路上。
不经意地抬头,他看见一个侍女匆匆从身边跑过。脚步不由得一顿。
他知道静亭今天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是有一张网——珷王此时应该在哪里、歌弦应该在哪里、静亭又应该在哪里……他即使非亲眼所见,却一清二楚。
可是现在,这张网出现了一丝疏漏——这个本应该送珷王到水榭后,在外面等待的侍女,她出现在了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一丝疏漏,也许意味着更大的问题——想到此,他不由加快脚步。来到歌弦准备的别院里,此时歌弦还没走,正慢条斯理地在房内换衣服。湛如皱眉走了进去:“你怎么还在这里,珷王呢?”
歌弦将腰带系好,换回这件衣衫,他又恢复了英气的少年模样,再不见妖娆媚态。他对着湛如嘲弄地一笑:“我不会去了,公主已经发现了我。”
湛如神色一冷:“你说清楚,她呢?”他这来的一路上,居然都没有瞧见静亭……现在想到这个,不禁让他脑海中本密凿的思路有些飘忽。歌弦漫不经心地笑道:“她放走我,自己去和珷王周旋啦。这会儿不知是在水榭呢,还是已经一起去了别处?”
他说着,想要甩开湛如。但是湛如速度却比他要快上不知多少倍,在歌弦向后退的瞬间,他已经握住他腰间的剑柄一抽。“铿”的一声,长剑在他手中,寒光映着他的面容。不狰狞,依旧皓如冰雪。
他抬手,用剑尖直直指在歌弦心口:“她在哪里,你给我说实话。”
歌弦望着那剑刃,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好啊,澹台湛如,这么快……你就忍不住原形毕露了!我劝你还是快收收,这要是突然有人进来,你两年时间,不是白白浪费了?”
“她在哪里?”
湛如将剑向前推了几分,歌弦胸口渗出一缕血来。但是那笑声依旧不停止,湛如被他笑得无比心烦,正想干脆就一剑杀了他。却见歌弦突然住嘴望着他,笑意已收,神色悲悯。
当日在丰城之外,歌弦曾经鄙夷地说过楚江陵:“他也喜欢静亭公主么?我怎么就不知道,那公主有什么好!”他真的想不明白,一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公主,一个已经被圣上遗弃的公主,她有什么好……
“澹台湛如,你真是……无可救药。”
他的惊慌、他的愤怒、他这样急迫着要找到静亭……是因为她对他还有用,她还不是废棋。歌弦望着湛如美到无瑕的脸,他……真是无可救药。
歌弦淡淡地说道:“如今,连我都已经知她有什么好,可惜了,你却还是不知道。”
说完,他也不管湛如随时可能杀了自己,就那么满不在乎的转过身去。
湛如却没有动手。
在听到歌弦说出“我都已经知道她有什么好,你却还是不知道”的时候,他握剑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很陌生的东西,正在心口苏醒……很陌生,非常陌生。
半晌,他有些疲惫地,放下了剑。
“能不能告诉我,公主在哪里?”
“在水榭。”歌弦没有再讽刺他。而是神色郑重,取了桌上的斗笠,放到湛如手中:“我必须走了,所以,你去帮她。”
“你回契丹么?”
“还没有想好。”歌弦说出这句话,停顿了片刻,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轻快,“我想先四处去走走,什么时候想了再回去。”
湛如摩挲了一下斗笠上的纱罩。缓缓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门。
歌弦俯身将地上的剑捡起来。
“可惜了这一柄好剑……”他抚摸着剑身,喃喃说道。不过片刻之后,他又轻声笑起来:“这样,好剑,你往后就随着少爷我吧!”
他将桌上的琴拿过来,打开机关,将宝剑收了进去。随后他捡起地上轻而软的纱衣,团了团:“这破东西,带走留个纪念。”又在桌上摸了摸,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把斗笠给了湛如,不由得遗憾地叹了一声。
将屋门一关,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歌弦抱着古琴,手指胡乱在琴弦上拨了一拨,轻声哼唱。
“故乡归去千里,佳处辄迟留。”
“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唯酒可忘忧……”
声音渐远,人影也消失在黑夜之中。

66 珷王的尾巴

湛如重新提起灯,走出了别院。
出门之后,他先拦住一个下人吩咐两句。然后步履匆匆地走向水榭,灯烛在风中摇摇晃晃,一直来到水榭一侧的竹篱外,他停下脚步,将斗笠戴上。
只听里面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听公主此言,雅与俗本无间隔。那本王想知道,世人又是通过何种方式评判高下呢?”
