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伸手不见五指,铁少川无法辨明百花翁布下什么奇门,更揣摸不出方位,倚恃旷绝武学硬闯硬拼。
但闻一声朗朗大喝道:“回去。”一片狂飚罡力暴涌。
铁少川正待推掌迎敌,猛感身后生起一片金刃破风之声袭至,迅即一鹤冲天拔起,半空中身法变换飞鹰攫兔,两手拾指箕张抓下。
他那一招乃出自洗髓经上,威力绝伦,瞥见一条黑影向自己急扑而来,不禁冷笑道:“这是你找死。”
两手拾指顿插实在飞来黑影上,笃的一声,猛感有异,原来他抓在一截断木上,拾指嵌没一半,只觉火辣辣的灼痛,才知受愚。
只听身后起了一声哈哈大笑,数股兵刃夹着满天花雨暗器袭至。
此刻实生死悬于一发之际,不容铁少川拔出手指,好个铁少川临危不乱,回身一甩,将那截断木当作兵刃扫了出去。
只听一片叮叮当当声响,兵刃暗器悉数磕飞,猝袭之人疾如鬼魅飘了开去。
但西域高手甚众,绝不容铁少川有缓息之机,此退彼进,施展辣毒猝袭,飘忽如风,使铁少川防不胜防。
铁少川招招狠辣,雷厉万钧,他听风辨影,招不虚发,西域高手伤在他手下的至少六七人,然而西域高手甚众,前仆后继,攻势仍未减弱,更显凌厉。
这种打法最是损耗真元,铁少川明知百花翁恶计逼使他自己真元耗竭,才可一举成擒,但此时此地无法不硬打硬拼。
天色渐渐放曙,西域高手攻势顿告沉寂,铁少川猛感一呆,凝目望去,只见西域高手盘坐于地,布列四周,眼神射出异样光芒。
铁少川与西域高手目光相接,只觉心神猛颤,暗道:“不好,此乃西域迷魂魔阵。”忙收敛心神,避免目光相接,但数十道目光锐厉若电使他不能闪避。
遥处忽然传来百花翁朗朗语声道:“铁少川,你还不束手就缚么?”
佛面人屠铁少川充耳不同,只睁开眼睑一线,身形缓缓向前逼去,打算距离一近,猛然出手,冲开缺口逸去。
他仅走出两步,陡闻围坐四周西域高手同声喧起梵唱,音律令人心神欲飞。
一条白色人影由空飞泻落下,飘落在铁少川身后,微微一笑道:“铁老师当心了。”一掌疾拂而出,幻化成漫天掌影,飞絮飘雪般向铁少川袭去。佛面人屠铁少川猛然旋身,双掌一错,展出洗髓经内一套三十六路天罡擒拿手法。
双手均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武功奇奥绝伦,用铁少川招法更其玄诡,奇招迭出。
高手相拼,一招之微立判生死,但铁少川受那梵唱之声摇憾心神,攻守之间尚未严谨,百花翁不愧西域第一高人,俟隙抢攻。
倏地四周盘坐高手立起,梵唱愈高,穿插旋舞,袍袖飘飞,奇装异服,五色缤纷,使人眼花缭乱。
铁少川暗道:“不妙,若不冲出重围,只怕要困死此处。”猛出三招,将百花翁逼出五尺左右,反身激射而出,双掌带出雄厚罡力,拍向西域高手而去。
他那掌力何等凌厉,立有两名西域高手闪避不及,拍拍两声,身形被震飞出,胁断骨裂,口喷鲜血而亡。
岂料百花翁及西域高手如影随形追踪而至,联臂出掌推向铁少川身后。
铁少川似禁受不住,发出一声厉啸,身形猛冲出七八丈外,强抑着腔中一股淤血,施展草上飞绝乘轻功掠去。
片刻功夫,他已远在十数里外,察觉百花翁并未赶来,方陡住身法,只觉喉头一甜,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黑血涌泉似地喷出来,不禁热泪盈眶,仰面长叹一声道:“我铁少川何至如此地步。”
他昼伏夜行,归心似箭,向保安砦奔去。
一入滇境,他只觉宽心不少,因滇境内各处均有他心腹死党及秘密暗舵,只有他一人知情,虽西门柳钟离炎,及妻儿子女均茫然无知。
昆明,运河中舟楫来往不绝,堤柳笼烟,翠拂行人,左岸有家“朱家老栈”久为仕马行台,安商客寓,兼营酒饭,房屋甚多,不下百余间。
店主为一六旬往外胖子,顶上牛山灌濯,寸草不生,袒露胸襟,笑口常开,人极和蔼可亲。那日,朝阳初升,店主坐在柜内捧着水烟袋,呼噜噜吞云吐雾。
这时,店外走进一个衣衫褴楼老者,迳向柜上走去,笑道:“朱掌柜,我与你带了一封书信。”说着递上一封密缄及一枚制钱。
那制钱,款式特别,正反面镶有龙凤形像,色泽暗旧,不穷极目力,实无法审明花纹。
朱掌柜将信及制钱收入怀中,接道:“尊驾请随我来。”
两人先后穿堂入室,转弯抹角,进入密室。
朱掌柜目露惊诧之色道:“令主缘何来此,迩来风声甚紧,武林群雄纷纷搜觅令主行踪。”
佛面人屠铁少川道:“这点倒无庸挂虑,老朽一路而来,有几次与武林群雄相遇,他等却不战而退,有意纵使老朽逃遁,其中必另有缘故。”
朱掌柜愕然道:“令主才智无匹,必然察破其中蹊跷。”
铁少川低哼一声道:“星河三宝只玉勾斜出现,老朽得而复失,尚有星河秘笈及天龙丹还是一个不解之谜,虽然江湖传言啧啧,以讹传讹,但武林群雄疑心其他二宝老朽知其藏处,故长线放远鸢,意欲在老朽身上找出二宝。”说着略略一顿,接道:“此是题外文章,这秘密分舵未败露形迹么?”
