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袍中午人道:“不敢,在下复姓西门,单名一个柳字,武林末学,不足挂齿,请!”说着缓缓转身向宅门走去。
百花翁眼神向随来人手望了一眼,步履从容随着锦袍中年人走入宅内。
宅内园亭布局精雅,繁花似锦,画栋雕楼,飞瓦重檐,如入山阴道上,目不接暇。
厅左是一泓亩许湖水,明流如镜,遥遥望去,只见山岩错落,溪径幽邃,松柏苍翠,楼阁掩映,景致悦目。
百花翁暗惊道:“此宅布置一如王侯,者贼真个甚富心机,若他霸尊武林必移在此。”
此刻锦袍中年人已登下石阶,肃容入厅。
百花翁自恃功力.夷然无惧率众鱼贯进入大厅落座。
西门柳坐下举掌轻轻拍了三下,六个美婢已自左厢转出,手捧茶盘各托着四盏香茗,体态轻盈走来在几间放下,裣衽万福后又退了出去。
群邪不敢妄动香茗,任其放在几间。
西门柳似瞧穿百花翁心意,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此茶采自千仞绝壁,终年云雾环绕,功能助神提元,乃人间极品,百花老师为何不敢沾唇?”
百花翁面色一红,道:“老朽意欲拜见主人,西门老师为何不予引见。”
西门柳道:“请问百花老师可知敝上是谁么?”
百花翁不禁呆住,暗道:“此人委实刁狡如狐,明知故问。”遂索性来一个卖痴装呆,道:“风闻贵上乃一隐世异人,故而冒昧晋谒。”
西门柳微笑道:“敝居停正在更衣,若各位枯坐索然无味,在下当歌舞助兴。”说时两手重重拍了五下。
只见厅上正壁缓缓升起,现出一方轻纱,其内二十四个俏丽无俦的少女各笼着一袭黄色雾彀,各自曼妙旋舞,吐出娇软歌词,伴以弦管。
音律靡靡乱神,在座群邪似坐立不安,心神摇惑。
突然,二十四个少女身披黄纱一一褪下,依然曼妙歌舞,粉弯云股,妙相纷呈,只瞧得群邪血脉贲张,魂飞神驰,连百花翁这等定力之人也不禁为之心猿意马。
蓦地,百花翁瞪目大喝道:“这是天魔舞,与老朽迷神魔法有异曲同功之妙,快守住心神,不使所惑。”呼地一掌劈向那方轻纱而去。
一掌之力排山倒海,哪知轻纱只微微扬了一扬,少女依然轻歌曼舞,音律更是勾魂荡魄。
西门柳放声大笑道:“百花老师,太晚了,你仔细瞧瞧茶碗盖上。”
百花翁不禁一怔,目光凝向碗盘,只见盖上有着九个粟米大小圆孔,但不见热气腾出。
西门柳冷冷一笑道: “茶内放有销魂蚀骨散,无色无味,只一穿鼻而入,立即侵入内腑,与服下并无二样。”
百花翁鼻中怒哼一声道:“西门老师,你太小觑了老朽了。”
西门柳放声大笑道:“百花老师,一入樊笼,便无法任意轻离,倘不见信,不妨试试。”
百花翁目中射出两道怨毒神光,却不见采取行动,与群邪巍然端坐,目不斜视。
西门柳口中虽如此说,却也不敢轻视百花翁一身奇绝武功,以掌轻轻拍了两下,大厅外立时涌进十数黑衣背剑老者。
百花翁大喝道:“你若妄念老朽可束手就擒,那就大错了。”
西门柳笑道:“在下不敢忤慢佳客,百花老师不妨稳坐。”
毒手魔什万钊倏地弹指飞出一颗火星,射向轻纱而去。
“噗”的一声,火星触及轻纱,立即熄灭坠下。
那方厅壁亦冉冉降落下来,旖旎情景瞬即无踪。
百花翁身形离座而起,飘然向西门柳走去,笑道:“西门老师,你棋差一着,满盘皆输,老朽迷魂用毒,武林首屈一指,你一番心机枉付流水了。”
他随来群邪竟霍地立起,目中神光湛然。
西门柳大感讶异,道:“百花老师何以能解此毒?”
