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之意是……”
“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方某还懂得这点道理。咱们兄弟声誉再高,也只能在江湖中称称字号……”
“五爷的话我懂,不过……”
“有话会主不妨直说。”
“五爷既然如此吩咐,小妹只好直说了。”
顿了一顿,接道:“听说大公子是以强硬的手段,对我那位侄女儿造成夫妇之实……”
青龙会主曾非这一句“造成夫妇之实”,如同一记晴天霹雳,使房内房外之欠同时心头一震。
方关山的心头震动不打紧,房外的石枫可露出了马脚。
试想,一个乍闻妻子遭人强暴,并被迫改嫁他人的男子,无论他是何等冷静之人,也难以平和那勃然而起的怒火。
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石枫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却也无法忍下这口怨气。
自然,他再也无法屏住他的呼吸,而且较平日还要急促几分。
月儿刚刚暗道一声“不好!”一声暴喝已传了过来。
“谁?”
“大爷石枫。”
石枫牵着月儿暴退丈外,傲然的接下了方关山的喝问。
发晕当不了死,他是豁出去了。他语音未落,两条人影已破窗而出。
其中一人果然是青龙会主曾非,另一人身高不满五尺,腰围却粗得象牛腹一般,他是向横里发展,模样儿象半截树桩。
别看他长相不怎么样,脸上却流露出一股懔然不可侵犯的威仪,他用手摸了一下疏疏落落的胡子,双目炯炯,向石枫、月儿冷冷的一瞥道:“你就是石枫?”
石枫道:“不错,阁下是谁?”
青龙会主道:“姓石的,你太不知自量了,当着中原五圣中的五爷,还有你卖狂的份儿?”
石枫喝道:“住嘴,大爷跟姓方的说话,谁叫你胡乱插嘴的?”
青龙会主面色一变,但她始终忍了下来,她知道姓石的不好惹,何况这儿是五圣府,她没有喧宾夺主的必要。
果然,方关山一声冷叱道:“给我拿下!”
这座小院之中,除了他们几位,分明瞧不到一个人影,但方关山叱声未落,十余条劲装大汉已由暗影中飞扑而出。
这般人一律使用长枪,一声未出,便八方攒射,十几只明晃晃的枪尖,分别向石枫、月儿身上扎来。
“找死!”
石枫围着月儿转了一圈,仍然与她并肩而立,适才那一转快得令人难以相信,好象他根本没有移动过似的。
但方关山变了脸色,青龙会主曾非的樱唇在轻轻抖颤,连她那张会说话的俏目也显出一片恐怖之色。
这之间在是一桩可怕的景象,勿怪这两位顶尖高手也会触目色变。
原来那般气势汹汹的枪手,只不过刹那间,便已失去了生命。
而且没漏掉一个,十几个活生生的大汉全部成了死人。
最恐怖的不是死,而是他们那种难以想象的死去。
他们不是手执长枪,向石枫夫妇八方攒射么?那么他们攻击的方向,应该是圆周中心的一点才对。
他们圆周未变,攻击的方向却有了出入。
他们忽然向右转了四十五度的角度,一枚正好扎入他们右侧伙伴的后心。
他自己也被左侧的同伴扎入,一个连着一个,象用铁丝穿着一串死鱼。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石枫当真会妖术邪法?