朱掌柜答道:“属下命弟兄尽量收敛,不得任意惹事生非,故安然无事。”
铁少川颔首道:“好,店中有无精明干练身手颇高之人,唤来听老朽差遣。”
朱掌柜领命外出,须臾领进一个五官均匀,皙白微须,文士模样中年人,抱拳躬身道:“屑下吕毓平听候令主吩咐。”
铁少川取过笔墨纸砚修下家书一封,向吕毓平道:“附耳过来!”
吕毓平趋近,铁少川密语一阵,又道:“老朽在保安砦东二龙寨聚香茶栈等你。”
铁少川又向朱掌柜道:“俟老朽离去之后,你调集其他八处秘密分舵人手赶至二龙寨候命。”
吕毓平接过书信疾掠而出。
铁少川与朱掌柜谈了一阵,穿窗飞上瓦面,身形晃了一晃便即无踪。
朱掌柜面色凝肃,捧着水烟袋走向柜前,栈内人来客往,他那肥胖身躯被人轻撞了一下,也未注意,坐在柜内闭目沉思。
忽闻柜外清朗语声道:“借光!”
朱掌柜睁开眼睑,只见一瘦小汉子含笑递上一枚龙凤制钱,不禁面色一惊道:“这钱尊驾是从何而来的?”
瘦小汉子道:“离此五里在下相遇一衣衫槛楼老头,受他之托命在下赶来,说是有强敌追踪,请掌柜的赶去援助。”继说明地址,放下制钱扬长外出。
朱掌柜满腹疑云,暗道:“令主为何遣一素不相识之人到来,此人精华内蕴,分明身负内家绝学,其中定有蹊跷。”猛—转念道:“令主有知人之明,绝不致托付不可靠之人前来,倘或是强敌,他怎会舍本逐末,轻易放过令主。”
他喃喃自语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召来管事说明须离店一二日,命其照管店务,整装外出,照瘦小汉子所说方向疾奔而去。
蓦地——,忽闻一声阴沉冷笑传来道:“站住!”
声虽不大,送入耳中却宛若电击,不禁脸色大变,只见一个参天笼荫古桧上疾如鹰隼泻下一条身影,显出一气宇挺拔,俊美潇洒的美少年,含笑道:“朱掌柜,瞧你不出身负内家武学,确是真人不露相。”
朱胖子知遇强敌,扣着一把铁蒺藜,施展满天花雨暗器绝乘手法扣出,身形却往外疾射而去。
岂知身未落定,眼前人影一闪,那俊美少年已立在面前,目光慑人,含笑道:“朱掌柜为何去意匆匆,拒人千里之外。”
朱胖子才知遇上平生罕见之辣手强敌,不由泛起一缕奇寒,额上豆大汗珠顺颠淌下。
朱掌柜苦笑一声道:“朱某须赶去探望一位朋友,彼此毫无过节,尊驾为何阻住去路!”
少年微笑道:“在下并无恶意,朱掌柜所探望的朋友是否佛面人屠铁少川?”
