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面二郎杜振宇,还是大刺刺的那幅模样。
等了一会,庄丁来报,说崔氏母女,已到门口,梅花道人起身相迎。只见门口走进一个
身穿青衣衫裙,面貌庄祥的妇人和一个淡妆少女。
梅花道人迎着说了句客套话,便介绍在场之人,大家分宾主坐下,庄丁沏上了茶。
崔氏环顾了一下,便道:“贱妾蒙道长见召,不知有何赐教?”她没等人家开口,自己
先开门见山的提了出来。
梅花道人一时十分难以回答,刘家树瞧到崔氏,仇人相见,早已眼红,此时倏地站立起
来,冷哼道:“今日大师兄以华山掌门人的身份,邀请武林同道前来,主持公道,就是想请
教大嫂,十五年前,先兄死在阴毒无比的‘朱砂指’下,不知凶手是谁?此事想必大嫂最是
清楚不过!”
崔氏脸色平静,缓缓的道:“贱妾和刘建树恩断义绝,二庄主毋须以大嫂相称,今日既
蒙梅花道长见召,而且还有少林、武当、昆仑、衡山、点苍各大门派高人,全都在座,主持
武林公道,贱妾自然把此事真相,向当众说出。不过梅花道长既以华山派掌门人身份出面,
贱妾倒先想请教,不知贱妾说明原委之后,道长能否恪遵贵先人遗训?”
梅花道人微微一愣,连忙稽首道:“夫人如能言而有徵,取出先师信物,贫道焉敢不
遵?”
崔氏道:“道长一派掌门,贱妾自然信得。”
说到这里,又向少林智能大师,武当孙皓南等人敛衽道:“诸位在座高人,都是各大门
派之人,贱妾说出真相,自然以武林公道为主?”
智能禅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衲等人,蒙梅花道友相邀,无非是想把当年刘施
主死在‘朱砂指’下之事,弄个水落石出,各大门派,自以武林正义为重,请女施主尽管直
言!”
刘家树愤怒的道:“冤有头偾有主,任她说得天花乱坠,难道先兄不是被阴毒的“朱砂
指”所害?”
崔氏微微笑道:“庄主,‘朱砂指’佛门神功,算来安不上阴毒之名,不过刘建树倒确
实死在‘朱砂指’下!”
智能禅师缓缓笑道:“女施主可知武林中还有会这种佛门神功的人吗?”
崔氏神色安详的道:“大师问得好,这‘朱砂指’出于佛门‘大乘伏魔法藏’,武林之
中,会的可说只有两人。”
梅花道人心头一震,惊异的道:“普天之下,会‘朱砂指’的只有两个?”
智能禅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就容易找了,不知那两人是谁?”
崔氏点头道:“普天之下,会这种神功的,一个是贱妾!”
梅花道人紧接着问道:“还有一个呢?”
崔氏又道:“还有一个就是小女。”
刘家树蓦地把一只细磁名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双目射火,咬牙切齿,厉声喝道:
“好!你杀害亲夫,今日当着在座各大门派高人,你该当如何,自己说吧!”
崔氏脸上微微起了一阵痉挛,心平气和的道:“不错!刘建树正是贱妾亲手所杀,而且
贱妾早于十五年前,亲上华山晋谒当时掌门闻天翁前辈,面报经过,并蒙前辈体念苦衷,曾
允许不准门人寻仇,如若不信,现有贵派帖谕一份,请梅花道长过目。”
说着从身边取出一个布包,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份黄绫牒文,双手递了过来。
梅花道人突然面色大变,他自然认识这正是本门掌门人的帖谕!”这时再也顾不得在场
诸人,回头低喝了声:“三师弟还不跪下,恭接师傅帖谕?”说毕身子早已俯伏下去。
刘家树被掌门大师兄这么一喝,心中虽然不愿,但也只好跟着下跪。
梅花道人接过帖谕,恭恭敬敬的打开一瞧,只见帖谕中间,殷红朱钤,赫然印着:“华
山派掌,门人之宝”,上面写着:
“雪山传人凌门崔氏,节励松柏,志坚金石,孽徒刘建树咎由自取,死无足惜,本门弟
子,日后不得藉口寻仇,此谕,字幅崔女侠收执。
华山派第十七代掌门人闻天翁亲笔。”
梅花道人瞧得冷汗涔涔,随手合上帖谕,才站起身来,送到智能禅师手上,说道:“大
师,这确实是先师手迹,请大师过目。”
智能禅师让大家瞧过之后,依然送给梅花道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衲早已猜
想令师弟身故之事,崔夫人定有难言之隐,如今既有贵派上代掌门帖谕,此事如何处理,还
是由道友裁夺为宜。”
梅花道人接过帖谕,转身送到崔氏手上,然后庄容道:“此事既有先师遗命,不准门下
藉口寻仇,贫道岂敢不遵?不过贫道为明了真相起见,夫人能否把此中因果,略示概梗?”