湛如微微一怔。
她居然和珷王真聊起来了?
他突然有点想笑,索性就站住不动,且听她怎样胡侃。
静亭说道:“王爷请想一想,世间再雅致美好之物,如果被置于淤泥,也将变得浑浊不堪。可再俗之物,登堂入室,被装点过后,也自有意蕴。所以王爷,雅与俗本无高下,只要您对雅物珍藏,不让它蒙尘,对俗物善待,懂得欣赏。那就是最风流之人。”
珷王豁然开朗:“极是,极是!多谢公主赐教!”
静亭望着珷王大笑的脸,忍不住自己清了清嗓子,心道他要是从此真信了我这些胡话,倒也是一件好事。
正想着,只见眼前灯火一闪,竹篱分开。湛如提灯缓步走过来,他戴着斗笠,只露出一截光洁的下巴。可静亭就是知道是他,一时间怔住了。
他走到她面前,行了一礼:“公主,为王爷准备的翡翠屏风,已经送到前厅了。”
这面镶了金的翡翠屏风,原本是不怎么能入珷王的眼的。
可是,经过静亭一番“提点”,珷王如今要做风流之人,生怕自己不小心俗了。对静亭的这份礼物大加赞赏了一番,随后带着美妾随从,满心欢喜地坐上车走了。
静亭和湛如站在府门前看着马车扬尘而去。
等车走远了,静亭才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对他说道:“还是你聪明,我都忘了把屏风搬出来。”湛如将斗笠摘下来:“无妨,公主一番高论,也很是让人心服口服。”他这话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回去吧。”过了一会儿,他说。
“嗯。”
两人向府内走去。家丁们正在收拾宴会过后的内院,人来人往,虽然天晚,倒是很繁忙。湛如送她回寝宫,走在路上,静亭突然想起来:“你是怎样知道我在那里的?”
“我遇到了歌弦。”他似乎后面还有话,但是目光微微闪烁,并没有再说下去。
“他走了。你已经知道了吧?”见湛如点头,静亭想了想又道:“对了,歌弦走之前告诫我,要小心身边的人。我想从下个月开始,将府里人的来历好好查一查,你要帮我,知道么?”
湛如一怔,随即错愕失笑:“知道了。”
静亭的寝宫之前,有一小片梅林。如今花刚开过,枝叶横斜,下人还未来得及修剪。中央留得一条小道,只够一人堪堪走过。
湛如便跟在静亭身后,偶尔伸手替她扶一下头顶斜出来的树枝。静亭低头在树丛间穿行片刻,觉得有如月下迷宫,还蛮有趣的,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
湛如随着她默默走了片刻,视线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却又有些飘忽。半晌,他低声说道:“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好。”
静亭站得离他并不近,直过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说了一句话。便转过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
寝宫很快就到了。
静亭走上台阶:“晚了,你回去吧。”她本来打算再说两句“你今天做得不错”之类的话,但是一想又太过居高临下。没有必要。便挥挥手,自行回了屋。
房门缓缓闭合。
湛如站在梅林的尽头,望着那窗口亮起来的灯火。眼中的精明之色此时已褪去,渐渐浮上的,是一层迷惑。
那种陌生的感觉,又开始汇聚。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处。
“你到底……有什么好?”
月末,珷王一行终于要离京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静亭正在自己的寝宫里挑信。一同传来的,还有另一条消息——珷王在走之前,还进宫了一趟,林林总总说了一通,最后表达的意思是——陛下,静亭公主是个好人啊,我受教颇多。所以我顿悟了,这回离京,我打算把我在京城的珷王府送给国库。
敬宣欣然答应。三日后,珷王启程离京,金银财宝一概没有带,却小心翼翼地搬走了一面翡翠屏风。
静亭听说此事,啼笑皆非。
此时,她的面前放着七、八只精致的信封。不一会儿,看守府门的侍卫又搬了一些过来:“公主,这些是今天的。”
“知道了,放那吧。”她掩口轻笑。
这些信,是什么呢?