不,方关山及青龙会主十分明白。
那是石枫的身法太快,玄功太高,他几乎在同一时间,以巧劲使这般大汉变了方向,他们全力扎出的长枪,却无法收它回来。
方关山究竟不愧名列五圣,此等骇人听闻的景象,不过使他变了一下脸色。
“很好,姓石的,杀人偿命,久债还钱,咱们换一个地方。”
石枫冷冷道:“只要阁下划下道来,在下无不奉陪。”
此时死人已被抬走,方关山向一名青衣老者道:“击鼓。”
青衣老者名叫骆允言,是五圣府的二管事,他应了一声“遵命”,便转身急驰而去。
方关山再回头对石枫道:“咱们去武场,请。”
武场是五圣府的门下习武的场所,方圆不下百丈,规模颇为惊人。
上方是一座发号司令的将台,设有五只虎皮交椅。
将台之左是钲台,木架上挂着一面庞大的钢锣。
由鼓钲二台向下延伸是看台,左右两边都可容纳百人之多。
再往下就是较技的场所了,那儿两旁建有“换衣室”、“医疗室”、“休息室”、“兵器室”等。
适才方关山叫骆允言击鼓,就是击武场的年皮大鼓。
击鼓鸣钲是五圣府的讯号,讯号的内容五圣府人人皆知,象石枫夫妇这等外人就无从知晓了。
他俩随着方关山走出那座精致的小院,隆隆的鼓声已徐疾有序地响了起来。
在鼓声停歇之后,他们还走了约莫一盏热茶的时间才到达武场,石枫举目一瞥,心头不由微微一懔。
较技场的一端,静不悄的立着五六十名劲装武士,他们全都怀抱兵刃,肃然而立。
左右看台之上,坐着三十余人,他们有男有女,年岁全在四旬以上。
将台之上,是四五旬以上的老者,一律身宝蓝长袍,及一件黑缎马褂。
四名老者的左右,分立着一名胡眉斑白的青衣老人,及适才曾在小院现身的二管事的骆允言。
另有八名男童,八名女童,男捧长剑,女捧香炉,形成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
这场面虽是惊人,但还吓不住石枫,他心头暗懔的原因,是武场已聚集如此众多之人,从鼓声响起到形成此一场面,他竟未听到半点声息。
由此可见五圣府能够保持声威不堕,实害并非侥幸所致。
他们到达武场之后,方关山立即向将台抱拳一拱道:“小弟参见各位哥哥。”
五圣之首的方采山微微点头道:“发生了什么事?五弟。”
方关山一指石枫道:“此人就是石枫,他不仅擅闯要府,还杀死本府十几名护院武士。”
方采山道:“五弟请归座,此事愚兄会酌情处理的。”
方关山应了一声“是”,他先将青龙会主邀往看台,才转身步向将台之上。
此时整个武场鸦雀无声,但近百双目光却一起落向兀立台前的石枫夫妇身上。
此等景象,对石枫夫妇是极端不利的,他俩不仅身陷重围,孤立无援,一旦遭到挫折,连逃生只怕也难以如愿。
石枫似乎没有想到这些,他象一座山,任他风雨怎样狂猛,他依然坚定不移的卓立着。
月儿更是一个十分可人的小妇人,她对石枫具有无比的信念,只要石枫认为应该如此,任何环境都不可能转移她全心追随丈夫的意志。
因此,他俩没有畏怯,毫无惧意,只以庄严肃穆的神态,静静地等待下文。
此等无畏的气度,不能不令人暗暗心折,五圣虽是狂傲,对这双年轻夫妇仍生出一片嘉许之意。
此时,方采山咳了一声,说道:“石少侠……”
石枫说道:“不敢当,前辈有什么指示?”
方采山道:“少侠擅闯本府,残杀十余条生命,必然有不得不尔的理由了?”
石枫道:“有。”
方采山道:“那么请少侠说。”
石枫道:“请问前辈,如若有人对前辈暗中下毒,再夺去你的妻子,并以强暴的手段将你的妻子予以奸污,请问前辈你该如何自处?”
方采山一怔道:“少侠必有所指,你何不说明白?”
石枫道:“贵府大公子方济,二公子方渊,在九江附近的殷村,以散功散及七窃红对在下及内人王家玉暗下毒手,内人为掩护在下逃亡,竟被方济强行掳走……”
二圣方明山在喝一声道:“小贼闯府杀人,已经罪在不赦,居然还敢信口诬蔑,混淆视听,真个大胆已极,来人,给我将这小贼拿下!”
较技场一声暴诺,立有两名劲装武士向石枫夫妇奔了过来。
大圣方采山摆摆手道:“事关咱们兄弟的声誉,这件事鲁莽不得。”
那两名劲装大汉自然不敢违背大圣的意旨,脚下微微一窒,便翻身退回原处。
二圣方明山大为不满,冷冷道:“大哥!别人欺上门,你还要容忍?”
大圣方采山微微一笑道:“大哥自有主张,二弟稍安勿躁。”
语音一顿,再目注石枫道:“老夫总不能听片面之词,你说是么?”
石枫说道:“前辈可是要在下提供证人?”
大圣方采山道:“那自然最好不过,少侠有么?”
石枫指着月儿道:“她名叫钮月儿,是内人王家玉的婢女……”
大圣方采山道:“钮姑娘跟少侠也是主婢关系了?”