刘家树兄仇耿耿,好不容易找到凶手,竟然报仇无望,不由惶急的道:“大师兄,难道
我们就此罢了不成?”
梅花道人低喝道:“三师弟不可妄动,且听崔夫人说明原委,再作道理。”
点苍双雁和卫天翔见梅花道人处事沉稳,果然不失一派掌门人风度,不由暗暗点头。
此时崔氏也源源本本把刘建树如何保镖起意,勾结飞天龙王卜大成,杀害凌府台一家二
十口,又假意夜入山寨,救出自己,那时自己怀孕在身,无依无靠,遂委身于他,之后自己
如何蒙雪山神尼传技,九头枭褚子豪如何寻仇,说出奸计,详细说了一遍。
智能禅师早已双目低垂,口中连连念佛,太极圈孙皓南,也不禁摇头叹息。
只有金面二郎杜振宇却面露不屑,冷冷的道:“杀害亲夫,亏你还想得出这一片大道理
来,嘿嘿,咱们全是在江湖上混的人,这种鬼话,有谁相信?”
本来座上诸人,都觉得风云剑刘建树,果然死有余辜,但给金面二郎这么一嚷,不禁全
起了将信将疑之念,一时之间,大厅上就特别沉寂!
崔氏气得浑身一颤,还没开口,她身边的凌云风早巳柳眉一竖,娇声叱道:“你怎好出
口伤人?”
金面二郎大刺刺的横了她一眼,道:“难道杜某说得不对?试问当时有何人证,足以证
明崔氏所说非谬?”
他这话理由也极充足,光凭崔氏口述,和华山掌门闻天翁帖谕上的“咎由自取,死无足
惜”八个字,自然不能证明崔氏所说。
崔氏闻言之后,微微一笑,回头道:“云凤,你把昨晚卫大侠送来的东西,交给为娘。”
原来凌云风手上,还捧着一个小小包裹,大家方才全没注意,此时小姑娘娇应一声,立
即把包裹交给崔氏。
崔氏接过之后,忽然从包裹里取出一柄金剑,双手递到智能禅师面前,庄重的道:“这
是卫大侠昨晚派人送来,大师和孙老英雄总还认识此剑?”
智能禅师和孙皓南同时霍地站起身子,惊呼道:“正义之剑?武林盟主的正义之剑,夫
人几时遇上卫大侠?”
崔氏就把十五年前自已如何遇上卫大侠,蒙他赐剑为凭,亲上华山面谒闻天翁,以及昨
晚卫大侠派人送剑,详细说出。
智能禅师点头道:“此事既有闻道长帖谕和卫大侠金剑为凭,自可徵信,依老衲之见,
梅花道友还是劝劝刘二庄主,就此捐弃前嫌吧!”
梅花道人连连应是,一面向崔氏稽首道:“此事真相已明,冒犯之处,贫道敬致歉意。”
他话声未落,刘家树因师命难违,兄仇难报,一时急痛攻心,大叫一声,昏倒地上。庄
丁们连忙把他扶进去。
金面二郎杜振宇,又是仰天一声敞笑,道:“华山派既有先人帖谕,免予追究,但逆伦
杀夫,天理难容,咱们既是主持公道而来,岂能让她巧言蒙蔽?何况卫维峻失踪一十三年,
各大门派,黑白两馗多方侦查,到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居然会在昨晚派人送到金剑,
确是奇事!送剑之人,现在何处,如果证实他确是奉卫维峻差遣,自当别论,否则这柄金剑,
焉知不是遗落江湖之物,被人家捡来利用罢了。”
卫天翔坐在点苍双雁身侧,原以为这场过节,已成尾声,自己可以不必露面,那知给金
二郎如此一说,此时迫得自己非挺身而出不可了。
心中想着,即忙回头往万雨苍瞧去,只见他正好向自己微微点头,当下就纵身而出,向
大家作了个揖,朗声说道:“小可卫天翔,奉家叔之命,携同金剑,为两家解释怨嫌而来,
崔女侠所说产句句是实。”
崔氏和凌云凤母女两人,忽见一个淡金脸的后生,自承卫大侠之命而来,但听口音,却
和昨晚掷入金剑时的说活声音完全相同,心中不禁大为感激。
凌云凤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晴,侧脸低声问道:“娘,就是他?”