来,让她打开一个给你看看。
“……公子高才晓义,有潘安之貌,过人之姿。小女子于长桥一见,此心甚慕,愿与公子再次相见。”
再往下:
“七月七日良辰佳夕,妾愿与公子携手同游。长桥之下,静候符公子。王氏五娘黛芝敬上。”
长桥,就是每天符央上下朝都要路过的一座桥。这走来走去的,不知道哪天,就被这个王五娘瞧上了,所以不顾符央是个有妇之夫(?),约他七夕出去。
七夕临近,越来越多这样的信送到她府上,数量可观。不过大部分姑娘都是不敢留名的,心上人不能来是小事,被她这个公主揪住,狠狠整治一通,那就得不偿失了。像王五娘这样的,也算是女中豪杰。
“公主,给符大人大好多啊?”绿衣拆信更是手快,一封接一封。静亭用折扇敲敲她的手,笑道:“差不多得了,这是送给别人的,你真失礼。”绿衣说道:“可是这些信封上都没有些名字啊?不拆开怎么知道是给谁的。”
真是个好理由……
“你说的很对,那我们都拆了吧。”静亭其实也好奇得要死。尤其是这些姑娘有的读过书、有的没读过、还有的会作诗,信写的是五花八门。
“……公主知书达理,龙章凤姿。草民仰慕已久,愿七月七日,蜀月楼一见。”
拆着拆着,居然还冒出了一封写给她的?
静亭愣了一愣,收起来放到一边。这时候,只听绿衣“啊”了一声:“居然还有写给左青的 。”
静亭凑过去扫了一眼,道:“这诗写得很不错啊。”
“公主是读过书的人,这种山野村妇写的诗,怎么……”
静亭笑一笑道:“是啊,这种山野村妇,你吃什么醋。”绿衣一下没声了。半晌才将那封信拿起来,塞回到信封里:“公主别乱说了……”静亭道:“他不会去的。”绿衣立刻抬起头:“真的?”
“真的。到时候我带着你和他一起出去,如何?”
“我不去。”
静亭一笑,也不说话,又拿起一封信慢悠悠地拆开。
“如哥哥,多日未见,一切安好?七夕良夜,待你长桥相见。妹柳霜字。”
她瞧着这封又简短又亲密的信,足足愣了有一会儿。绿衣凑上来扫一眼,笑道:“啊,公主,这又是哪里来的山野村妇,你吃什么醋?”
静亭这才回过神来,将信折好,放回信封。叫来家丁:“把这些信,是给哪位公子的,就送去他们院里吧。”
下午,秦御医照例来给静亭把脉。
“殿下这脉象,较前几日沉稳,是身体日渐康健的趋势。很好,很好。”秦御医默默胡子,眉头又皱起来:“可是这喜脉……却弱了很多。殿下还是要注意修养,当心胎像不稳啊!”
“您说的是。”
当然会弱了很多,离上一次吃药,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等秦御医走后,静亭立刻翻身下床,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来。打开,里面是十个格子,现在里面有七枚药丸,中间的三枚,已经空了。
这就是湛如给她的那种,可以改变脉象的药丸。而最神奇之处在于,这药竟然是分月份的。从怀胎第一个月到第十个月,每月一颗,就算是御医,即使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也丝毫瞧不出破绽来。
算一算,如今已经是第六个月了,她按理应该在衣服里面绑些东西。
芭蕉分绿上窗纱。
又过了几日,七夕到了。
静亭已经把那些前一阵送来的信,该给谁就给谁了去。府里的公子们若是有心仪的女子的,今日都欢天喜地地打扮一番,出府去了。
静亭撮合左青和绿衣不成,绿衣走了。左青还有点儿不明就里:“公主,她不想出去?那咱们去不去?”
“你想去不?”
“想!”左青眼睛一亮,“我要去庙里求我妹妹平安,还想问个姻缘。公主,我们去吧!”
静亭忍不住一笑:“你倒肯说实话。”
于是,夜幕降临十分。两人改换了衣装,走向公主府后门。
——自从上次在街上被蒋毓认出之后,她就不怎么再扮男装了。今天也是,穿的是一身不怎样打眼的女装。反正是七夕,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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