百花翁面现笑容道:“就在西门老师出言说话之际,老朽立即暗中扣着一把能解百毒灵丹在掌心,以本命三昧真火炼化,药物即随着气流满弥漫室,自动吸入鼻中,毒性渐解,我等武林人物,生死立分端在机智先机,西门老师良机坐失,老朽为你惋惜。”
西门柳闻言暗中懊悔不已,面色镇静如恒,淡淡一笑,道:“这个在下未留想到,自愧不如不过……”说时,双掌一扬,掷出一片飞弹相撞,爆射出一片墨黑浓烟,充斥整个大厅,伸手不见五指。
只听百花翁毒手魔什万钊等群邪大喝出口,纷纷挥掌劈出。
那弥漫墨烟渐由浓转淡,西门柳等人形影已消失,然而整个大厅情物却已变异,宛如一具大铁棺被密密封死,生生把百花翁等群邪囚在厅中。
且说土地庙内神龛内走出一个面目森冷的中年人,掠身庙门首,目送百花翁等群邪身影去远消失后,忽闻庙侧传来一个语声:“霍少侠!”
霍文翔应声道:“郝老师么?”人已循声飞掠而去,只见郝遇春立在一株参天古树下笑道:“郝某相遇一无名老人,谓需与少侠相见,有事面告。”
继将此无名老人衣着形貌描叙详尽,霍文翔不禁目泛惊喜之色,忙道:“速领在下前往。”
郝遇春身形疾转,领着霍文翔扑奔一片山谷,谷中修篁宠翠,绿人眉目。
只见一身着葛衫老叟负手凝立在一块山石旁,霍文翔一见此人将身形拜倒,口称:“丘老前辈。”
老叟正是瞽目神下丘知易,含笑扶起道:“铁少川伪善心险,大数将尽,他与紫府书生虞冰一段公案其中因果甚多周折,但杀戮太重,理该遭报,保案砦内铁少川家业系老朽受逼按周天星宿缠度设奇门,破解不易,而且耗时太多,贤侄来此用意老朽已推算明白。”说着在山石上取过一只青布包袱解开笑道:“老朽将你易容,扮作宅内铁少川心腹死掌西门柳,依老朽所言行事,可以水到渠成。”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山谷中一个气度威严,锦袍中年人疾如流星掠向连云巨宅后,翻入高墙,落在两株树间,打量了眼前景物一眼,按四象方位向一幢精舍走去。
他一进精舍,疾晃掠入,只见一扇房门虚掩着,蹑足走了进去,一个红衣少女正端坐妆台对镜梳理云鬓。
霍文翔低声道:“莲姑娘?”
红衣少女发现镜中显出西门柳身影,不禁花容失色,立起转身盈盈万福道:“婢于拜见西门老爷子。”
霍文翔只见翠莲明眸皓齿,摇鼻樱唇,海棠梨屑,肤若凝脂,明艳照人,含笑道:“莲姑娘少礼!”右手缓缓伸手,接道:“姑娘可认得此物么?”
翠莲凝眸望去,但见西门柳掌心托着一只星形搬指,非金非玉,色泽墨黑,暗中心神大震,道:“这搬指老爷子从何处得来?”
霍文翔微笑道:“在下并非西门柳,乃奉丘老前辈之命而来。”
翠莲星眸中露出惶惑之色,暗道:“西门柳狡毒如狐,不知从何处得来星形搬指,莫非瞽目神卜丘老前辈失慎为其所算,哼,我岂能入彀计中。”摇首嫣然一笑道:“婢子不识此物!”
霍文翔檄微一笑,抬腕揭下面具,露出俊美如玉,神采焕发面庞。
翠莲不禁娇眉绯红,裣衽拜了下去,道:“婢子处身虎穴,不得不谨慎,望少侠恕罪。”
“不敢。”将面具戴上,接道:“姑娘请去讵骗西门柳来在姑娘香闺。”
翠莲低声应道:“婢子遵命!”
她疾若翩鸿闪出,轻车熟路,莲足如飞奔向大厅。
此刻百花翁等已困在厅内,西门柳退在厅外正待发动恶毒机关,意欲将百花翁等群邪悉数戮灭,突发现翠莲如飞奔来,神色凝重,不禁沉声道:“你来此为何?”
翠莲答道:“令主已遣专使到来,急欲面晤西门老爷子,此人尚需赶往昆仑,他说此来途中,察觉不少正派高手似向保安砦奔来,令主身有要事,无法分身,所以遣人指示应付策略。”
西门柳道:“此人未自报姓名么,他现在何处?”
翠莲答道:“约莫五旬开外年岁,面色白皙,他本欲从正门而入,因发现宅外尚有江湖人物窥伺,改由宅后翻入,自称郝遇春。”
西门柳略一沉吟,向宅中武师道:“百花老贼已困在大厅,谅他们插翅也难飞脱,容我去面晤来人再行定夺。”说着与翠莲走去。
走至精舍门首,翠莲道:“郝遇春老师路经川滇边境,为南儒司空陵内家劲力点伤阻滞真气,现在调息运功。”
西门柳脸色微变,道:“司空穷酸也赶来了么?”