崔氏微微颔首,并不作声。
金面二郎杜振宇冷嘿一声,喝道:“你叔父是谁?”
卫天翔不动声色;回头反问道:“家叔就是‘正义之剑’的主人,难道杜大侠没听尊师
说过?”
金面二郎脸色骤然一沉,大声喝道:“小子,你沿路冒充本人,招摇撞骗,此时又假冒
起卫维峻的侄儿来,光棍眼里不揉砂子,你这小子到底是谁?”
卫天翔见他当着众人,说自己冒充金面二郎,年轻人血气方刚,脸上已经挂不住了,再
经他直呼父亲名字,心中更是有气,蓦地一声敞笑,双目棱光暴射,喝道:“本少侠一路前
来,有人按站招待,乃是白水庄手下认错了人,像尊驾这种目空一切,夜郎自大之辈,本少
侠还不屑假冒。”
金面二郎再也忍不住,霍地站起身来,猛声喝道:“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卫天翔冷冷的道:“活得不耐烦的,不知是谁?”
两人这一剑拔弩张,瞧得大厅上在座之人,莫不凛然动容。
要知武林盟主江南大侠卫维峻,在江湖上何等地位,金剑令所到之处,有如盟主亲临,
何况他差遣出来之人,自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光是刚才卫天翔那一声敝笑,和他两道寒电般
目光,棱威射人,就可瞧出他内功火候,已非寻常。
所以金面二郎才一站起身子,坐在上首的少林达摩院智能禅师也同时站起身来,双手连
摇道:“阿弥陀佛,两位不可误会,杜施主快请坐下,贫衲有话向卫施主请教。”
金面二郎因有智能禅师出面,才满脸怒容的悻悻坐下。
昆仑门下的掌上珠宋秋云,是个直心的人,她早已瞧不惯金面二郎那种目中无人的模样,
此时觉得芳心大快,不禁面含笑意的瞥了卫天翔一眼。
智能禅师话声一落,便朝卫天翔合十道:“施主既是卫大侠贤阮,贫衲不揣冒示,想动
问一声,不知卫大侠现在何处,施主来此之前,有何吩咐,能否明白见告?”
卫天翔连忙躬身答应,一面说道:“大师见询,小可岂敢不说,不过家叔息影林泉,不
问尘事已久,他老人家的住处,恕小可碍难奉告。此次之事,家叔因关系雪山、华山两派,
何况当年家叔原是唯一的证人,曾由崔女侠携同金剑,面谒闻老前辈,如果家叔不出证明,
深恐引起两家门户之争,这才要小可带同金剑,为两家作个调人。
昨晚小可约同万二哥,赶到崔氏女侠门前,正好崔女侠在今日约会之上,以死明志,小
可心中一急,就把金剑由窗掷入,大师如有未信,‘正义之剑’的剑匣, 尚在小可身上,
而且此事,万二哥也可作证。”
话一说完,立即从怀中取出贮藏金剑的檀木小盒,双手呈上,当然卫天翔这一番话,乃
是和点苍双雁商量好的,此时说来,丝丝入扣。
他话声一落,只见点苍双雁的老二万雨生立即起身道:“卫少侠昨晚确是和晚辈同去,
晚辈特此证明。”
崔氏听卫天翔说得丝毫不错,自然相信他是武林盟主江南大侠所使,不由目露感激,紧
紧握住了女儿的手,脸上悲喜交集。
智能禅师向木盒略一打量,依然双手奉还,一面点头道:“此盒确是贮放‘正义之剑’
之用,施主所说,贫衲焉敢不信,何况昨晚还有点苍万二施主同行。令叔领袖武林,十三年
前,突然归隐,引起江湖震动,各大门派,到处寻访,皆无下落,施主回去覆命之时,还望
代陈贫衲之意,卫大侠既然息影林泉,不预世事,也该让施主等门人子弟,在江湖上多多走
动,为武林主持正义才好。”
老和尚这一番话,语重心长,听得卫天翔大为感动,连连应是。
崔氏也在此时,站起身子,走到卫天翔身前,双手把金剑递还,一个敛衽道:“卫大侠
两番赐助,未亡人没齿不忘大德,还请卫少侠,代致谢忱。”
卫天翔接过金剑,依然放入木匣,一并收起,心头不禁一阵难过。
在场之人,除了点苍双雁,有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