石枫道:“不,她是在下小妾。”
大圣方采山道:“对不起,少侠,证人必须是第三者,尊宠之言,很难令人采信。”
石枫呆了一呆道:“在下适才曾听到青龙会主曾非与五圣交谈,对内人遭受强暴之事,曾会主十分明了。”
大圣方采山向青龙会主曾非遥遥一拱道:“当真么?会主。”
青龙会主曾非道:“小妹与五圣确曾交谈,内容只是舍侄女婚礼筹备之事,此人信口雌黄,真个无耻已极。”
石枫估不到青龙会主会反咬一口,忍不住仰天一阵狂笑,说道:“我早该想到你们狐鼠一窝,逞口舌在下自是孤掌难鸣,那么,前辈划下道来吧,咱们何必浪费口舌!”
二圣方明山道:“瞧到了么?大哥,你如若再姑息下去,咱们兄弟就只好退出武林了。”
月儿道:“贱妾有一点浅见,不知前辈能否采纳?”
大圣方采山道:“什么意见?石夫人不妨先说出来咱们听听。”
月儿道:“咱们小姐王家玉,是身受其害的当事之人,前辈何不叫她出来当面问问?”
月儿年岁虽轻,智慧却十分之高昂,要王家玉出来现身说法,应该是无人可以驳斥的。
大圣方采山道:“好,二弟,命济儿与王家玉出来。”
二对方明山道:“济儿陪伴王姑娘到洛阳采购嫁妆去了,一旦半日,还不回来。”
大圣方采山略作沉吟道:“这样吧!石少侠,老夫欢迎你暂留五圣府,待王姑娘归来之后咱们再作计议。”
王家玉既不在五圣府,石枫纵有满腔怒火也发作不得,其实他的心头早巳蒙上了一层阴影,感到闯斗五对是一件极大的错误。
试想王家玉既愿与方济同往洛阳采购嫁妆,她必已甘心做方济的妻子。
而且石枫只不过是落魄江湖的一个浪子而已,论财论势,他哪一点能与五圣府相比?
只是,他不相信王家玉是一个水性杨花之人,也忘不了他俩海誓山盟的深厚情意。
因此,他决定接受大圣方采山的建议,暂留五圣府等待王家玉的归来。
他虽是做了决定,但今晚之事仍不能算完。五圣方关山第一个就放他不过。
“大哥!石少侠年岁虽轻,却是一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人,咱们如不借此开开眼界,岂不如入宝山空手而回!”
大圣方采山道:“石少侠愿意让咱们开开眼界么?”
中原五圣是何等身分,怎能对一个后生晚辈用上“开开眼界”的措词?
显然,五圣方关山是别有用心,大圣方采山因语引话,语气也勉强得很。
石枫明白方关山不会轻易罢休,遂傲然一哼道:“在下一个武林末学,怎敢当那高人二字,但五圣前辈如想赐招,石某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说得颇为委婉,但语气之间却有一股威武不屈的傲态。
大圣方采山十分欣赏这位沉稳如山的年轻人,遂微微一笑道:“以武会友不算什么,大家点到为止就是。”
大圣方采山此举是有深意的,他听过六公子的报告,也查看过两面阎罗褚爱孟的伤势,他震惊于石枫的武功,但不相信眼前的这双年轻夫妇当真具有震撼武林的骇人功力。
纵然哪些,他仍不敢心存轻视,他想叫二管事骆允言出场,掂掂这双夫妇的斤两。
但二圣方明山,及五圣方关山却不是这般想法,他们认为石枫夫妇是存心折五圣府的台,不除去他,将难以维持五圣兄弟煊赫的声威。
因此,不待大圣方采山吩咐,方关山已扬声叱喝道:“麻彪出场。”
大圣方采山一怔道:“五弟……”
五圣方关山道:“大哥,咱们有两笔血债,五圣府也不能让人砸了招牌!”
方采山见方关山语气坚决,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他那削瘦的面颊之上,显出一片沉吟之色。
此时麻彪已然出场,全场的目光都向此人投去。他象一枝竹竿,两臂长得异于常人。
如果你向他的面颊瞧上一眼,任是何等大胆之人,也必然会大吃一惊。
因为那只是一个骷髅,找不出半点活人的气息。一层薄薄的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