因强敌逼伺,心乱则烦,无暇思索翠莲之言是否有诈,随着翠莲身后抢步跨入,突感胸后五处重穴一麻,心知不妙,接着肩后奇痛澈骨,两处骨节已被错开,冷汗冒出如雨。
翠莲道:“婢子房后有一地穴密室,少侠将西门柳囚禁其内,可便于行事。”
西门柳痛苦难禁,只见身后转出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之人,不禁心神猛凛,暗道:“我命休矣!”
霍文翔五指疾伸,抓住西门柳丝绦提起,道:“姑娘,请带路。”
翠莲领着霍文翔向内室走去。
门外忽传来苍老语声道:“西门老师。”
西门柳一闪而出,沉声道:“何事!”
一个貌相清癯老叟道:“毒手魔什万钊欲施展雷音神功震毁大厅。”
西门柳道:“无妨,兄弟片刻回来。”说着用手一挥。
霍文翔扮作西门柳,面貌神似,按理来说,语音神态,更有其本人禀赋气质,无论如何俱无法模仿得天衣无缝,但他受瞽目神卜丘知易指教,人又聪明,轻易地将来人瞒过。
老叟道:“遵命,那郝遇春人咧?”
他似已动疑怎郝遇春未见。
西门柳道:“黑白两道高手均已扑奔保安砦而来,郝遇春险些遭受南儒司空陵毒手,兄弟已命他探听来敌行踪。”
老叟道:“情势如此危急,难怪令主遣人指示方策,孟某在大厅外恭候了。”说罢略一抱拳,转身走去。
西门柳倏地扬掌,虚空拂向老叟,老叟如若未觉,快步如飞转入树荫丛中。
翠莲在门角窥见,诧道:“孟沧人称铁背苍龙,与西门柳武功不相上下,两人性情不投互相忌刻,暗若水火,少侠方才所为,他佯作未觉,应提防一二。”
西门柳微笑道:“他活不到明日午时,妄动真气,死得更快些。”
翠莲星眸中泛出惊异不能置信之色。
西门柳道:“姑娘速领在下去见老夫人。”
翠莲道:“铁夫人智慧甚高,武功堪作一派宗师,少侠更须当心。”
西门柳道:“多谢姑娘指教,在下记下了。”
翠莲道:“请随婢子前往。”领着西门柳转至精舍后,远远望去,只见一座十数丈高青山,植满巨干修竹,绿入眉宇,迎面是高可七八丈高的峭壁,石面光滑如镜,上镶三擘巢大字:“鉴人石”。
翠莲与西门柳走在光滑石壁之前,忽见翠莲一鹤冲天拔起,伸指按在“鉴”字两点按下。
只闻壁后传出一阵轧轧微响,石壁中分向内开去,翠莲身形落地,向西门柳丢了一眼色,莲步生姿从山腹内走进。
西门柳随着翠莲走入,峭壁自动缓缓关闭,西门柳发现壁顶嵌着鹅卵般明珠,每隔五尺嵌有一颗,泛出乳白色光辉,照耀得光明如昼。
望左一转,但见一间宽敞石室,陈设一如富豪客厅,壁悬名人字面,塔檀瓷凳,花架上摆放四盆水仙,厅内坐着霜鬓凤目老妪及十二岁幼童正在对弈沉思。
旁侍立着一个清丽出尘的紫衣少女,凝视着弈局,淡扫蛾眉,不敷脂粉,年约十六七岁,玉骨冰肌,察觉西门柳与翠莲双双进入,两道湛明眼神凝注两人面上,吐声清脆道:“娘,西门叔父来了。”
老妪旋面一望,眉头微皱,道:“西门老师不奉宣召何得妄入石府内厅。”
西门柳抱拳一揖,答道:“事非得已,请恕潜入之罪,令主适才有信书到来,需面交嫂夫人,情势危急,黑白两道高手纷纷扑向保安砦而来,百花贼及毒手魔什万钊等群邪已困在‘日照’厅内……”
老妪用手一摆,接道:“此事迟早终须到来,地处偏僻隐秘亦是无用,不出老身所料,老身虽与外子性情不投,各走极端,但嫁鸡随鸡,敬夫如天,事到临头,也说不得不开杀戒了。”说着伸出手掌,接道:“且瞧书信如何说法。”
西门柳立即在怀中取出一封密缄书函递过。
老妪接在手中端详了信封上字迹一眼,缓缓拆开,抽出信笺详阅。
西门柳趁着老妪阅看书信之际,打量了幼童一眼,只觉此于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气宇不凡,暗道:“想不到老贼竟有一双气质丽秀子女。”
突然,老妪抬面微微一笑道:“西门老师疏忽了一点而铸成大错。”
西门柳目光微变,不禁一呆,不知老妪之言何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