铁少川三字入耳,朱掌柜不禁面无人色,颤声道:“尊驾就是……”
他想起迩来武林传闻,及铁少川所述,即猛省来人姓名来历。
少年从朱掌柜眼神中察觉,不禁颔首微笑道:“不错,在下正是霍文翔,朱掌柜,你妻小业均在昆明,又无恶行在外,与一作恶多端,人神共愤的巨邪甘愿效死未免不值,只要你能与在下合作,在下绝不难为于你。”
家业妻小四字着实打动朱掌柜心弦,暗道:“在昆明谁人不知我朱胖子,财源茂盛,日进斗金,妻贤子孝,何必替人卖命。”一念巳定,不由长叹一声道:“朱某愿追随武林盟主,唯命是从,只是未免愧对故主,不忠不孝,何颜再立足于江湖间。”
霍文翔道:“朱掌柜不闻良禽择木而栖之言,愚忠徒贻人议。”话声略顿,又道:“老贼与朱老师相晤情形可否赐告?”
朱掌柜心神一震,忖料霍文翔有意相试,知不可谎言欺骗,便将铁少川来栈经过和盘托出。
霍文翔抱拳略拱道:“承蒙相告,足感盛情。”说着,转面右手一抬,桧荫丛柯间飞落一老化子,躬身道:“盟主有何吩咐?”
霍文翔道:“有烦领这位朱老师去见佟前辈。”
他目送两人远去后,疾展轻功身法向保安砦奔去。
第三十二章 元凶伏尸
暮霭苍茫,炊烟四起,灯火万家,吕毓平一肩行囊赶至思茅县城。
他走进一家小客栈,店内已是人满为患,并无单间,只有四人合住房,计算明日薄暮可赶到保安砦,委屈一晚又有何妨,随着店小二进入,一股湿潮臭气直冲入鼻,阴暗无比。
吕毓平皱眉一望,房内已有两人在,枕臂仰卧在草铺上,见自己人来,只望了一眼,又自仰面不动。
店小二送上茶水之后退了出去。
须臾,店小二又领进一个虬发络须老者,只听老者宏声遭:“快送上一壶酒,一只原卤鸡来,大爷要饿出鸟来了。”
语声如雷,震撼屋瓦。
只听那老者喃喃自语道:“真他妈的见鬼,这思茅县城大小客栈全住满啦,倘非如此,哼,大爷岂能如此委屈。”
吕毓平心中一动,道:“兄台此话当真么?想必有什么大事?”
老者用目一瞪,道:“瞧老弟不似江湖中人,自然不知江湖中事,思茅县城大小客栈住的十之八九都是江湖人物。”
吕毓平道:“这却是为何?”
老者笑道:“老弟既愿意听,咱们不如喝上两盅边吃边谈,
以解长夜漫漫之寂,此乃震撼武林一件大事,老朽虽是武林无名小卒,却也经历过一次极为惊险场面……”
说时,店小二已送来一壶酒,及一大盘切成八大块卤鸡,放在榻旁一张小木桌上。
老者道:“再添一副杯筷。”
这老者口才颇好,先从星河三宝说起,霍文翔如何与铁少川斗智,绘声绘影,口沫四飞,所说与事实虽大有出入,但却非空穴来风,始末根据均有所本。
吕毓平装作不是江湖中人,凝神倾听,随声哼哈,点头微笑。
这壶酒足足吃了一个更次,老者伸臂打了一个哈欠,笑道;“连日奔波,倦极欲眠,老弟如有兴明日再谈吧。”说着倒在草榻上,渐入梦乡,浓声渐浓。
吕筑平只觉眼皮沉重,倒向榻上,呼声大作。
先住房内一双旅客亦沉睡若泥,老者突一跃而起,伸指疾向三人一一点了睡穴,在吕毓平怀中搜出佛面人屠铁少川万金家书。
老者以唾沫濡湿黏处,轻轻击掌一下,门下一条人影疾闪而入,昏暗油灯下察见来人是北丐佟青松。
佟青松道:“得手了么?”
老者微微一笑,极为细心将黏处揭封,抽出信笺,道:“将信放回吕毓平身上。”一闪而出。
老者将信笺放回封套内,重行粘好,仍然放在吕毓平怀内,倒向自己草榻。
鸡声喔喔,五更报晓,曙光从窗外射入,吕毓平一觉醒来,已是天明,见老者仍是呼呼大睡,嘴角泛出一丝笑容,往门外走去。
未牌时分,吕毓平已自赶到保安砦。
这日墟市将毕,街道上菜叶果皮狼藉,人群还是水泄不通。
吕毓平迳往南街得意楼走去,数十张白木桌面仍上了七成座,他坐下要了“鹿肉米粉”、“清蒸鹿蹄”、”辣烩锦鲤”及一壶远年陈绍,浅酌慢饮。
直至半饱后,招来店伙低声道:“你们店中可有一个名叫周福寿的么?”
店小二连声诺诺道:“有,小的就去唤来,不过周福寿这几日生病,恐……”
吕毓平忙立起接道:“我与你同去,受托带了一封书信要面交周福寿。”
天色入晚,周福寿